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带了吗?备用的笔呢?还有直尺圆规……”六月七日的早上, 全家人都早起了。
穆嘉卉在帮桑染澄最后检查一次考试用具,桑洵茉特地推了两天的客单,来给桑染澄做饭,陪她考试。
“带了, 准考证在章老师手里, 身份证也在。笔我试一下, 能用。”
桑染澄又翻开包检查了一遍。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检查用具了, 还是担心自己会漏。
“我给你带一包备用的以防万一吧。你先去吃早饭。”
桑染澄去了客厅,穆嘉卉留在书房又检查起了用具。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没法缓解自己的紧张。
这种紧张比她高考、第一次面试的时候更甚,心情难以平复。
桑染澄这几天状态还不错,看不出焦虑。
可穆嘉卉连夜噩梦, 总会想到不好的事。
比如桑染澄忘带签字笔就开考了, 比如桑染澄弄丢了准考证,又比如她们迟到超过了十五分钟……
检查到第十五遍的时候, 桑洵茉都来催她吃饭了。
穆嘉卉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文具袋, 出了书房。
“乖, 不要紧张。把它当成一次练习, 一个作业就好了。”穆嘉卉又深呼吸了一次, 然后开始试图安抚桑染澄。
不太紧张的桑染澄:……
“我没事的。老师们也这么说,她们还说大不了重来呢。”
桑染澄拍了拍穆嘉卉的肩膀, 觉得她可能得了监护人综合征。
这种综合征常见于高考考生家长, 具体表现有突然唠叨, 莫名其妙的关心……穆嘉卉每个症状都占了。
“题简单不能骄傲,题难了也不要害怕。”出发后,穆嘉卉还在念叨。
桑染澄也就听着。她的姐妹跟在她们身后颇有些无奈。
以往没觉得穆嘉卉这么不淡定, 这会儿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肉眼可见的紧张。
半路, 桑洵茉接到一个电话。
是她妈妈打来的。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太多,但桑洵茉好歹接了电话。
“大宝,我听说澄子今天要考试,我能不能来看看她?”付瑶琴小心翼翼的开口。
桑启失业都要半年了,这半年两个人纯粹是靠在积蓄在过日子,过得不好,也就越发思念孩子们围在身边的日子。
“你们不要来捣乱。”桑洵茉讲得小声,但很不客气。
半年没关心过桑染澄,考试了说想来看她,绝对有问题。
“妈妈没有,妈妈真的只是想看看你妹妹。她可是我认识的魅魔里第一个认真备考大学的。我是她妈妈,就看一下,还能害了她不成?”付瑶琴语气有些急。
“……你们不知道考生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环境吗?你们扪心自问,这半年多,你们何时关心过妹妹?她的统考、魔法考试,你们真的能帮上忙的,你们都没问过。
“包括小妹,她也要中考,要体考,你们有说过要来陪她吗?哪怕不给她准备东西,来看一眼都行。小妹才多大,她对你们的需求比我和澄都高多了。可你们也没有想起她来。”
又被女儿批了一顿,付瑶琴无话可说。她看了眼桑启,神色抱歉。
“唉……这半年谁都不容易,我和你爸真的只是想去看看。好好好,不说了。替我们祝她好运吧。”付瑶琴讪讪挂断电话。
桑洵茉把电话关了机。
天大地大都大不过妹妹的考试。
尤其是她也见识了桑染澄这一年有多努力。她不会让任何可能影响桑染澄成绩的因素靠近。
“姐……是妈妈?”桑沐瑾就在桑洵茉身边,听得真切。
“嗯。不管我们的事。这两天好好陪澄子考试,你也感受一下高考的氛围,回去还有十天不到,好好准备你的。”桑洵茉拍了拍小妹的头。
“我会的。但是我没有姐姐那么用功,可能只能上个普通高中。”桑沐瑾近来老实多了。
有桑染澄这个榜样在,她再怎么想摸鱼,良心也过意不去。
尤其是穆嘉卉催的还紧,她的成绩也就有了质的飞跃。
“那也很不错了。还有三年,你高考也得努力。”桑洵茉自己是没法去参加高考了。
现在她还不知道,在她五十岁那年,她事业终于稳定,她还是抽了一年来备战成年高考,并边搞事业边完成学业,拿到了迟到四十多年的大学毕业证。
桑染澄运气好,考试地点依旧是六中,她最熟悉的校园。
她到的很早,可有比她更早的。各位老师、白倾怡她们都已经到了。
