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怀疑父皇的身子不好了?”姬元煦盯着厉太医,眸光闪烁。

  厉太医板着脸点点头,他道:“探听天子龙体乃大忌,臣亲近东宫,太医院众人也都知晓,因此在此事上臣便更加谨慎小心,以免东宫被扣上窥伺陛下的帽子。”

  “陛下疑心重,只信任周太医一人,平素我们虽不常打交道,但大家都在太医院,行事难免会有疏漏。臣近来也是察觉周太医有些许不对劲,便多留心了些。陛下最近召太医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且观周太医神色,似十分为难,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想给殿下提个醒儿。”

  姬元煦不由心惊,堂兄医术高深,只见了父皇一面便断言父皇日薄西山。眼下连厉太医都看出不对来,想来父皇的身体状况确实已十分不好了。

  姬元煦道:“父皇身子不适倒是有段日子了,大抵是于振暴病身亡之后。周太医说父皇操劳国事,过于疲惫,好生休息便无大碍。后来几次拜见父皇,虽人瞧着清瘦了,但精神尚可。最近东宫事务繁忙,父皇也不曾召见,便见的少了。”

  “宸儿百日宴那日倒是匆匆见过,父皇看起来的确气色不好。只是那时隐太子一案被推上风口浪尖,父皇想必忧虑过重,方才龙体欠安。”

  姬元煦明白隐太子伯伯对父皇的影响有多大,他道:“厉太医的提醒我记下了,我这就进宫去探望父皇。”

  姬元煦入宫的时候正好碰见杨泉送周太医出来,他眉头一皱:“父皇身体不适?”

  杨泉叹道:“自皇太孙百日宴昏迷后便始终不见大好,太子殿下稍待片刻,待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

  不多时,杨泉去而复返,抬手笑道:“陛下请太子殿下进去说话。”

  姬元煦匆匆进了殿,见姬昊斜倚在塌上,靠着引枕闭目养神。他脸色苍白,隐隐透着些许暗青色,姬元煦心口一紧:“父皇……”

  姬昊懒懒的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染着几分戾色:“煦儿来了。”

  “儿臣忙于政务,近来不曾拜见父皇,是儿臣之过。”

  姬昊摆摆手:“没什么,太医说修养几日便好了,煦儿不必担心。你今日入宫来,是有要紧事?”

  “无事,只是许久没见父皇,心中挂念,便来瞧瞧。”

  “好孩子……”姬昊拍了拍手边龙塌:“坐过来些,同父皇说说话。”

  姬元煦躬身应是,小心的坐下。

  “最近外头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姬昊说的自然是近来沸沸扬扬的隐太子一案。

  姬元煦点头:“此事满朝皆知。不过关乎太子妃的娘家事,同儿臣也算有些瓜葛,便不敢多打听了。毕竟事涉前朝。”

  “若那赵珩果真是隐太子遗孤,你打算如何安置?”

  “这……”姬元煦小心的瞥了眼姬昊,道:“父皇想听实话?”

  姬昊瞪他:“你敢欺君?”

  姬元煦忙摆手:“儿臣哪敢,儿臣是怕说错了惹父皇不快。”

  “朕恕你无罪,直言便是。”

  姬元煦就道:“若赵珩果真是隐太子遗孤,自然还是回归皇室为好。”

  “你就不怕他同你争?”

  姬元煦笑道:“争什么?隐太子已经不在了,即便他是皇太孙又如何,那毕竟是前朝的事了。儿臣是父皇嫡出的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他若争,便会动摇国本朝纲。那些支持隐太子的人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便是想争,也师出无名。”

  自赵珩入国都后,姬昊召见许多大臣,有人说赵氏父子在西北拥兵自重,不除之则社稷不稳。也有人说赵珩若争,便坐实叛逆之举,天下人不会支持他。如今元煦又说了这番话,便更让姬昊偏向后者,赵氏不会反。

  他安下心来,道:“煦儿以为,隐太子一案该如何收场?”

  姬元煦先是一愣:“父皇不是派了沈大人彻查旧案么。沈大人断案如神,对待案情更是一丝不苟。既是翻旧案,自然查到什么便是什么,总不能因为隐太子是皇家人,便要徇私吧。”

  姬元煦说的理直气壮,倒让姬昊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笑两声:“煦儿耿直,但过刚易折,有时为人处事也要学着圆滑些,免得叫那班大臣们捏住短处。”

  姬元煦应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元煦感觉姬昊眼中的戾气散了些许,眼底深处散出几分清明来。

  他轻舒口气,看来隐太子一案父皇已松口,堂兄和岳丈当不会有事了。

  ……

  “玄度,你这两日忙什么呢?”赵珩端了一碗羊肉米线进了书房,香味飘过去,惹得李玄度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他撂下笔起身走过去闻了闻:“阿珩做的吧,恁香。”

  赵珩斜眼看他:“舍得理我了?”

