齐雪歆的电话打了进来。晏柠西的救星到了。
“喂？”
“晏花花, 小柚子也放假了吧？寒假一个月，咱们四个约个时间出去玩儿几天？雪你们看过了，那就去沿海度一个暖假, 怎么样？”
“年前不行, 我跟她都有事。年后的话，也得看情况。”晏柠西这次没直接说不行，看了眼女孩接着说道, “你们两个要是想年前出去, 就去吧，别管我们。要是能等到年后，我尽量腾时间, 三四天估计可以。”
“你最好尽量！你都放我多少回鸽子了，再放我就叫你鸽子精了啊。”
齐雪歆都快被晏柠西拒得有心理阴影了, “我跟魏可嘉时间自由, 年前年后都行。就算我们年前出去了, 年后也能再出去。你记得提前跟我说啊。”
“好。祝你们假期愉快。”
晏柠西挂了电话，明柚发动汽车。反正她的问题都是白问。
至于晏柠西跟齐雪歆在电话里具体讲了什么, 晏柠西想说自然会说, 不想说她问了同样是白问。
“齐雪歆和魏可嘉约我们寒假出去旅行。”晏柠西没问明柚去不去, 而是问, “等年后吧，三四天，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旅行？晚上看看再说吧。”明柚一时也想不到, 而且年后她有比赛, 日期未定。
初赛最多耽误两三天, 赛前准备加参赛最多也就占去三五天，怎么都能从两场赛事中间挤出三四天来吧。
晏柠西“嗯”了声, 也不再说话。
女孩的答话听起来兴致缺缺，全然不是晏柠西心想的兴高采烈。这么快，就平淡了吗？
……
回了公寓，明柚话不多说就进卫生间洗澡了。她要洗掉一身的火锅味儿，也要洗掉心里的满缸醋味儿。
她也明白，像晏柠西这样正值适婚年龄，样貌工作又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女性，只要她一天没结婚，追求她的男人就会前赴后继，络绎不绝。
与那些三四十岁的成功人士相比，她一个在校大学生，什么都没有，如何去争？
晏柠西三令五申让她考电视台，或许就是在给她指明方向？
头发只吹了半干，明柚搭了条干毛巾在肩上。进卧室见晏柠西在换枕套，她坐到梳妆台前，边护肤边问：“晏姐姐，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我要做个ppt。”
“电脑在窗台上，密码123789。”晏柠西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报了密码，报完后，她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电脑桌面上的文件。
她有轻微强迫症，文件归档做得很到位，桌面只有几个常用软件图标，以及关于教学的文件夹。
她在外兼职做心理咨询师的事，全世界只齐雪歆一人知晓。两年共事，何欢兴许也猜到了，但未在她面前说过。
得益于副业，她才有多一些的收入，让自己的生活不至于过得捉襟见肘。
从参加心理学沙龙开始，晏柠西接触并加入怀安市心理协会两年时间，她的咨询费从两百涨到了六百每小时，在圈子里也得到了前辈的赏识，去年就有人抛出橄榄枝，想挖她去外地当讲师，做培训。
但她放不下教师这个职业。
“今晚就要做吗？”
“嗯。明天你出去要带电脑，我早上又起不来，只能晚上赶一下。”明柚从窗台拿了电脑包，取出电脑盘腿坐上床，“晏姐姐，你电脑里没什么我不能看的秘密吧？”
就像那张夹在《遥遥·有期》里的门票，那样的秘密。
“没有。”晏柠西一点都不慌。她不怕明柚发现她周末的工作内容，她也相信明柚不会翻她的文件。
“噢。”明柚只穿着睡衣坐在床上，还拿了一个枕头翻过来给电脑当垫子。
“你明天要是没有别的安排，我下午早点回来，晚上约齐雪歆和魏可嘉来家里涮羊肉汤锅。梅姨给的羊肉在冰箱放了快两个月了，年前吃了吧。”晏柠西提议道。
今晚被女孩撞见自己和男人拉扯，女孩的不开心都挂在了脸上。
明柚在车库也听到了自己说的拒绝的话，所以没有再追问她对男人的态度。何况她们不是恋人关系，解释前因后果也就不存在“必须”一说。
松口答应齐雪歆年后可以出去玩儿，是为了哄明柚开心。提议明晚一起涮汤锅，也是为了哄明柚开心。
明柚是否开心，已经关系着她自己的情绪波动了。
