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后,周景辞反而安心了许多。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反常的纠结、痛苦、挣扎,统统是源于疾病。

  无从解释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难以言说的恐惧与恨意统统有了解释。

  这种认知让周景辞心里渐渐好受了许多。

  这几天魏骁都是一早就去公司。走之前亲了亲周景辞的额头,在床头柜上放好了药。

  周景辞是九点多醒来的。

  吃过药后,周景辞胃里一直隐隐泛着恶心,中午的时候,终于没撑住,趴在水池前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了,胃还不停地收缩着,挤压着,惹得周景辞一阵阵地干呕。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阵,他洗了把脸,怔怔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地想,这病还真是遭罪啊。

  这几个月的折磨,让他已经快要忘了正常人是怎样的了。

  他记不起来美食的滋味,想不出什么快乐的理由,就仿佛体内一切正面的感官都被关闭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折磨。

  可他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无休无止的混沌,无穷无尽的自怨自艾。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本该有更幸福的人生。

  他与魏骁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们一同从贫瘠走到百亿身价,从无人理解到如今公开感情,他们走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经历了那么多的挫折与苦难,他们合该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周景辞深吸了两口气,拿出旧相册来。

  就如同几个月前跟魏骁讲他们以前的故事一样,周景辞慢慢翻过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细细地回忆着每一个当下的雀跃。

  每一张照片里都藏着一段故事,每一个故事,周景辞都如数家珍。

  他蹚过时间的河,将每个故事娓娓道来。只不过,这次是讲给自己听。

  周景辞仿佛穿过了漫长的二十年岁月,拨开了层层迷雾。

  他想,魏骁是爱他的。

  一上午,魏骁都忙得焦头烂额。积压的工作要处理,他又想快点回家。

  他不放心周景辞一个人在家太久,生怕周景辞会做出什么傻事。

  十点多的时候,魏骁接到了吴翼打来的电话,说爷爷病了,自己很怕。

  魏骁不悦地皱起眉头。他一边飞快地浏览着同事送来的文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吴翼的抽泣。

  他早跟吴翼讲过,自己如今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断不可再与有什么瓜葛牵扯。

  他们之间的这段故事,开始就是错的,更不可能有什么结局。以后,他便只当吴翼和吴爷爷是恩人。更多的感情,魏骁实在是给不出。

  听他这么讲,吴翼刹那间就懵了。

  他没想过魏骁那么快就记起了一切,更没想过恢复记忆后的魏骁会对自己这么的冷漠残忍。

  不,魏骁从来都是冷漠的。

  从当初在青芒村时事事皆不关己的态度,到后来两人一起来到北京后的漠然,再到看出自己与旁人有过鱼0水之欢后的冷处理——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没有过去,不提未来,从头到尾,魏骁就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过。

  吴翼哭得凄凄惨惨,魏骁对他没什么耐心,两人之间却到底有着一层救命之恩,总不好一点表示都没有。

  吴翼呜咽半天,也没说清楚吴爷爷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只说自己害怕,要魏骁陪他一起带爷爷去医院。

  魏骁顿了顿。

  按理说自己是该回青芒村一趟的。且不说吴爷爷对他恩情颇重,就是当初那个拿石头砸自己的家伙,也该去做个了结。

  更何况,他也该面对面的跟吴翼讲清楚,说明白,把钱给到位,以后就再也不必来往了。

  可周景辞的病让他如何能抽开身呢?

  魏骁不敢离开,也不舍得离开,就算只是一天、两天,他都不愿让周景辞一个人孤单的面对抑郁,一个人胡思乱想。

  魏骁连忙转了十万块钱给吴翼,让他赶紧回家照顾爷爷,若是不够了,以后尽管问自己要。

  中午,魏骁忙不迭地回家,打开门看到周景辞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脸上扣了本旧杂志。

  魏骁心神荡漾,连忙走过去,把周景辞脸上的杂志拿下来,放在手里一合。

  阳光打在周景辞的身上,整个人被烤得暖烘烘的,白皙的脸上,每一根绒毛似乎都泛着金黄色的光泽,鼻尖上还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魏骁觉得可爱,凑上去亲亲他的鼻尖,温声问道,“景辞,今天感觉怎么样?”

  周景辞慢吞吞地睁开眼。

  他盯着眼前的魏骁,伸手触碰着他英挺的鼻,深邃的眼眸,默默地想着,这个英俊而温柔的男人是他的。

  周景辞朝魏骁张了张臂膀,魏骁拥了他一下,接着拖住他的大腿,把他抱回客厅里。

  周景辞躺在沙发上,枕着魏骁的腿,随意地把玩着魏骁一双粗糙的大手,过了好一阵,才闷着声音问,“我可以不吃药么?”

  魏骁的脸色一变,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周景辞,“为什么不想吃药?”

  周景辞抿了一下嘴,“吃了不舒服。”

  魏骁手指头颤了两下,接着,他抚摸着周景辞的发丝,“宝贝,宝贝我不想让你不舒服的。可是……可是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魏骁查过了,有人说,抑郁症是绝症,根本没有所谓的痊愈。就算是治好了,也像颗不知何时会爆的炸弹,时时悬着。

  周景辞眼神有些空,他扭了扭头,想要看看魏骁的脸,眼前却一片模模糊糊的。

  可就算看不清,周景辞也知道,魏骁究竟有多担忧,多害怕。

  就如同自己害怕失去魏骁一样,魏骁也害怕着失去他。

  他木木地想,自己不该那么顽劣的。

  周景辞用力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了。”

  魏骁心疼得紧,他连忙用力揽了揽周景辞,“乖啊,景辞乖。”

  魏骁没能陪周景辞太久,就去厨房做饭了。周景辞吃不下油腻的东西,魏骁就做了两个清淡的小炒。

  周景辞病着,吃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着,没嚼几下,就恶心起来,连忙囫囵吞枣似得把嘴里的饭咽进肚里,又用汤冲了几下,才稍稍舒服一点。

  魏骁没敢问周景辞是不是不喜欢吃。他倒不是怕周景辞不喜欢他做的饭,而是怕周景辞会说,他觉得吃什么都是遭罪。

  午饭过后,周景辞难得没有犯困,亦步亦趋地跟在魏骁身后,看他收拾碗筷,看他把乱七八糟的家里归置利落。

  这些家务本是周景辞惯常做的,此时却也没什么精力了。

  魏骁却乐得代劳。

  他不怕辛苦,也不怕累,他只希望能让周景辞活得轻松一点,快活一点。

  魏骁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拖一会儿地就回过头来亲周景辞一下,就像刚在一起时那样。

  周景辞攀住魏骁的肩膀,趴在他的后背上,往他的脖子上啄了一口,“哥哥,别担心。”

  魏骁鼻子一酸,把拖把丢在一边,转过身子来环住周景辞。

  这一刻,眼前周景辞的身影仿佛与多年前那个稚嫩而青涩的小孩重叠在了一起。

  魏骁心里酸酸甜甜的,他亲了亲周景辞的双唇,稍触即离,“景辞,我爱你。我会好好守护你,陪伴你,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与你相比。”

  周景辞听了魏骁的话,浅浅笑了一下,说,“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