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枫的这罐啤酒却没能喝下去。
崔子烨虽然在跟翟诺说话, 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这会儿劈手夺过：“干什么干什么。”
“把酒当水喝啊。”他道，“不许喝了啊。”
江枫：“……”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独自emo却被打断更糟糕的事情么？
没有了。
他看着崔子烨，幽幽地宣布：“下次练习室我要让你单独加练两小时。”
“队长, 听见了没。”崔子烨扬了扬眉, “我们副队公开对队内成员公报私仇了, 你这不管管？”
郁一垣酒量也差, 喝得发晕, 挥手让小朋友自己玩儿。
倒是谈谦笑着拿了手机：“再说一遍, 我给你录下来，以后作证据。”
崔子烨愣了下。
“啊？”
镜头对着他，镜头的人眼眸很温和，藏着静水深流。崔子烨突然就没了刚刚的那股气焰。扭扭捏捏慌慌张张地胡乱敷衍。
他前段时间心情不好, 谁都看得出来, 郁一垣本来想找他谈心。后来那晚谈谦去了崔子烨的房间，第二天，崔子烨的坏心情就奇迹般消失了。
谁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悄无声息。但这会儿分明是江枫先开的头, 那两个人却仿佛眼里只有对方, 江枫抽了抽嘴角, 眼不见为净。
“叔麻烦前面那个酒店停下车。”他道。
其余四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嗯？”
江枫淡定地说：“去找楚云柏。”
大家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哦。
那没事了。
“要给你留门不？”郁一垣问。
江枫有的时候会直接跟楚云柏回楚家。大家也都习惯了。
江枫想了想：“留吧。”
郁一垣比了个“OK”的手势。
车子停下, 江枫下了车。漫无目的地在路边晃荡，靠夜风醒酒。
-
发出的消息还没有得到回复。
江枫不是很敢看。
冲动就是一瞬间的事, 等回过神江枫已经想撤回, 但是却过了时间。
这话委实太超过, 他很难想象楚云柏看到这几句话时会是什么表情。感觉会很精彩, 但江枫笑不出来。
因为后果是他承担。
……他深吸一口气, 努力给自己打气。
没事没事。
他安慰自己。
大不了一会儿被狠狠训一顿，说是大冒险……什么的。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知道他是A的事供出来说是开玩笑……他本来就是开玩笑好不好！
而且，楚云柏凭什么生气，他都没有和人算账。
要不是他突然那么冷淡，他也不会出此下策。说到底，还是怪楚云柏自己。
自我洗脑了十几分钟，江枫又觉得心里有底了。
他看了眼导航。
订酒店是心血来潮，所以就订了附近的。他现在已经在正门徘徊了很久。再等下去等来的就不是楚云柏而是狗仔了。他压低了帽檐，鬼鬼祟祟地走进去，给了身份证。
虽然是随手订，但他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偶像。
这家酒店是他很熟悉的，高档且私密性很好。代价是贵得要死，江枫心疼得滴血，寻思着要是楚云柏没那么生气他就之后找人报个销。
前台的阿姨熟练地登记给卡，他收了卡，深吸一口气，没敢坐电梯，去了旁边的楼梯间。
六楼。一层层爬到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喘。他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做除了恶心楚云柏和折磨自己究竟有什么意义……胡思乱想间，他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603。
楼梯口侧对的那一间。他刷卡进门，插卡亮灯，看到了正中央的大床。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虽然是随手订的房，但是他居然订到了一间大床房。
-
江枫把包放了下来，环视了一圈四周。
这无疑是一间非常有情调的房间。宽敞柔软的大床旁摆着几支漂亮的玫瑰，长毛地毯踩着拖鞋也有陷进去的慵懒感。落地窗外是整座灯光璀璨的城市。可以看到对面A市的地标建筑。
最主要的是一旁的洗手间内，大得可以装好几个他的按摩浴缸静静地伫立在浴室的中央，旁边摆着花瓣和精油。而右侧，磨砂玻璃暗影浮动，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江枫以前住的都是单人间，这会儿看得人都有点儿懵，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摸出来划亮屏幕，然后僵在了原地。
大骗子：好。
大骗子：刚下班，等我十五分钟。
*
楚氏顶楼，总裁办公室。
季承珂小心翼翼地合上办公室的门。门外站着小助理和新来的实习生。
三个人往外走，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开口：“承珂姐，楚总没生气吧？”
一旁的实习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同时神情沮丧。