  李玄度:……

  他双手拢进袖管里舔着脸笑道:“何时不理你了,我那不是有正事儿做么。”

  赵珩见他眼巴巴望着米线,抬了抬下巴颏:“先吃吧,待会儿凉了。”

  李玄度吸溜溜吃了几口,不由大赞:“阿珩这手艺若开了店,旁的店家都不要做买卖了。”

  赵珩嗤笑一声:“只要你想吃,我日日都给你做,倒不用如此拍我马屁。”

  李玄度讪笑一声。

  赵珩问他:“似乎好久没见元曜过来了。”

  李玄度“哦”了一声:“我叫他出去办点事儿。”

  “何事?”赵珩盯着他额头:“李玄度,我们从陇西一路往国都来,我就见你有些不对劲。来了国都后更是日日缩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你到底在做什么,连我都不能说?是不是和我身上的禁术有关。”

  李玄度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拿帕子擦了嘴,笑着说:“打从遇见你,我就一直为你身上的禁术操心,又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儿,我以为你明白的。”

  “以往见你没这么紧张,在云梦草庐幻境中,你不是找到了解除禁术的方法么?”

  “方法自然有,不过付诸实践还需做些准备。”

  赵珩挑眉:“你准备帮我拔除禁术了?”

  “也得看时机。”李玄度欲言又止,他看着赵珩审时的目光,叹了口气说道:“阿珩,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么?你幼时禁术便种在你身体里,融入你的骨血之中,阴气缭绕,诸厄缠身,此生多波折。但只要心志足够坚定,自然不惧。”

  “我生你生,我死你死。”赵珩道:“我只记得这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让自己好好活着。但是你也别忘了,只要你活着,哪怕噬骨灼心之痛我都忍得,再艰难的境况我也能熬过去。倘若你死了……”

  李玄度忙说道:“我怎会死,我还等着看你给我打下的锦绣山河呢。再说我有长生骨在,谁敢跟我比命长。”

  赵珩盯视他:“最好如此。不打扰你了,继续忙吧。”他端起碗往外走,忽听李玄度说:“明儿想吃酱牛肉了。”

  赵珩唇畔勾起笑意:“给你做!”

  李玄度满意了:“乖~”

  赵珩抖了抖。

  姬昊这几日精神尚可,他召见了沈时卿和宋镜敛,询问案情进展。

  沈时卿道:“依据当年东宫隐太子妃生产记录,记皇太孙后腰处有一暗红胎记,形如弯月,小赵都督身上确有。且他持有隐太子信物盘龙隐玉,又有东宫侍卫赵平辅证,年岁、容貌特征皆对得上,可以确认小赵都督皇室子孙的身份。”

  “至于隐太子谋反案,当年卷宗所载并不详实,只言隐太子勾结巫族,企图以巫术弑君。臣重新走访探查,发现当年东宫一干人等的证词多为屈打成招,不可作为参考。也从侧面说明隐太子案确有隐情。不止如此,臣还发现此案背后有已过世的刘老太爷的影子。”

  “刘珲?”姬昊隐隐有些印象:“邕州刘氏,百年贵族。当年隐太子变法,刘氏便是反对最激烈的。可惜刘氏庞大,隐太子那时没有实力与之硬碰,但也断了刘氏一条臂膀。刘珲怀恨在心,构陷隐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如今煦儿变法改革,刘珲的儿子刘詹又集合一帮贵族和煦儿对着干,刘贤妃在后宫也没少生事。”

  说到这里,姬昊也有些生气:“这些老贵族仗着家世底蕴,何时将皇室放在眼里过。”

  沈时卿道:“刘氏势大,此案若盘查起来恐要费些功夫。”

  姬昊眉头微蹙。

  宋镜敛这时道:“如今各方不稳,两位都督同时滞留国都也非长久之计,只恐有心者趁虚而入。倒不如先叫两位赵都督赶回驻地,待案情有了眉目再行传召。”

  “宋卿言之有理。”姬昊道:“上次皇太孙百日宴,朕因身体不适遗憾缺席。不如再办一次宫宴,将赵都督父子请入宫中。一来算是朕为两位都督送行,二来,也当一家人团聚团聚,让赵都督也见见皇太孙。宫宴不必大办,只请自家人便是了。杨泉,此事由你操办,就定在三日后吧~”

  杨泉躬身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