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的功夫, 篮板下已经围了很多人,看到季挽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血迹,晕血的人已经感到眼晕腿软。

  路寂俯身半跪在地上, 身形劲瘦挺拔,宽阔的肩背将蜷在他怀里的季挽衬得纤细伶仃。

  很快就有人拿来消毒水和创可贴,路寂接过来,沉默着给季挽清理伤口, 消毒水侵蚀伤口的痛感比伤口本身要强烈百倍。

  季挽紧咬嘴唇, 还是忍不住从唇缝里溢出丝丝痛苦的呻.吟。

  十几秒的折磨让他疼得面色苍白,眼睛里沁出生.理性的泪光,睫毛被水汽濡湿,眼尾泛着可怜的红。

  路寂的手全程都握在他肩膀上, 钳着他不让他动, 直到伤口上的血污都被冲洗干净, 能看到粉色的皮肉被划破的本来样貌。

  五公分长的一道口子, 好在只是皮外伤, 就是看着渗人了些, 一直在向外冒血珠子。

  路寂看了两眼,伸手将伤口附近的衣料用力撕开,确保一会的移动过程中不会再有任何障碍物剐蹭到伤处造成二次伤害。

  “学长。”

  这时后面走出一个男生,身上穿着球衣, 是刚才跟季挽他们一起打球,清瘦苍白些的那个小学弟。

  他看着地上两个人略显亲密的姿势,眼神里透着一点古怪:“季挽的伤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皮外伤, 消消毒抹点药就好了。”

  路寂看都没看他, 像是完全没听到有人说话一样, 把消毒水放到地上,一手搂住季挽的后背,另一只手伸进他腘窝里,轻松将人横抱起来。

  “哇……”

  人群中不知哪个女生发出一声惊叹。

  很快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有女生捂着嘴巴,眼神透着激动:“路神也太man了吧。”

  “季挽好歹也是快一米八的大男生,路神这臂力简直了。”

  “桥豆麻袋,我品出了一点点基情是怎么回事?!”

  “加我一个……”

  女孩子们讨论的声音不大,加入的人却越来越多,根本没一个人在意刚才站出来说话的小学弟,以至于他直愣愣杵在原地,看起来特别尴尬多余。

  不远处路寂的背影已经逐渐走远,他咬了咬牙关,目光阴冷,垂在腿边的双手用力握成拳。

  虽然伤势没有预想中严重,路寂还是带季挽到校医室看了下,让校医老师重新处理伤口,拿了点外敷的涂抹药膏。

  季挽坐在校医室的小床上,右腿松松支起来,低头仔细看着膝盖上的伤口。

  刚才疼麻了没心思关注,现在仔细看才发现这伤还挺吓人的。

  消过毒上了药,却还在微微渗着血丝,色泽鲜红,周围也红肿了一大圈,在他冷白皮肤的底色下,凄惨的视觉效果瞬间被放大十倍。

  疼得厉害时,季挽甚至忍不住想蜷腿缩起来,脚趾刚挪动半分,就被一旁伸出的手固定住。

  路寂的手大得过分,一掌就轻松把他冷白细瘦的脚踝圈住,甚至还有许多富余。

  “别乱动。”

  路寂半蹲在床边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底泛着光,里面有许多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自责,愠怒,后悔,还有,心疼……

  季挽微微愣了下,沉默片秒,慌乱把视线瞥开,鼻尖却慢慢泛起酸意。

  他不是矫矫情的性子,但此刻看着路寂这么关切的神色和态度,竟也止不住委屈泛酸的情绪。

  一阵清凉的细风轻柔吹过,短暂抚平他伤口上灼烧般的刺痛感。

  季挽低头,看到路寂正慢慢向他膝盖上的伤口轻轻吹气,根根分明的长睫落下来,温柔细致。

  这还是季挽第一次以这样俯视的角度看他的脸,轮廓立体深邃,漆黑的碎发遮住英气的眉眼,鼻梁高挺如玉刻,真的是一张找不到任何死角的完美面孔。

  “哟,你们兄弟俩关系可真好,小同学,你哥哥可真疼你啊。”

  从洗手间出来的老校医看他们还没走,笑着打趣。

  季挽当然也知道路寂对他好,身体往后倾,笑着问校医:“老师,你说我们是兄弟?”

