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身上有多处刀伤,最深的一处在腰腹,不致命。他应该自己处理过伤口,不过伤口又裂开,想必是中途又有挣扎厮杀。伤口虽不致命,但失血太多,若再耽搁一半日可就没救了。阿琮,去车上把药箱拿下来,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赵琮一听立马窜上马车,药箱拿回来时赵珩已经开始帮那人清理伤口了。

  赵琮蹲在一旁干瞪眼,啧啧道:“这人是遭遇了什么呀,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能活着也真是够命大了。”

  赵珩抽空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人你就往回救,万一是个穷凶极恶的匪徒怎么办?”

  大哥一瞪眼赵琮就怂的缩脖:“我,我这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他嘟嘟囔囔道:“反正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个半死不活的?若当真是匪徒,那就扭送官府。若不是,那还是我们行善积德了呢。”

  赵珩刺儿了一句:“咱一路上碰到那么多吃不起饭的流民乞儿怎么不见你拔刀相助了?”

  “那也救不过来啊……”

  芳唯敲了赵琮一个爆栗:“别贫了,大哥又不是不让你救人,只是凡事要量力而行。我们出行在外,又有不便被人察觉的身份,自是要小心行事为上。就说刚才吧,你不曾和先生还有大哥商量就跑到林子里救人,万一林子里还有人埋伏怎么办?”

  赵琮揉了揉脑袋:“我知道了大姐,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

  姬元煦笑道:“师弟的性情豪爽耿直,很有江湖侠客的风范。”

  听他这么一说,赵琮立马支楞起来:“那是,我的梦想就是当江湖大侠!”

  芳唯又敲他一爆栗:“我怎么记得小时候先生喊你读书的时候,你老大不情愿,还嚷嚷着读书无用,你以后是要当大将军的!”

  赵琮嘿嘿一笑:“可当大将军也得读书啊,再说当将军哪有当大侠自在。”

  姬元煦就道:“方今这世道,无论身处何地都未必会有自在。”

  想到来时路上所见,一向心大的赵琮也不由有些黯然。

  赵珩站起身:“别忧国忧民了,先看看眼前吧。这人伤势重,若就这么丢下定活不长久。”

  “那带着呗,救都救了。”赵琮缩着脖子道。

  “我们的马车搁不下他,先生还累着呢,需要休息。”赵珩没好气儿道。

  “我们车上有地方,待人醒来我们再找个地儿把他放下便是。”姬元曜收到赵琮求助的眼神,爽快应道。

  赵珩拿帕子擦了擦手,眼皮一撩:“随你们。”

  倒不是赵珩心硬见死不救,只是他本就是冷清性子,自幼见识太多梦境中的阴暗,除了亲近之人,他对旁人大多都疏远冷淡。何况他们这一行人中,玄度的身后有大巫李玄序四处打探他们的下落,姬氏两兄弟的身份在门阀势力膨胀的世道也不便为外人获悉。大周皇帝就这么两个儿子,说是大周朝堂的命脉也不为过。他总要时时小心,事事提防的。

  将人安顿好以后,一行人加快了车程,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夜里的苏城可以称得上热闹,主街灯火通明,来往行人不少。入城后方野打听了一下,一行人往城东寻了个落脚的客栈。

  马车驶过街道,李玄度撩开帘子看了看,颇有些可惜道:“十几年前我来苏城的时候,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不仅仅是主街,便是往四处延伸的小巷子里也多得是摆摊的小贩,卖酒酿圆子的,桂花糕的,酱羊肉的,整条巷子都飘着香气……”

  “先生快别说了,我要馋死了……”赵琮捧着肚子一脸哀怨。

  芳唯想的要多一些:“江南百年未经动荡,又是中原腹地,鱼米之乡,这些年也不曾听说江南有灾荒,怎会萧条下来呢?”

  李玄度摇头:“江南富饶,豪门望族遍地,官场形势之复杂也丝毫不逊于国都朝廷。这些年大周疲弱,虽江南还隶属大周朝廷,但大周显然已无力操控江南。”

  “先生是说江南意图自立?”芳唯眼睛瞪了瞪眼。

  赵珩眉头一蹙:“诺大江南贵族林立,若江南自立,当以谁为主?几大贵族相争,争破头也不过几座城池罢了。何况江南几城无天险可依,真要是世道乱起来,江南未必能自守,几大门阀可都盯着江南这块肥肉呢。”

  “只是可怜了无辜百姓……”似乎是想到了当年武威城的惨剧,想到了母亲惨死自己眼前,想到了无家可归的流民,芳唯轻叹一声:“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

  马车驶过小巷,吱呀的车轮声在寂寂深巷中回荡,就像这个久经沧桑的世道,沉重又疲惫……

  在客栈安顿好后,赵珩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了包药扔给赵琮:“人是你带回来的,赶紧熬药去。”

  赵琮本还想着夜游苏城,听说苏城的游船画舫极为繁华,他想着去见识见识呢。这会儿被大哥使唤去熬药,后知后觉竟给自己捡了个麻烦回来。

  芳唯看他一脸猪肝色,打趣道:“赵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赵琮:……

  他叫嚷着:“你们也不许出去,没有武功盖世的本大侠保护,当心你们被人欺负!”