他刚刚过于紧张，把泡好的咖啡洒在了大老板的西装和办公室的地毯上。他想过自己第一天上班会犯错，但没想到会犯这么愚蠢的错，他懊恼得恨不得时间倒流。
季承珂愣了愣。
随即她失笑：“没，怎么可能。”
“就是以后还是要小心点。”她道，“今天遇到的是楚总，换了哪个脾气不好的董事，那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实习生总算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他第一天来，天真单纯，带他的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小助理却仍然有些迟疑：“但我看楚总刚刚……脸色不太好啊。”
季承珂咳嗽了一声。
“这个么。”她道，“应该是别的事。”
她跟了楚云柏这么久，楚云柏只会因为一个人产生明显的情绪变化。
小助理眨了眨眼睛。
“私事。”季承珂道，然后赶人回去，“好了，不早了，下班休息吧。”
两人就都乖乖地回了工位收拾东西。
季承珂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收尾今天的工作。
等她再次抬头，楚云柏已经换下了脏掉的西装，另外穿了一身休闲装。
米白色的暗纹衬衫配西裤，修长挺拔的身材和完美而漠然的脸，若是刚刚的两人还没走，一定要愣个几秒才能回过神。
这也是楚氏不成文的笑谈之一。
每一个刚来的新人，头一个月都会因为他们少东家过分优越的相貌而耽误工作时间。
饶是季承珂已经习惯，这会儿也晃神了一秒。
然后她才回过神，站起身：“楚总，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楚云柏颔首：“谢了。”
季承珂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楚云柏突然让她联系司机换一辆不常用的车开过来是为什么。
但楚云柏却没有体谅她竭力克制的八卦心。
“明天上午我不来公司。”他说。
季承珂张了张嘴：
“……啊。”
楚云柏嘴角勾了勾，笑意散漫，却不到眼底：“嗯？”
“好的楚总。”季承珂回过神。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楚云柏离开她的视线，进了总裁专梯。
-
上了车，楚云柏把地址给了司机。
司机是楚家的老人，看到是地址是一家酒店，眼中诧异了一瞬。
不过他的职业素养摆在那里，并没有多问，只是启动了车子。后座上，楚云柏微微闭着眼，神情莫测，看不出在想什么。
司机试探性地搭话：“小柏少爷，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小枫少爷。”
楚云柏睁开眼：“怎么了？”
语气很淡。
“夫人想小枫少爷了。”司机笑了笑，“这些天小枫少爷没来，一直念叨呢。”
哪天不念叨。
楚云柏漠然地想。
容慧琳对江枫有愧。失而复得总想着加倍弥补，不免用力过猛。恨不得把人天天留在身边。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大儿子和她是一样的想法。
只是容慧琳可以光明正大，而楚云柏却要藏着掖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平。
楚云柏的心底藏着戾气，甚至开始无差别攻击自己的亲生母亲。
司机看出了他的不虞，点到即止，没再多话。
车子在夜色里平稳地行驶，而目的地的房间里，有一个人正在满屋子乱转。
这个人就是江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猜到楚云柏会来，看到消息的刹那，他还是整个人一抖。
然后，就是没有尽头的紧张。
接到江夕电话的时候他以为是楚云柏到了，手机没拿稳，直接掉到了长毛地毯上。
还好地毯软，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那头是江夕小心翼翼的声音：
“喂。”
江枫：“……”
他短暂地回神，他也不想这么了解江夕。但是：“又考砸了？”
江夕：“……嘿嘿。”
考试卷子要家长签字，但并没有说哪个家长。
江枫问：“今天就要？”
“明后天也行，反正是周末。”江夕求人帮忙，姿态放得很低，“等你有空。”
江枫说：“最后一次。”
“诶？别呀！”江夕叫起来。
江枫挂了她的电话，青春期的小丫头闹腾又聒噪，像是小麻雀。
他耳朵震得“嗡嗡”地疼，一看时间，被江夕这通电话一打，距离楚云柏说的时间已经只剩五分钟。
他毫不怀疑楚云柏会准时到。
他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做什么事都准时准点，像是精确到每秒的时钟。
楚凭教导他们严于律己，两兄弟里只有楚云柏做到了，并且数十年如一日。
还有五分钟，江枫突然想逃。
他想其实事情到了这里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
楚云柏的语气平淡，但很明显生了气，他想要的就是对方失控，而这种失控不必发生在他面前，他大可就此逃走，然后等楚云柏冷静了，明天他们再谈。
何必要在对方怒气冲天的时候直面。
其实这个想法很不江枫。
他对自己的认知清晰。
作，闹腾。
事儿越大越好。
但今天这事分明是楚云柏起的头，他却先怂了。