  老校医拿毛巾擦手,点点头:“不是吗,我看你们长得挺像的。”

  季挽默默一会,看了看路寂,又摸摸自己的脸,抬抬下颌,用眼神问他:“像吗?”

  路寂垂下眼,黑眸在他脸上慢吞吞扫过,似是在认真思忖。

  季挽本来也就随意一问,看他这么认真,也来了几分兴致,唇角稍弯,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就这么静静看了须臾,路寂沉声缓缓开口:“像,但你比我更好看。”

  没想到等来了这么句回答,还是吹他彩虹屁的话,季挽清亮的眼睛里攒起笑意,也不跟他客气:“你说得对。”

  “你们不是兄弟吗?”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校医老师还真诚发出疑问,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我看着真挺像啊,这眉毛鼻子的,全都一样的好看。”

  季挽这下明白校医老师为什么要说他们俩像了,估计在他老人家眼里,长得好看的人他可能都觉得有点像。

  想到这里,他又淡淡扫向路寂的脸。

  路寂也侧眸瞥了他一眼,估计看出他有话想说,微挑了下眉梢,示意他在等着。

  季挽就喜欢他跟自己这种心照不宣的无形默契,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懂自己此刻在想什么。

  心情便更加好了,伸手拍两下路寂的肩膀,下巴也跟着搭上去,掀起眼皮看向老校医,懒洋洋笑着说:“老师,其实你猜的也没有错,他是我哥,不过是我表哥。”

  “是不是!”猜想得到认证,老校医瞬间又来精神了,目光矍铄:“老师这一大把年纪,看人看了几十年,很少有看错的时候,就你们俩这模样,就算不是亲兄弟,那也是有点血缘关系的,小同学,家庭基因很不错嘛。”

  听他越说越来劲,还更加振振有词了,季挽实在忍不住,侧过脸对着路寂这边,勾起唇:“听到没有,老师是真心觉得我们很像,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要是不叫你一声,是不是说不过去了。”

  知道他这是玩心上来,路寂轻轻摇头,垂下视线,故意没理他。

  季挽看他虽然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噙着疏懒的笑意,双眼皮自然低垂着,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柔。

  这个模样看得季挽心里有点痒痒,胸口咚咚咚的,像揣了只想要恶作剧的小兔子。

  他突然想知道路寂到底能纵容他到什么地步。

  无意识舔了舔嘴唇,直起腰小心往前挪动,竖起一根手指在路寂耳侧有些黑硬的鬓发拨了下,而后慢慢凑上去,贴近他耳边,压低嗓子:“哥。”

  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路寂的手不明显地颤了一下,季挽的那声“哥”语调短而轻,尾音很软,含着未散的热气,蛊惑着他心脏尖端无数根敏感的细软神经。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缓慢,慢动作一样缓缓侧过脸,他们的距离依然很近,近到可以数清对方睫毛的程度。

  季挽的瞳孔黝黑清澈,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强忍欲.望的压抑神色。

  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醒,路寂恍然回神,仓惶地抬手捂住这双眼睛。

  干燥火热的掌心紧贴着细细薄薄的眼睑,他甚至能感到季挽的睫毛在一个劲地抖,搔得他手心泛着酥麻的痒意。

  “别瞎叫。”

  良久之后,路寂哑着嗓子低沉开口,垂下眼皮,缓缓舒出一口气。

  季挽拿开他的手,抿抿唇,看得出他眼神里其实也有些许羞涩,却还是坚持问:“为什么,我这样叫你,你不喜欢吗?”

  路寂喉结很轻地吞咽一下,微默片刻:“没有不喜欢。”

  “那就让我叫啊。”知晓他的态度,季挽便瞬间放下心来。

  其实他一直觉得叫路寂学长太过生分,学长学长的,跟叫其他学长一点区别都没有,完全配不上他跟路寂目前的深厚友谊。

  今天老校医的话点醒了他,让他突然想到这么个好称呼,既亲近,又不会太过僭越,没有比这更好更合适的称谓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下很是满意,季挽唇角勾起满足的笑,看到路寂尽在眼前的宽厚肩膀,脑袋靠上去蹭蹭,柔软的发丝撩拨着路寂的锁骨,声音软软的:“哥。”

  路寂身形彻底僵住,喉结不自觉来回滚了许多下,只觉得右侧肩膀像是没有知觉了,肌肉紧紧绷着。

  默默无言良久,最后还是在季挽略微有些痛苦的低吟中打破沉默。

  路寂顷刻回神,紧张地低头看向他:“怎么了?又疼了?”