“好呀。”明柚肉眼可见的变开心了，精气神也提上来了，“齐老师她们有空来当然是最好，要没空，我们两个自己也可以吃啊。明天你抽空联系她们问问看，然后告诉我她们能不能来，再把需要购买的食材清单发我，我下午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去买菜出点力。”
她也有齐雪歆两口子的微信，能联系到人。但总觉得她们首先是晏柠西的朋友，其次才是自己的朋友。
“那就一起去。”晏柠西下午无约，但有一个重要的沙龙，她是主讲人之一。
沙龙一点半开始，按照正常节奏来讲，最晚三点肯定能结束，买菜时间是充裕的。
“也行，你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嗯。”晏柠西没再说什么，把挂在衣帽架上的毛绒睡袍披到她身上，又去客厅抽屉拿来空调遥控器开了制热。
这是今年冬天，也是晏柠西入住公寓以来，头一回在冬天使用空调的制热功能。制热耗电比制冷更大，电费自然也更贵。
日常开销能省的，她都省了。
听到空调启动的声音，明柚抬头。看看空调，又看看晏柠西。
往常洗完她就直接钻被窝了，裹着被子也不觉得冷，还能散发热量给晏柠西暖被窝。夜里两人一起抱着睡觉，就更不冷了。
“遥控器在这儿，温度高或低，可以再调。”晏柠西把遥控器放床头柜，“你专心做吧。我去洗澡了。”
明柚点头。
她住进卧室之初就已是夏末初秋，温度适宜，没见晏柠西用过空调，她也忍了过来。
今晚是怎么了？
难道是晏柠西开窍了，晓得要哄她开心了？不容易啊。
……
去当助教的第一天需要做自我介绍，莫瑾妤让她们做ppt演示，风格多样化，图文音乐小视频都可以，但也要突出个性化，以及她们艺考期间学习的心路历程和在大学的生活近况，好拉进跟学弟学妹们的距离。
在网上下载了一个ppt模板，筛掉一些不必要的页面后，准备给文件重命名，却不小心点击到了删除一项。
随即点进回收站，里面文件不多，图标展示，但排序并不是自动以最新删除时间为准。
滚动鼠标，屏幕上出现一个名为【学生个案分析My】的word文档。
如果她的微信昵称不是My，她只会把它当做是普通的英文单词。学生，个案，很难让她不把标题里的My跟自己联想结合起来。
挣扎了好久，她选择从回收站中还原了该文件。
文件不在桌面，通过检索找到后，她调整呼吸双击打开。
文档里只有半页文字，她的名字——明柚，字号不大，仅仅加粗就异常醒目。下面的文段内容包含了她的年龄、家庭关系以及高中和大学就读学校的基本信息，还有性格以及个人心理上的问题描述。
其中最为刺眼的，是“躁郁”两个字。
她瞬间明白了晏柠西周末的工作是什么——心理咨询师。
晏柠西洗完澡出来，刚走到梳妆台前就被明柚拉了过去，跌坐在床上。
女孩的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环在她腰间，两只手都很用力，紧到她感觉到了疼。
“明柚？”
“晏柠西，”明柚与之交颈，是为了不看晏柠西的脸，也不让晏柠西看到自己的脸，“你对我的忍耐和关心，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
经历过元旦那次，她已经不敢问晏柠西喜不喜欢自己了。况且被当做案例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她哪里还有资格这样问。
电脑就在身侧，晏柠西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屏幕。
而屏幕上，正是放假后才被她想起来删掉的搁置了很久的那份文档。
协会里的人都说，因为有教师身份的加持，她更容易获得学生群体和家长群体的信任，尤其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越来越受重视，以后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会越来越多。同时她也需要积累案例，深入研究分析，才能对症下药，帮助更多的家庭。
最初的她是有想过把明柚作为一个典型案例来跟进，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自己对明柚的感情变化，她好几次打开这个文档，根本就无从下手。
明柚住进了她心里。
导致她一想到明柚，就无法正常思考。
