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瑜怔怔看着面前神情悲伤的安珩,唇张张合合几次,最后艰涩地说道,“那,我在你眼里算是何人?”

  安珩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我的心上人。”

  池瑜的眼泪瞬间扑簌簌往下掉,原来那种真正被人重视放在心尖上的感觉是这么让人感动。

  他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那拙劣的伪装,尬尴到脚趾抠地,正欲说什么时余光瞥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的慕容枫以及他身后的秦风,话到嘴边只好咽回去。

  毕竟那些话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太过羞耻了。

  慕容枫凑近笑眯眯打量着满脸泪痕的池瑜,递给他张手帕,“徒儿,来擦擦。”

  池瑜自知出糗了不敢直视慕容枫,低头快速把脸上未干的眼泪拭去。

  刚刚他伤心之下被心魔控制,竟然差点自刎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原主如果还活着的话,那他这个寄居者应该把身体还回去吧?

  池瑜迷茫了,私心里想和安珩长长久久,良知告诉他这样做对原主不公平。

  正当他陷入无尽的矛盾时,安珩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师兄跟我来。”

  池瑜下意识看了眼慕容枫。

  慕容枫点点头,神情了然,“去吧。”

  经过秦风身边时,池瑜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记住,你的眼泪是值钱的。”

  池瑜羞愧,今日出的洋相太过丢脸了。

  他以为安珩会带他回去客栈,毕竟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出来这么久还没回去师妹得又为他们担心不已。

  等到了地方池瑜才发现安珩带他来的是当年池宰相的府邸,怔愣住,望着面前的府邸久久不能回神。

  昔日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已经变得破败不堪,朱漆大门早已褪去了往日鲜艳的色彩;门匾被人劈成两截丢弃在大门一角,上面的描金大字变得模糊不清,徒留一片凄凉。

  这一条巷子安静得出奇,仿佛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许是怕沾染了晦气。

  池瑜不知觉的红了眼眶,脑海里突然回放起孩童时在府邸里的记忆碎片,一帧一幕如同电影般慢放着。

  池宰相模糊的身影凑近还在启蒙时期的原主,手把手教他习字。

  原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爹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的瑜儿最乖了。”

  安珩这时抱住他,温声安慰道,“师兄,有些事情还是要坦然去面对的。”

  池瑜回过神来,轻叹,“师弟,你什么时候重生的?”

  安珩这一次没有犹豫遮掩,“我想,我与师兄是同一个时间重生的。”

  “师兄,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池瑜望着面前破烂的屋檐,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神茫然,“池瑜,我和他同名同姓。万千人海,我偏偏穿到他身上,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安珩,你上一世那般对待他,他心里对你的怨恨迟迟不能散去。”池瑜垂眸,苦笑道。

  安珩身体一僵,攥着池瑜衣襟的力道收紧,轻启唇,“那是我犯下的罪孽。”

  他抬眸望进池瑜眼里,似乎透过他跟另一个人在对话,“但师兄他是无辜的。”

  安珩话落,池瑜心脏猛地揪紧,那股熟悉的痛苦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憎恨的情绪让他痛不欲生,额头冷汗直冒。

  “师兄!”

  安珩惊恐怕失去他的眼神再次刺痛了池瑜身体里的那个人,池瑜急促地呼吸着,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般,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的灵魂也许真的有一天会被原主的滔天恨意吞噬殆尽。

  “我,没事。”池瑜缓了会儿,艰难地开口说道。

  安珩抱着他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池瑜忽然感觉到脸颊上湿湿的,抬眸看去震惊不已——安珩在无声落泪,泪水滑过脸颊蜿蜒到下巴,滴滴坠在他的脸上。

  在他印象中,安珩没有过像现在这般伤心掉眼泪的模样。

  池瑜忍着心中的酸涩,轻声安慰道,“师弟,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安珩情绪稳定下来后,带着池瑜踏进了宰相府。

  府内杂草丛生,房屋破落,风一吹带起一股腐朽的气味。

  池瑜猝不及防被气味呛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师兄,我带你去看样东西。”安珩手上提着事先准备好的灯笼,牵着池瑜的手慢慢向前走。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府内呜呼呜呼的风声听起来瘆得慌。

  池瑜缩了缩肩膀,明明是回温的天气,他却感觉到了如冬日般的寒冷。

  “师兄坚持一下,拿到东西后我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池瑜忽然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进来这里了,会不会被那些想要我命的歹人知道?”