  季挽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伸手抱住受伤的那只膝盖,耷拉着眼尾,鼻尖皱着,看着就是没怎么受过疼的模样,一脸娇气。

  “可太疼了……”

  “疼是正常的。”老校医端着杯热水,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耐心叮嘱:“至少也得疼过今天晚上,皮外伤不打紧,就是麻烦,回去记得不要沾水,及时换药,养上两三天也就能结疤了,对了,新鲜伤口也不能摩擦,粗糙衣料什么的不要上身,不然结疤慢,好的也慢。”

  季挽疼得额头冒汗,校医说的话也就只听了七七八八,旁边的路寂却默默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还又额外问了其他的注意事项。

  要离开时季挽扶着床想自己下来,还没开始动作,身体突然腾空,又轻飘飘落进路寂怀里,像来时把他抱来那样。

  起先在球场时季挽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抱。

  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他腿伤成这样,总不能单脚跳着走,那画面想想也是滑稽,何况抱他的不是别人,是路寂。

  心里这样想着,便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脸颊隔着单薄的球衣紧贴在他胸口,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别人的胸肌,软硬兼有的厚实触感还挺新奇的,忍不住蹭了几下,半眯起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这个怀抱也太太太舒服了,不知道以后哪个女生会这么幸运,能心安理得地把它独占。

  季挽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想到什么很容易就在脸上表现出来,路寂瞥到他在自己怀里睁着眼睛发呆,笑着问:“想什么呢?”

  季挽摇摇头,眼神中还有几缕未散的迷茫,怔怔开口:“在想,你这么完美,将来你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似乎没想到他出神半天是在想这种事,路寂看了他几秒,撇开眼,语气有点淡:“是吗,你觉得我很完美?”

  “是啊。”季挽觉得这件事根本就不容置疑:“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温柔,又会体贴人,什么都会,简直就没有你做不成的事,这还不算完美吗。”

  路寂沉默了一会,抱着他继续往前走:“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完美的,就算有,也不可能会是我,我是一个很糟糕,非常糟糕的人。”

  路寂这些话说完时,大厅外恰好拂进一阵凉风,吹动他额前漆黑的碎发,却不能让那双静如沉湖的黑眸皱起半分涟漪。

  季挽看一眼他的神色,默默沉吟。

  他不懂路寂为什么要将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但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绪,有不想让人窥探的内心世界,强大神性如路寂也不可能免俗。

  他能理解,所以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做法也只能是沉默,选择不去打扰。

  走出医务室大厅,瞬间感到周围的空气凉了许多,头顶突然响起路寂低沉的声音:“把帽子拉上。”

  季挽“嗯?”一声,紧接着便感到有细碎的牛毛雨丝不停扑到脸上,原来是又下雨了。

  抬眼望去,黑色的云层低压,不远处的湖面上起了一层很浅的青雾,烟雨缭绕缥缈,画面是极具诗意的意境美。

  季挽却没有心情来欣赏眼前的美景,听话地把卫衣帽子拉出来盖到头上,不忘仰起脸问上方的人:“那你呢?”

  “低头。”路寂沉声说完,双脚已经迈下台阶。

  细细密密的雨丝迎面扑在脸上,季挽忙拉紧帽子侧头埋进路寂怀里,虽然自己基本是漂浮在半空中,但还是能感到他们现在的移动速度很快。

  不仅快,还稳得不像话,季挽几乎感觉不到太过明显的颠簸,不禁在心里暗叹路寂的臂力和身体素质,抱着一个人还能步履如风。

  这样走了快有两分钟左右,路寂才缓缓放慢速度,最后停下时,季挽听到耳边传来类似车钥匙解锁的声音。

  他把脸探出来,果然看到面前有一辆黑色轿车,还是豪车那种,季挽不懂行,但也知道这种车没个百来万是买不到的。

  看样子传闻路寂是富二代的事也是真的。

  路寂把车门打开,弯腰小心把他放进副驾驶上,手从他腘窝小心抽出来时,还仔细查看了他膝上的伤口,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放心起身走到另一侧坐进来。

  车厢里气氛静谧,空气中漂浮着清爽的冷调木香,闻起来很舒服。

  季挽慢吞吞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手在下面的真皮座椅上摸摸,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这是哥的车?”