“走呀穆穆。我们一起过去。”桑染澄拉了把想去别的地方等自己的穆嘉卉。
“那都是你同学老师。”穆嘉卉是不想打扰她们交流。
“我老师不也是你朋友?走走走,我们去聊天。姐姐,小妹,你们也来?”桑染澄这会儿其实异常的兴奋。
她有种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感觉。
紧张是一定的,可这种紧张在三诊后接连的模拟题高分中变成了正向反馈。
通俗来说就是,她有了学霸的自信。
桑染澄拖家带口的跟她老师同学会和了。
章老师只跟穆嘉卉打了个招呼,继续安抚起焦虑的快要爆炸的小崽子们。
“桑桑!这是你姐妹吗?”胖鱼丫头拉住桑染澄的手,想跟她好姐妹似的勾肩搭背。
“对,但是,你别挨我。”桑染澄躲开了。
“哎哟对不起。姐夫人!我对桑桑真诚的友谊之心天地可鉴!”鱼丫头转身跟黑了脸的穆嘉卉道了个歉。
穆嘉卉只能选择原谅。
桑染澄跟朋友们介绍了自己的家人。
三姐妹都是擅长社交的,很快就打成一片了,还有同学恶趣味,拿高中知识去考桑沐瑾。
桑沐瑾被难哭了。
“你们少逗点我妹,她过几天要中考。”桑染澄制止了一番,这才让众人不在逗小沐瑾。
七点四十五,六中的门口已经挤了一堆人了。
保安八点才会开校园,各位考生都在抓紧最后一个小时复习。
“桑染澄?真的是你?”一个中年女人忽然叫住了桑染澄。
桑染澄回头,看见了她人称灭绝师太的前班主任。
“灭……咳咳,老班!你不是去年带过高考生了吗?今天也带?”桑染澄跟她招招手。
“我带了两个班的数学,他们班正好抽到了六中。可以啊你丫头居然混到六中了。”前班主任朝桑染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不错,有传说中的魅魔学霸的感觉了。我听朋友说六中出了个成绩很好的魅魔,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你。我最开始还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呢,毕竟你连方程都解不来。但她们说是个粉头发的魅魔。”
桑染澄默默听着。她觉得她的前班主任也染上了监护人综合征。
“怎么想通的,小桑?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找个伴侣就好了吗?果然伴侣不可靠吧,不论哪个种族。还是自己学好比较重要。”前老班拍起了桑染澄的肩膀。
“啊……我伴侣逼我学。”桑染澄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她没有不可靠。”
“……行,也算她做了好事。你要加油啊小丫头,会考好的。”果然还是个魅魔。
“那肯定。我有信心。至少不可能考两百分。”桑染澄就差翘尾巴了。
八点,学校大门准时打开,开始了第一道安检,顺便给每个有魔力的种族都覆盖一层魔法场,阻止她们在考试中使用魔法作弊。
老师们也把准考证发到了学生手上。
“那我去了?”桑染澄最后亲了下穆嘉卉。
“嗯。你会考好的,宝贝。”穆嘉卉则抱了下桑染澄。
“嗯!等我出来~”
穆嘉卉和桑家姐妹目送桑染澄进了那扇大门。
大门内埋藏着许多梦想,上演过许多酸甜苦辣。
再次坐进高考考场,桑染澄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既没有去年的糊弄,也不似三诊的紧张。她只是很平静,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好像考试的人不是她,可她切切实实的在写题,每一道的那么的有把握。
试卷分发到每个人手里,桑染澄填涂着考号,贴着条形码。
脑海中浮现着过去的知识,还有那些经历。
考题不难不易,很能检测出学生的水平。
两天半的考试如过眼云烟。
考完,桑染澄跟朋友们边走边跳,蹦出了考场。
再看见她的伴侣,她的姐妹,她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的只是淡然如水的悠然。
或许,努力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
她将其内化,再也不会舍弃。
当然,玩还是要玩的。
回了家,她和穆嘉卉开启了三天三夜的接力赛。
最终以穆嘉卉被她耗累倒为结,离三天三夜差了还有那么半个夜晚。
