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朗照,原州城主街装扮一新,街头巷尾皆挂满红绸,搭眼一瞧喜庆的不行。

  “这是哪家办喜事儿啊,这么大手笔!”

  “不知道啊,没听说啊。”

  “满街红绸,这么大排场那得是大贵族吧。”

  “杨氏都没了,原州城哪还有什么世家大族了。”

  “那是谁家啊……诶王婆子,你可是原州城顶有名的大媒婆,谁家办事儿你不知道?”

  王婆子吐了口瓜子皮儿,翻了个白眼儿:“我要知道是谁家还跟这儿凑什么热闹!不过也是奇了,我打听一圈儿都没打听出来,放眼整个原州城,没一个媒婆知道这事儿的。要不是街上挂红绸,咱都不知道有喜事儿呢。”

  王婆子一边吐槽一边伸长脖子往街头看,蓦地眼睛一瞪,抬着一只白嫩肥手往前一指,惊呼一声:“好家伙!”

  只见前方百来号壮丁身着红色箭袖束腰吉服,拱卫着马上那年轻男子,且不说新郎官如何姿态俊美,便是这些壮丁单拎出来那也是一条好汉!

  人群中有人眼尖,忙说道:“这是赵都督啊!陛下新封的陇西大都督,督军五城兵马的赵珩赵都督!”

  王婆子连拍大腿:“哎呦呦可不是么!赵都督今日娶妻?怎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呀。要知道陇西五城不知多少人家惦记赵都督呢!我还琢磨着如何能和赵都督攀攀关系,若说成了能得不少赏钱呢!”

  她一边扼腕叹息,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想看看迎亲的队伍是往哪家府邸去。在原州城这么多年,家家户户成亲的场面她见多了,便是杨氏娶亲也没这么大气势呢!

  队伍在主街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城东,那边多是富人家置办的宅院。百姓们引颈相望,见那轿子停在大门外,却不知这是谁家宅邸。

  打听了一圈,人家说这条巷子拢共就两户人家,都给同一个买主买下来了。这原本是杨氏族人的私宅。杨氏破败后,本地产业便由官府做主拍卖。这宅子便是那时被买下的,就是没人见过买主长什么样。

  “赵都督这是找了个富家小姐呀~”

  “这家人也太神秘了,只知道主家姓白。”

  轿子进了大门迎了新人出来,可惜轿门严实,百姓们也没瞧见新人是何等身姿。又跟着迎亲队伍转了一圈,到了隔壁那条巷子。那便是赵珩新买的宅子了。

  喜轿一到,等在门口的赵琰赵琮俩兄弟齐齐把鞭炮给点了,炮竹声震天响,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激动起来,连连呼喊叫好。

  赵珩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笑着走到喜轿旁,倾身过去道:“先生,我要踢轿门儿了。”

  他抬脚轻轻一碰,惹得王婆子大笑:“赵都督这轿门儿踢的恁轻,想来是个怕婆娘的!”

  百姓们也跟着哄堂大笑。

  赵珩团团拱手,笑得一脸喜气:“自家人自家疼,哪有什么怕不怕,我只怕踢得狠了惊了新人。”

  “赵都督怪知道疼人的。”王婆子笑出满脸褶子:“就是不知哪家新人有这样的福气了。”

  赵珩笑着回道:“自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仙人。”

  李玄度听他越扯越远,忍不住抬腿回踢了一脚轿门。

  赵珩笑成一朵花儿了:“新人等不急了。”

  李玄度:……

  喜服宽大,李玄度虽身量高但颇瘦,便显得单薄了些。他头上罩着兜帽,将俊脸遮了个严实,百姓们瞧不真切,只觉得这新人身姿绰约,倒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韵味。

  新人进了院子,百姓们自不好再跟进去了。方野招呼几个小厮,笑眯眯的同百姓们说道:“我家都督今日大喜,特特包了喜钱洒出来,让大家伙也跟着高兴高兴。喜钱充足,见者有份。大家莫争莫抢,仔细伤着人。”

  王婆子就道:“小哥放心,大家伙都知道规矩。”

  方野笑的一团和气,同几个小厮一把一把的往外洒钱,百姓们欢呼声不止,贺喜的吉祥话更是不绝于耳,听了真叫人舒坦极了。

  王婆子抢喜钱还不忘给自己揽活计,冲方野喊道:“小哥模样周正,可娶妻了?还有那迎亲队伍,各个都是好样的!若有那想讨老婆的,小哥可记着往城西王家茶楼找我王婆子,保准给你们找个好婆娘。”

  方野给她说的红了脸,搪塞了几句便扭头进院儿了。

  “大小伙子脸皮恁薄,仔细找不着好姑娘!”王婆子笑着调侃,院外笑声连成了片。

  李玄度伏在赵珩背上,听着热闹喧嚣的声音,低低笑道:“阿珩有心了。”