  从医务室出来后,季挽这个称呼就叫得愈发顺口了,改口改得相当顺利。

  路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顿顿,垂眸点头:“嗯,今天刚从家里回来,车还没来得及开回住的地方。”

  季挽这才想起路寂这半个月断联的事,原来是回家了。

  雨势渐大,珠串一样密集敲打在车顶,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显车厢内的幽静与安谧。

  季挽听着这令人静心的白噪音,脑袋懒懒歪在靠背上,倦怠地半阖着眼皮。

  路寂侧眸直直看着他,眸光微深。

  季挽似乎是困了,浓黑的眼睫细密地散落,头发被雨丝淋得潮湿,柔软地贴着脸颊,眼尾晕开一抹不正常的红色,灼得那粒红色泪痣愈发清艳逼人。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旁边向他睇来的目光,季挽偏过头,半撩着眼皮问他:“哥,你看什么呢?”

  路寂盯着他看了一会,微皱了下眉,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你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季挽喃喃重复,觉得他贴在自己额头上的大手冰凉干燥,触感很舒服,抬手按住他的手背,不想让他拿开:“我不知道,哥你的手好凉,好舒服。”

  盖在他手背上的手比他的要小了一圈,白皙漂亮,骨骼匀称纤细,每根手指都透出一层淡淡的浅粉色。

  路寂反手将它包在掌心,明明跟他一样是男生的手,握起来却好软。

  季挽的确是发烧了,薄薄的眼皮时不时抖动一下,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路寂伸手在他脸颊和颈侧处都轻轻摸了下,确认应该是低烧,吃点退烧药就可以,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回一趟校医室。

  犹豫片秒,路寂俯身将季挽身侧的安全带拉出来,扯到他腰间要给他扣上。

  季挽感觉到有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也听到了下面窸窣的声音,却懒得睁眼,软着鼻音轻哼着问:“学长,干什么?”

  这会又变成了学长,看来是烧得有点迷糊了。

  路寂继续小心扯安全带,压低嗓子沉声回答他:“你发烧了,腿上的伤也不方便,先不回宿舍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学长住的地方?”

  季挽眼皮颤颤,想了一会,了然笑笑:“哦,我记得,学长自己有房子,在臻园路,大house。”

  路寂“咔嚓”将安全带扣上,嗓音里透着些微的笑意:“嗯,大house。”

  “那我要去。”季挽歪歪头,恰好路寂还没抽身离开,两人的距离骤然拉得很近,季挽发烧的鼻息比往常要热上一些,带着他身上柔软清淡的香气,均匀洒在路寂颈侧。

  路寂的手一下僵在他腰间,漆黑的碎发垂落,将他的眉眼拢在朦胧的阴影下,眸光晦暗不清。

  季挽说完话就轻轻蹙了下眉心,头有点疼,他想睡觉。

  脑袋向旁边掉时被一只大手轻柔扶住,季挽安心靠在上面,猫儿一样蹭蹭:“学长,我睡会,到家了再叫我。”

  路寂嗯一声,拇指在他嘴角细嫩的皮肤蹭了下,留下淡色的红痕:“睡吧。”

  他的声音带着疏懒的低哑,听在季挽耳朵里,像是有细小的电流拂过耳蜗里每根绒毛。

  头实在晕得很,季挽别过脸,沉沉阖上眼睛。

  季挽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还做了好几个梦,梦里不是在爬山,就是在游泳,每个梦境都无比清晰真实。

  最后反而越睡越累,从梦中惊醒时还一身热汗,浑身酸疼,软得连手指头都没有力气抬起来。

  轻喘着缓了会神,季挽才偏头缓缓打量着他目前身处的环境。

  很大的房间,整体色调偏灰蓝色,装修风格极简,虽然不华丽,却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低调的贵气,跟某个人给他的感觉格外相似。

  卧室的门也在此时被轻轻推开,路寂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身材劲瘦挺拔,面容沉静,矜贵清冷的气质跟这个房间简直如出一辙。

  季挽还注意到他手里端着一个竹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片。

  “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到他已经睁开眼睛,路寂挑挑眉稍,低声询问。

  “感觉不怎么样。”

  季挽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也废了,原来不只是发烧,他可能还有点感冒,吸了吸鼻子,更显可怜巴巴。