在家休整几日后,桑沐瑾也要中考了。
陪着小妹中考完,两个人又去各地开始旅游。
穆嘉卉把年假用掉,在十几天内彻底忘记工作、生存,好好享受她的人生。
顺带也和桑染澄一起寻找大战的遗迹。
白倾怡听说了,主动邀请她们去灵云市,也就是众多精灵的家乡。
在那里,她们见到了白倾怡的老祖母,白锦绣。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提到过大战啦。”老祖母看起来到只有五六十岁,可真实年龄甚至已经不可考究,而魔力回路也进入暮年了,需要额外汲取魔法补充剂,也就是桑洵茉常用的那种。
“你是个小魅魔吧?说起来咱们要打赢那场战争,还得多亏你的祖先们。”白锦绣有着一切老者的慈爱,看向桑染澄的目光无比柔和,让本惧怕光属性的魅魔也不觉得难受。
“她们挺身而出,与当时还未陨落的上神签订了契约,获得暴走的能量。这份能量冲坏了她们的魔法回路,当时……我想想啊,这种补充剂很流行的,因为大家都要用。只靠我们本身,回复魔力的速度是很慢的,挡不住那批怪物的进攻……”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离开家乡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白锦绣讲的很慢,话语在桑染澄心中不亚于一颗惊雷。
“外面的世界很好。只有她们签了契约吗?”穆嘉卉捏了捏桑染澄的手。
“不止吧。她们是第一个。紧随其后的还有梦魔,植灵……我们精灵族都是最后一批啦。上神也因此耗尽了力量,陨落。不过咱们也得以从天外来的入侵者手里保卫了家园。”
白锦绣说的都是现存数量较少的种族。
桑染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本以为她们是被嫌恶的,被抛弃的。
可她们分明是最受上神宠爱,得到了最多力量的。
她不喜欢的特点,曾拯救过无数人。
可她们……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了?
“大战后,我记得不剩几只魅魔了。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小魅魔。再多的事,我也不清楚。抱歉啊孩子。”白锦绣真的很年迈了。
穆嘉卉惊讶于她的记忆。“无妨,老祖母。谢谢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助你的吗?”
桑染澄在旁边唰的掉了眼泪,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孩子?”老祖母急忙拿起纸巾,穆嘉卉接过,给桑染澄擦眼泪。
穆嘉卉很清楚桑染澄为什么哭,但她不好说。
恐怕白锦绣还觉得魅魔过得很好。穆嘉卉也不想让老人不开心。
“没,没有。风沙迷眼。”桑染澄抽噎着,努力把眼泪止住,可越擦越多。
她们只好匆匆结束了这次访问。
“穆穆……穆穆,魅魔不是,不是低淫的。呜……可是为什么?”出了白倾怡的家,桑染澄抱着穆嘉卉,哭的愈发大声。
穆嘉卉只能顺顺她的背。
“确实不是,从来都不是。”
“所以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些人这么说?”
“……或许是,被污名化了。或许他们太畏惧你们可能暴走的力量。或许他们只看见了片面,只发现你们要从别人那里补魔。”穆嘉卉想到了许多的可能。
留存的魅魔数量不多,人少力量小,被别的种族占领了话语权。
而那些或许未参战的,受到了庇护,却害怕魅魔有一天用强大力量反噬他们的人,忘恩负义,联合起来针对魅魔。
量产补充剂的方法随着战争一块儿消失,剩下的魅魔只能选择用别人体|液补魔的方式。
久而久之,污名化成了事实,没有一个魅魔相信自己。
或许有过优秀的魅魔……但按照穆嘉卉的经验,他们会把这只魅魔归结为异类,特殊,给她冠以别的名号。
比如最像人类的魅魔。
穆嘉卉有听到这个流言绰号,起给桑染澄的,因为人类这个种族智商比较高,没有魔法能力,在别的种族眼里跟魅魔差不了太多,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她心疼桑染澄。她对此感同身受。
她被男同学抢过名额,她被说过后劲不足,她考好成功,她又成了女先生。
“穆穆……我,我想为祖先正名。”桑染澄也想了很多。