“你看到的，是事实，我无力为自己申辩。”晏柠西冷静出声，“我是老师，也是心理咨询师，在日常中发现并记录有代表性的案例，跟你认为的老师爱说教，是相同的性质。”
案例，说教。
明柚两样都占了。
她心痛道：“所以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工具，亦或是实验品。成全你教师的身份，也成全你咨询师的身份。是这样吗？晏老师。”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明柚自嘲地笑笑，放开晏柠西。
关掉电脑，收进电脑包，放回了窗台。而后拿了手机走出卧室，坐上沙发。
照她原来的脾气，照文档里写的“躁郁倾向”，她应该冲晏柠西发一顿火，再摔门而去，才能体现她的心理不健康。
但是在晏柠西洗澡的小段时间里，她掐着掌心将怒火压了又压，把晏柠西对她的好想了又想，并逼着自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并消化了一遍。
晏柠西拿她当“工具”固然可气，但她接近晏柠西的初衷不也是为了拿晏柠西当报复何欢的工具吗？
在对晏柠西动情后，她时常觉得有愧，害怕晏柠西知道真相。
这下好了，她们是真的扯平了。
负罪感减轻了一些，被当做工具人的怒气却不能说消就消得干净。或许晏柠西一直不愿承认对她有感觉，就是在拿自己做饵，好跟踪她心理上的变化，借此来完善这份具有代表性的案例分析报告吧。
她于晏柠西的价值，就只是个随手拿捏的案例。
在晏柠西咨询师的身份面前，她，就是个被剥夺了知情权的实打实的“精神病人”。而她们，是不对等的“医患”关系。晏柠西对她的迁就，全都只是为了稳住她的情绪，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何来真心？
……
卧室里的人从被放开后，坐在床边就没动过。女孩没有跟她大吵大闹，但正是如此，晏柠西才更感到不安。
她知晓明柚有气必撒的性子，宁愿她跟自己闹一场把气发泄了，也好过憋在心里。
错了就是错了。
那个文件的诞生就是一种错。
余光瞥见手边的衣服，思及女孩穿着睡衣就去了冰冷的客厅，晏柠西拿起床上的毛绒睡袍也走了出去。
刚走到转角，明柚抬头望来，立即起了身。
“放心，我不会大晚上穿睡衣跑出去挨冻。傻子一定是有病，但有病不一定是傻子。”
走过去从晏柠西手里拿过睡袍穿上，又问：“今晚我继续睡床上，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或者说，会让你感到害怕吗？毕竟你对我的诊断，是有躁郁倾向。如果怕，我睡沙发就行，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晏柠西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她看着女孩冷漠的神情：“不会。”
明柚笑了下：“那睡吧。”
几分钟后，晏柠西关了空调躺上床。不是为了节省电费，而是，在赌女孩的心软。可女孩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揽过来，反而背对她，睡在了靠边的地方。
冰冷的被窝里，她斟酌着该怎么道歉，却听明柚先说道：“我想静一静，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晚安，晏姐姐。”
晏柠西手指紧握，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晚安。”
屋子里的空气是暖的，但她的人和心都是冷的。没人知道她有多依赖明柚的怀抱。
是明柚不依不饶的强行靠近，才让她渐渐习惯了和明柚相拥而眠，习惯了明柚怀里的温度，也习惯了明柚的呼吸声。
一米五的床，两人相隔仅半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就能触碰。无数次，她想揽她入怀，想像明柚揽她那样，将人不留空隙地抱进怀中，再柔声细语地哄一哄。
可被动习惯生活中多了一个人已非易事，再要主动哄人、主动示爱，对晏柠西来说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