  路寂把托盘放到柜子上,弯腰在床边坐下,温声说:“没事,轻微的低烧,吃点药休息一会就好了。”

  季挽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半阖着眼,鼻尖泛着点红,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倒显得多出几分乖巧。

  路寂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伸出手背在他脸颊轻轻碰了下:“起来吃药吧。”

  药是他在季挽睡觉时出去买的,这个房子他不常回来住,之前药箱备的药品大多都已经过期了,索性就重新采买了一些回来。

  听到要吃药,季挽眉头小幅度地皱着,拉起被子盖住脸,声音闷闷地从下面传出来:“不吃不行吗?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我很能扛的。”

  没想到还怕吃药,更像小孩子了。

  路寂有些无奈,语调虽然温柔,态度却难得强硬:“发烧不能扛,要吃药。”

  被子下鼓起来的小包安静了一会,而后慢慢拉下,露出一双水润湿漉的眼睛,因为低烧的缘故,眼尾缀着薄红。

  “不吃不行吗?”

  季挽双手抓住被沿,挡在鼻子下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动作真的很像猫,四只脚的傲娇小兽,生了病,便没了素日里的蛮横和娇气,摊开雪白柔软的肚皮,细声细气地喵呜叫,流露出猫咪特有的柔软媚.态。

  路寂收回视线,伸手将托盘里的水杯拿过来,嗓子微微有些哑:“吃药吧。”

  季挽还是没逃掉吞药片的命运,半杯水喝下去,又脱力摔回大床上,半边脸颊埋在枕头里,头昏脑涨:“哥,你家的床好软啊,好好睡……”

  最后几个字被吞了音节,说得含糊不清。

  路寂垂着眼睫认真看他,眼底泛出一点光,许久之后,抬手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揉:“睡吧。”

  …………

  药物的副作用下,季挽这次就比刚才那一觉睡得舒适香沉许多。

  只是一下午睡两场,就算是他这种拿睡觉当爱好的也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所以后面这次自然就醒得快了点。

  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凉冰冰的,退烧了。

  除了手脚还稍稍有些发软外,整个人都感到轻盈了许多,身上也不再有那种酸疼无力的感觉,看样子吃药果然比硬扛着要好得快一些。

  季挽在软得像棉花团一样的大床上懒懒地伸腰,偏头朝四周打量,路寂不在,偌大空旷的卧室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窗外雨滴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

  起身小心从床上下来,瘸着腿一步一顿地走向卧室门口。

  客厅里宽敞开阔,却没有看到人,反倒是旁边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忙碌。

  空气中漂浮着食物浓郁的香气,季挽吸了吸鼻子,由衷开口:“好香啊。”

  路寂闻言回身,看到客厅水晶吊灯冷白的光线下,季挽清清瘦瘦的一个人站在那,揉着眼睛,脸颊上还有困倦的睡意。

  旋即关了灶火,向他这边过来:“怎么起来了?烧退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对他的关切三连,季挽莫名有一种在家被他老妈念叨的错觉,仰头看着他越走越近,鼻尖嗅嗅:“梦里闻到很香的味道,受不了,就醒了。”

  路寂走到他跟前,灯光下,小脸更是透白,只是眼周泛着刚睡醒的薄红,先是把手放到他额头上摸摸,凉冰冰的,很滑。

  确认烧已经退了,才温声笑着说:“饿了吧,我煮了粥,过来吃点。”

  听到有东西吃,季挽倒真的觉得有点饿了,在路寂的搀扶下走到餐桌前,虽然这一路已经走得极慢极小心,却也难免会再次扯到伤口,坐下时疼得轻轻嘶气。

  路寂俯身看着他咬得泛白的嘴唇,视线往下垂,松开握着他的手臂。

  考虑到季挽刚发过烧,腿上还有伤,最好是吃点清淡有营养的东西,路寂就在他睡觉时煮了八宝甜粥。

  季挽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虽然饱了,还觉得意犹未尽,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路寂看着他唇上的那一抹湿润,微垂了眼,低声问:“怎么样?”