  安珩闻言微微一笑,安抚道,“我已经把他们安葬好了。”

  池瑜瞳孔地震,“什么时候的事?”

  “白天师兄生我气不理我那会。”安珩语气里带着委屈。

  池瑜眼角抽抽,难怪安珩头一次那么乖听他的话没有追过来,“我总感觉那会有人跟踪我,原来不是你。”

  “那是我派去保护师兄的死士。”

  “师弟养死士?”

  安珩在一间房屋前停下,“买的,我怕一个人不能保护好师兄,就在进京城前买了几个死士。”

  池瑜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心里一紧,只能身体紧紧挨着安珩寻求安全感,感叹道,“师弟真好。”

  面前房屋的房门只剩一半挂在那里,看上去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塌下来的样子。

  屋内漆黑一片,灯笼的光照亮的范围有限,里面更深处的情况如何只有进去了才能看清。

  池瑜小腿莫名颤抖,身体叫嚣着害怕,嘴上倔强着不想暴露自己的软弱,“师弟,走吧。”

  安珩看到他胆小的模样忍俊不禁,突然想逗逗他,于是他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低,“师兄抓紧我,不然会……”

  池瑜心里明白安珩在逗他而已,可他仍然被吓得不轻,带着哭腔说道,“师弟再吓我的话,今晚就不准你睡屋里。”

  安珩毫不客气哈哈大笑,笑声在房屋里回荡着,配着呜呼的风声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池瑜对未知的害怕被安珩的笑声驱散了一些,瞪了他一眼便撇开目光独自生闷气,手臂依然紧紧攥着他的手。

  越往里走阴森感越甚,池瑜抬眸一瞥,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瞪大的眼睛,心脏骤停,呼吸一窒。

  我靠,有鬼!

  一道剑风扫过,紧接着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哼声响起。

  安珩捏了捏池瑜的掌心,“师兄别怕,是具死尸。”

  池瑜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壮着胆上前一看,地上的死尸胸口上沾着已经凝固的血液,脸上的神情保持着生前的惊恐,眼球凸起,死不瞑目的样子。

  “也不知是谁把他挂在房梁上的?”池瑜不忍再看,怕今晚做噩梦。

  安珩抬脚将死尸踢到一边,“师兄,实不相瞒,是我买的死士干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不知道他们有这个恶趣味,等一下出去再教训他们。”

  “……”池瑜挪到安珩身后,认怂了,“师弟,师兄怂。”

  安珩噗嗤一笑,挡在池瑜面前继续往前走,前面尽头是面壁柜。

  池瑜看着安珩拨弄了一下壁柜上的一个小物件,下一秒整面墙翻转过来,掩藏在里面的暗阁暴露在他们面前。

  别有洞天啊。

  池瑜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传说中的暗阁。

  安珩抬高灯笼,走到最里面的柜子旁止步。

  柜子里面只放置着一个墨色的箱子,上面的锁其外表和普通的锁区别很大,图纹精致,结构复杂,内里暗含着精巧的机关。

  “这种锁和箱子是一体的,若是把锁强硬破坏,里面的东西也会跟着一起被毁掉。”安珩向好奇打量的池瑜解释道。

  “那钥匙找不到岂不是打不开了?”池瑜苦恼地伸手碰了碰落满厚厚灰尘的箱子,在上面印下了五个爪印。

  安珩嘴角微勾,从衣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递到池瑜手上,“这就是那把钥匙。”

  池瑜讶异的看了看安珩,又看了看手上的钥匙。钥匙上面繁复的图纹和箱子的锁一模一样,“从哪里找到的?”

  “从外面那个死尸身上找到的,我的人赶在他打开暗阁前把他杀了。”

  池瑜啧啧称奇。

  开锁后,池瑜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一时无言。

  如此大费周章藏起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本名册!

  池瑜拿起薄薄的名册,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名字后面还备注了对应的官职。

  他带着好奇心翻到最后一页,上面不再是人名,而是工整的写着一句话——徐氏同党罪恶滔天,望陛下彻查。

  池瑜抚摸着上面的章印,认出那是池宰相的专属章印。

  “我一直以为宰相位高权重,可谋得自身安保。”

  池瑜情绪低落,抿紧嘴不再开口。

  安珩轻抚他后背,叹道,“池宰相是个公正之人。”

  “可惜他没有遇上明君。”

  池瑜小心翼翼的将名册藏进衣襟里,“师弟,听师兄的,在师父面前不要说当今天子的不好。”

  “再怎么样,他们还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