  芳唯背过手笑嘻嘻道:“元煦师兄也会功夫呀,再说还有方野呢!”

  赵琮气呼呼道:“反正就是不能不带我!”

  姬元曜见他气急了,好笑道:“师姐逗你呢,我们连日赶路,今夜就好好休息吧。先生说要在苏城多留些日子,倒也不急着今晚出去游逛。何况我们救回的人也须得有人照看。”

  赵琮努努嘴:“还得是元曜师兄疼我。我一个人去后院熬药怪无聊的,元曜师兄跟我一起吧。”

  姬元曜欣然答应。

  姬元煦看了看芳唯,说道:“我记着你想买线团来着,客栈斜对面不远就有间铺子,左右闲着无事,不如去逛逛。”

  “大姐你要缝衣服么?买线做什么?”赵琮不忘回头打听一句,还道:“我袖口磨破了,回头给我缝补缝补呗~”

  “要你管!熬你的药去!”芳唯暗瞪他一眼。

  赵琮:……他就嘴欠!

  姬元曜拎着赵琮的脖领将人拖走了,丢了个隐晦的眼神给姬元煦:“你们请便。”

  姬元煦:……

  他脸色微红,轻声对芳唯说:“我们走吧。”

  城东这条街巷不在闹市,因此算不上热闹。杂货铺子是店主人自家小院,在院门前开了个档口,卖些针头线脑。芳唯挑了挑,又拿出骨哨比了比,最后选了青色的线团。

  姬元煦远远站着,关注着芳唯的一举一动。他知道那骨哨的来历,是顾兰西送给芳唯的。在碧水关时他无意听到了顾兰西和芳唯的对话,自然知道他二人心意。事后他也暗戳戳打听了一下,赵琮那大嘴巴全给秃噜出来了。

  他只是觉得惋惜,惋惜他二人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果。但姬元煦也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机会。

  少年人的感情就像西北的荒原,只要一点星火便可呈燎原之势。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起芳唯来,也许是巡查西北听到了巾帼的事迹,也许是云游之后朝夕相处,惊叹于芳唯的才思敏捷和不输男儿的胸怀……

  “适才我见赵师兄买了吃食给先生,不如我们往前走走,我记得马车拐进来时在巷口有卖酒酿的摊贩。”姬元煦上前说道。

  芳唯笑眯起眼:“好啊,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

  李玄度歪斜着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赵珩眉头微微一蹙,拨了拨灯烛的芯:“这么暗还看书,也不怕坏了眼睛。”

  “唔。”李玄度撂下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道:“看入迷,一时忘了。”

  他鼻子嗅了嗅,将目光落在赵珩手上,笑道:“你买了酒酿?”

  赵珩把东西放在桌上,道:“来尝尝,看和你当年吃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李玄度起身踱步到桌前,问道:“孩子们呢?”

  “出去瞎逛了吧。”赵珩随口道,一边递了汤匙给李玄度。

  “其实我也记不得当年是什么味道了,也许时节不同,我只记得那时满城桂花飘香,我在街边买了一碗桂花酒酿圆子,酒香醇厚,桂花浓郁。”

  “可惜我们今年来的早了些。”赵珩见李玄度一勺接一勺的吃,忍不住道:“酒酿圆子不好消化,别吃太多。”

  李玄度乖乖放下汤匙,眼神还透着两分留恋。赵珩干脆直接端起碗,就着李玄度用过的汤匙将剩下的酒酿圆子一股脑吃了。把李玄度心里头那点怀念打击的一干二净。

  赵珩抹了抹嘴角:“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客栈后身有条河,还挺安静的。”

  一路上大家吃喝都在一处,难得到了苏城,大家都各自去忙。趁着夜色不错,赵珩觉着两人单独出去逛一逛实在机会难得。

  李玄度正要点头,便听房门被拍的砰砰作响,门外传来赵琮欠揍的声音:“大哥,先生,那人醒了!”

  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