  季挽想说一大堆惊为天人的话来夸他,奈何理工男,肚子里文墨实在不多,最后干脆比了个大拇指:“一个字,绝,学长,你怎么做饭也这么好吃,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路寂一只胳膊松松搭着桌子,闻言缓缓一笑:“做饭而已,熟能生巧。”

  季挽不赞同地摇头:“这东西也是看天赋的,有些事情,光靠练根本没用,你比如说我,进厨房就是炸厨房,所以在我们家,我妈从来不让我靠近她的灶台,有一次啊……”

  倒是很少听他提起家里的事,路寂单手支颐,隔着桌子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灯光落在他头发上,发梢微微泛着一点金色,看起来很柔软。

  “后来那个空气炸锅直接就报废了,我妈直播间抢的,刚买回家没几天,你不知道她当时有多气,头发都炸起来了,打那以后她就明令禁止,再也不许我碰她厨房里任何一件宝贝,哎……”

  季挽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也还是觉得滑稽,不过是想烤个蜂蜜鸡翅而已,视频里教程那么简单,他看了一遍,就觉得自己行了,结果差点把厨房弄成命案现场,也难怪他妈当时发那么大火。

  说了半天口有点干,季挽低眼刚想找水喝,却发现手边已经放了一杯水,便顺势拿起来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所以说啊……”季挽又靠回椅背,抬眼觑着对面的人,懒懒一笑:“做饭是十足的技术活,能做好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像我这样的,也就会个西红柿炒蛋,我妈还说,就让我死练这一道菜,所谓一招鲜吃遍天,等练得炉火纯青能跟大厨媲美了,说不定还可以拿这个哄个女朋友回来。”

  听到这话,路寂在桌面上悠然轻点的手指忽而停下,掀起眼皮,黑眸里浅漾的愉悦一点点弥散:“会做饭也没什么好的,你不用刻意学。”

  “是吗。”季挽盯着桌上他刚喝空的白瓷粥碗,细细回味片刻,慢吞吞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今天吃了学长你煮的粥,觉得有一手好厨艺其实也挺重要,别的不说,以后一家人里总得有一个能做饭的吧,不然每天都吃外卖,不健康不说,腻也要腻死了。”

  季挽这话说得认真,可看他的表情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一贯的散漫温吞,眼皮也没有抬得很高。

  路寂看了他一会,搭在桌上的手指慢慢蜷回手心里:“以后我做给你吃。”

  季挽撩起眼皮,眼珠黑得纯粹:“嗯?”

  “以后想吃随时可以到我这来。”路寂换了一种说法,语气也更加随意:“我做给你吃。”

  “这,太麻烦学长了吧。”季挽略微迟疑,总觉得路寂在他刚才那些话后这样说,除了单纯邀请自己吃他做的饭以外,好像还有一层别的意思。

  “不麻烦。”路寂看着他的表情,思忖了几秒,才又笑着说:“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这不算什么。”

  季挽挑一下眉,故意问他:“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路寂半垂下眼睛,唇角勾起了点笑:“下午在医务室怎么叫我的?”

  季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眼珠子转了转,轻歪一下头:“哥?”

  明亮的灯光下,季挽这个轻轻歪头的动作像是在他眼前被放大十倍,路寂清晰听到自己在这一刻悸动的心跳声,喉结上下滑了滑,低哑的“嗯”了一声。

  季挽却突然不好意思了,手指搔搔鼻尖,笑得羞涩:“我下午到底怎么叫出口的啊,脸皮真厚。”

  路寂垂眸看着他:“后悔了?”

  “倒也不是后悔。”季挽摇摇头,抬手把脸捂住,又把指缝岔开,透过缝隙看对面人的脸,灯光打在路寂立体深邃的五官上,帅得过于虚幻不真实了。

  “哥?”

  “嗯。”

  “哥,哥?”

  “嗯,在。”

  季挽开心了,也彻底放开,翘着身后不存在的尾巴,手指轻轻戳一下路寂放在桌上的手背:“哥,你对我真好。”

  季挽手指细长漂亮,指尖泛着一点粉,柔软的指腹将他的手背摩挲得浮起酥酥的痒意。

  路寂反手将那根手指握住,没有很用力,轻轻包在手心,如果季挽想要拿开,随时都可以做到。

  接下来的几秒都很安静,季挽就这么让他一直抓着,乖乖的,不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屈起指尖,时不时在他手心无聊地挠一挠。

  路寂感觉自己掌心拢了一只好动柔软的小猫,左蹭蹭,又蹭蹭,乖得不行。

  他垂下眼帘,灯光投在他根根分明的长睫上,敛去眼睛里漾出的愉悦。

  吃过饭,季挽又慢慢挪到旁边的沙发,路寂家的椅子也挺舒服的,但还是比不上沙发,他躺在上面,伤腿搭在茶几上,像只刚吃饱喝足瘫着肚皮的猫咪,餍足慵懒。

  没一会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就震起来,嗡嗡的,一连好几条消息,季挽拿起来瞥了一眼,是他们的宿舍群聊。

  林雨眠:@季挽季季!