  赵珩道:“我们成婚的大日子,必要全城百姓都跟着热闹,我得让你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进我赵家的门。”

  白商已经等在喜堂了。

  城东那两座宅子是白商买下来的,其中有一户是赵珩经白商的手买给李玄度的,今日出门便是从那座院子上的喜轿。

  白商原本也在那里,姬元曜作为李玄度的弟子也随侍左右。不过李玄度上轿之后,白商便又来了赵珩家里主持婚礼。毕竟家里拢共就这点人口,赵珩又不想请外人观礼,他便只能身兼多职了。

  礼成之后,一对新人便和宾客们到园子里吃酒去了,也没什么规矩讲究,都是自家人,自然怎么舒坦怎么来。何况今日到场的除了商人便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喜宴也吃的高兴。

  不过到底今日是新人的日子,大家也不好多灌酒。赵珩和李玄度浅酌两杯便离了席。赵琰赵琮兄弟俩补了位,代兄长和先生招待客人。

  园子里的交谈声仿佛隔得很远,声音空旷,听不真切。

  李玄度斜斜的靠着床边坐着,眯起眼睛望着赵珩。赵珩脱了外衫搭在屏风上,又去桌上倒了两杯酒端了过来。

  “交杯酒,要喝的。”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李玄度。

  李玄度捏着酒杯,与赵珩手臂相交,仰头一饮而尽。赵珩喜滋滋的看着他:“醉了?”

  “那倒没有。”李玄度道:“我若醉了,赵大公子岂不洞房之夜要独守了。”

  赵珩低低笑起来,将头埋进李玄度颈窝:“真好,真好啊。”

  一滴热泪贴着皮肤滚下来,灼的李玄度肉皮有些刺痛。

  “阿珩哭了?”

  “我这是高兴的。”赵珩道。

  李玄度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我也高兴。”

  “往后我们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赵珩在他颈窝拱了拱,鼻息喷出的热浪撩拨着李玄度。

  龙凤喜烛噼啪作响,火舌欢快的跳跃,床幔映着憧憧烛影,洒下昏黄暖意。

  这会儿赵珩倒觉得醉意上了头,心里火烧火燎似的:“玄度,该歇息了吧。”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一转眼赵珩这陇西大都督已经做了两个年头了。赵琰在陇西一带的生意也铺陈开了,逐步向西北六城蔓延。

  西戎部落学习大周的耕种、医术,虽产量不高,但已有小成。边关互市愈发热闹,两国盟约也更加坚固。

  大周养精蓄锐,按部就班,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西北做后盾,姬元煦在朝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变法之阻碍也越来越小。如今的大周虽只占天下三分,但生机已显。

  姬元曜从云梦回到大周国都,只见国家气象焕然一新。只是各国之间仍有摩擦,边关百姓苦于战乱。不由感慨,这四分五裂的天下总要缝合起来才算真正的安定。

  回国都悄悄拜见了兄长母后,姬元曜又辗转去了西北看望李玄度。

  当年参加完二人喜宴,李玄度便将解开云梦草庐禁制的术法传给了姬元曜,叫他自去草庐幻境修炼。奇怪的是姬元曜自觉只在草庐中待了不足一月,出来竟已过两年光景。

  李玄度笑着告诉他:“草庐是巫族历代先贤的宝地,结境之地是历代大巫术法精髓汇聚而成,草庐一日,人间一月。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

  他看着一身素衣的姬元曜,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元曜虽入门迟了些,但天赋异禀,看来草庐这段日子的修炼收获不小。来,手伸过来我探探脉象。”

  姬元曜乖觉的撩开衣袖:“有劳先生了。”

  李玄度屏息凝神,探得姬元曜胸腹之处有真气凝滞,再细细探查,便能发现这团真气浩渺如深海。他眼皮微微一颤,长生骨的雏形已成。只是时机未到,尚未凝成骨形。

  “草庐幻境确实对修行大有裨益。”李玄度放开手道。

  姬元曜起身拜谢,颇为惭愧道:“可惜弟子只在其中二十几日便遇瓶颈。”

  李玄度知道他说的是那团凝结的真气,便道:“静待时机。修行便如静水流深,水到自然渠成,急不得,仔细走火入魔。”

  “弟子谨记。”姬元曜又拜了一拜,起身问道:“怎不见赵师兄?我这可有一桩大喜事儿要告诉他呢。”

  正说着话赵珩从外头回来了,他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什么喜事?你那皇帝老爹给你说亲了?”

  “说亲,谁说亲了?”赵琮跟在赵珩屁股后头进院儿,没听着前因,一对耳朵只听见“说亲”两个字儿了。

  姬元曜一时无语。

  他摇头笑道:“我在父皇眼里可是床都起不来的病秧子,给我说亲,那姑娘家得做造孽啊。是芳唯师姐,我回东宫看望兄长时正逢太医诊脉,师姐有喜了。”

  李玄度眸中倏然刮过一阵飓风,他猛然起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