她冷静了不少,抓着穆嘉卉的衣服,指尖都在颤抖。
“我陪你。我们一起。先把补充剂量产的方法找到,再去找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资料。”她们有了新的目标,但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这个故事,还差一个结局。
六月底,高考成绩要出了。
一家人一起进了六中校园,跟老师朋友一块儿等在几十台电子设备前。
“一般来说还有一个小时。我姐姐给大家准备了糕点,来一块?”桑染澄克制不住紧张,也开始话痨了。好久没话痨,她还挺不习惯,说了几句嗓子就累了。
“你姐姐真好!谢谢姐姐!”鱼丫头以游的姿态抢占先机,拿下了最甜的糕点。
“九点半了还吃,大晚上的,你真的得少吃点零食。”她朋友一边说,一边从她手里抢了一小口。
“还有那么多呢你抢我的……”
“……等等,出了!!别抢了!快刷新,手机也跟上!”白倾怡在旁边喊了一声。
一群人一起刷新设备的后果就是网卡了。
桑染澄运气好,是第一批刷新出来的。
“穆穆!你,你帮我看!”桑染澄一把将手机丢到了穆嘉卉手里。
穆嘉卉手忙脚乱的接过,桑姐妹也跟着凑了过来。
“第一个数字是……八。啊!至少也有八百分!姐姐好棒!”桑沐瑾惊呼了一声。
“你先别说话!”桑染澄捂住了小妹的嘴。
周围同学都还在查分,她可不想当领头羊。
“九……是九!”桑洵茉克制不住了,她很小声很激动的跟桑染澄讲了一句。
桑染澄差点爆发出一声尖叫。
还好桑洵茉有所准备,给她开了个隔音屏。
于是桑染澄放心的叫了起来。
“啊啊啊八百九!八百九十几?算了就算是0也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八!八百九十八!宝贝!八百九十八!”穆嘉卉也不控制音量了,抱起桑染澄,差点让她在空中飞了一圈。
“呜哇!我好高兴!穆穆!好高的分!!!比模拟都!我超常发挥了!!!排名也是,全省一百多啊天哪!我好高!!!”桑染澄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她的魅魔姐妹们也一块儿嘤了起来。
这让前来询问分数的章老师十分茫然。
这是考差了?哭成这样。
桑染澄转头看见了章老师,开始激动的跟她嚎分数
桑洵茉忘取隔音屏了。
章老师就看见粉毛魅魔手舞足蹈的在比划什么。
“我听不到——!桑同学,多少?”章老师大声说着。
这会儿周围嘈杂的不行,所有人都在给亲朋好友交流,汇报或喜或悲的成绩。
桑洵茉这才反应过来,把隔音取了。
“八百九十八!章老师!!我接近九百了!一百六十三名!”
章老师差点也喜极而泣。
她看了眼桑染澄的各科分数,感动的不行,抱团喜悦了一会儿,又去找下一个学生了。
乱象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
冷静一点以后,桑染澄嘴角都要笑抽了。
她一边乐呵,一边还跟穆嘉卉说她恐怕上不了东维大学。
“怎么还惦记这个目标?”穆嘉卉哭笑不得。都怪她,乱定目标。
“哎呀,就是个,梦嘛。穆穆不也是,你说你们那边的人都有过清北梦。”
“那倒是。可不见得上了就……咳咳。我是说,这个分数,除开东维,别的学校任你选,今晚把学校定了吧!过两天要开始填报志愿了。”穆嘉卉及时刹车,把她的悲观心态收了收。
“好!嘿嘿……有得选,898……嘿嘿~”孩子乐傻了。
“我想去首都,攻读生物学,看看能不能帮助研发魔力补充剂。”跟老师朋友商量过后,桑染澄把第一志愿定到了仅次于东维的海顿大学,一个生化医特别优秀的学校。
两个月后,桑染澄带着行李,和穆嘉卉一起,来到了首都。
站在海顿大学的门口,桑染澄感受着余夏的热风,看着那大气磅礴的校门。
一年前,她还是个只能考两百分的废柴,和文盲最大的区别只是会写几个字。
一年后,她却靠在自己,拿到了全国,甚至全球顶尖名校的录取通知书。
个中酸苦,只有她懂。可结果的甜,也只有她懂。
或许还有穆嘉卉。她那一直不离不弃的好伴侣,她可以放心交出后背的“战友”。
“走吧!去看看你未来四年生活的校园。”穆嘉卉在附近租了房子,她们打算走读。
可校园还是要逛的。
为此穆嘉卉在三周前就做好了攻略,势必要带桑染澄把整个校园看一遍,方便她以后找教室。
“来了~”向着美好的明天,桑染澄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