  林雨眠:@季挽挽宝!

  林雨眠:[]

  林雨眠:季挽,我的挽宝,你到底去哪了!还在地球吗?

  赵大飞:季季没回宿舍?真难得啊,晚熟宝宝终于也开窍出去约妹子了?

  赵大飞:[鞭炮][烟花]

  林雨眠:滚

  林雨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赵大炮,别带坏我家纯情季季[抱胸哼]

  林雨眠:你今天又不回来?一天天的,你是真不怕精.尽人亡啊[虚弱]

  赵大飞:[嘚瑟]

  赵大飞:女朋友都开口了,你怎么可以说不行

  赵大飞:哥哥存货足得很,晚上再来五.炮也不带虚的,这东西要看技术的,有空哥哥给你们传教啊[嘚瑟]

  林雨眠:[污污污]

  林雨眠:[退!退!退!]

  季挽看了一会他们的日常互啄,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季挽:[冒泡]

  林雨眠:[戳破泡泡]

  林雨眠:宝!我的宝!!你终于出现了!

  林雨眠:你去哪了啊,下午学长把你带走后你们就一起失踪了

  林雨眠: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啊?

  季挽:好多了,抱歉,忘了跟你报平安

  季挽:[斯米马赛]

  林雨眠:没事没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吐气]

  林雨眠:那你现在在哪啊?

  季挽:在学长家里

  季挽发完这句话想了想,这里说是路寂的家也不太准确,刚想再加一句,没想到群里另外两个人却因为他这句话已经开始发了疯。

  林雨眠:???

  林雨眠:我靠?我没看错吧,学长家里,学长?路神吗?你在路神家里?

  赵大飞:我就说路神对咱们季季不一般吧,这不,分分钟都拐回家了

  赵大飞:[看穿一切的微笑]

  林雨眠:不是季季,什么情况啊,学长不是带你去校医室了吗,怎么还把你带回家了呢?

  季挽也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虽然起初路寂问他要不要来时,他心里也挺惊讶的吧,现在看来,还真的不能怪他们太大惊小怪,毕竟这个人不是随随便便的路人甲学长。

  他可是路寂啊。

  这样想着,季挽嘴角也不禁又露出笑容,低头回复消息。

  季挽:就是路神路学长

  顿了顿,季挽回头看一眼吧台后正在忙碌的高大身影。

  季挽:他现在在给我洗水果

  林雨眠:[]

  林雨眠:我去

  赵大飞:[666]

  赵大飞:真是小瞧你了季季,这么快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赵大飞:路神洗的水果啊,那可是路神啊,这不得供起来,隔三差五烧香拜拜[阿门]

  季挽:太夸张了吧

  赵大飞:一点都不夸张,不信你看看校园论坛,他那些狂热粉丝哪个不把他当神祇看

  赵大飞:也就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暴殄天物

  季挽:……

  林雨眠:[瘫]

  林雨眠: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我给你留门啊

  这个问题季挽刚才也在想,低头啪啪打字,等把消息发出去后,群里两个人果不其然又炸了起来。

  季挽觉得他们的反应好有意思,捧着手机乐得不行。

  刚好路寂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过来,停在沙发后面,拿牙签扎了一块山竹递到他嘴边。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季挽张嘴咬下,仰着头,口齿不清地回他:“跟室友聊天呢,雨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哥,你知道我怎么回的吗。”

  季挽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脸颊又白又肉,如果咬上一口,不知道会有多柔软。

  肯定比他现在吃得山竹要更加多.汁香甜一百倍。

  路寂盯着他一鼓一鼓的脸颊看了会,喉结轻轻滚动,长睫遮住黑眸里的情绪,语调微哑:“怎么回的。”

  季挽懒洋洋晃着手机,半眯起眼睛笑,清冷的面容也因为这个笑透出几分明艳:“我说,我不回去了,今晚跟哥一起睡。”

  ………………

  作者有话说:

  入v大礼包,酱酱!感谢大家支持!鞠躬!评论有红.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