江枫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得诚实地承认，他心底的恐惧正在一点点蔓延，不好的预感让他本能地选择规避。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
只是，就在他站起身的时候，门被敲响。
楚云柏一向守时。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他到达了房间门口。
*
江枫开门的手都是抖的。
他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emo和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被敲门声一起敲到了九霄云外。他看着门外垂着眼站着的人，挤出了一个他猜应该不算好看的笑。
“好巧啊。”他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巧什么巧。
不是想好要第一时间坦白他是开玩笑的吗。
这么说楚云柏绝对会误会的吧。
楚云柏看着他，也缓缓地笑了笑：“是啊。”
他进门，随手带上。
然后关门落锁。
江枫：“……”
他不确定楚云柏是顺手还是故意，但是他抖得更厉害了。
他试探性地开了口：“那个……”
“我骗了你。”楚云柏干脆地说，“那个时候你不想见我，所以我用了这个号。对不起。”
江枫呆呆地看着他：“没关系。”
楚云柏笑了笑：“洗澡了么？”
江枫：？
话题跳跃度太大，他没反应过来：
“没有啊。”
楚云柏颔首：“那你先去。”
江枫：“……”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但是楚云柏已经跟他坦白了，看上去误会似乎很顺滑地就解开了，谁也没有表示出惊讶。
他僵在了原地呆了片刻。
然后，出于滞后运转的脑回路和对楚云柏的天然信任，他真的拿了一次性浴袍去洗澡。
他转身的刹那，楚云柏的眼神晦暗了一瞬。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抽了本杂志，却一页没看。
江枫进了浴室，被本能支配着脱了衣服，又打开了花洒。
热水淋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猛地一激灵，然后开始拍门：
“楚云柏？”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男人微哑的声音：“怎么了？”
江枫脸有点烧。
但终究外面的是楚云柏不是别人，他还是厚着脸皮道：
“……没带内裤。”
楚云柏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说：“我去买。”
江枫：“嗯嗯！”
门外响起了大门开合的声音，江枫就继续站在花洒下冲澡，整个人思绪放空。
他想。
是他的错觉么。
楚云柏……
好像看起来也没多生气？
脸是冷的，语气是平静的，现在还帮他买东西。大概率应该是没有。
他要是真的生气，按照惯例，进门开始就该以“江枫你是不是疯了”作开头，然后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作结尾。
想到那个场景，饶是只是幻想，江枫没忍住都笑了一下。
然后，他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
楚云柏好像，真的不管他了。
他给陌生人发暧昧信息，甚至发约/炮邀请，还真的赴约了，但楚云柏没有丝毫表示。
他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重要的事。
甚至先为自己的隐瞒道歉，却自始至终没有问江枫为什么这么做。
江枫抿紧了唇。
他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之中，没有注意到外面重又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等他套了件浴袍，踩着拖鞋到了淋浴间外头。
他才想起来……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洗澡？
奇奇怪怪。
江枫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低着头系系带。
身后的门响了一声，然后是渐近的脚步声。他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在意，只是垂着眼，一边跟浴袍上的系带作斗争，一边道：“谢谢，你放浴帘外的凳子上就行。”
没人应答。
江枫怔了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
只是，他尚未抬眼，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外面的夜阑珊，浴室内暧昧的光昏黄，水汽朦胧。
温热的身躯覆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挑起他系了一半的系带，垂眼对着上面歪歪扭扭的蝴蝶结仔细欣赏了一瞬，然后漫不经心抽掉，丢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