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说着, 也有些怅然,他从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低头点燃。
灰白的烟雾飘散到阳光下, 许舟辰看着那缕烟尘,有些出神。
“那时候听说周加徽出来了,真的, 不骗你, 我真是心里一咯噔。但他出来后没找沈哥的事, 我们当时还挺庆幸的。结果后来,我们听说他去了南江, 沈哥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你也在南江。知道这事后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
“其实啊,这么多年过去, 沈哥身边也没有女孩,他也不谈恋爱,你说,我们几个这么熟, 有什么事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只是一直都没有戳破,他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沈哥这人啊,遇见什么事都冷静,但就是不能动他觉得重要的人, 所以周加徽是真碰到他逆鳞上了。”
“果然,我猜的没错, 他也去南江了。但他这人应该知道,有个特大的缺点, 就是太自以为是。他总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不想让别人担心,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他去南江之前,跟公司好像请了两个多个月假吧,反正公司是他家的,他也没告诉他爸妈他要去干啥,就说想休息一段时间,他爸没多想,答应了。
“结果结局你也知道,他受那么重的伤,最后还是警察通知的他家里人。这回可不是刀子了,这回是枪,子弹那要人命的玩意,也就是周加徽手不准打得是肩膀,要是再偏个一点点,沈岁安他就到盒子里去了。”
“那时候我和彭哥还有荞荞,听他出事第一时间就赶到南江。你说沈哥,闹了这么多年,伤得一次比一次严重。为了谁,我感觉他爸妈都知道。我跟荞荞去看她的时候,他妈妈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其实我没怎么见过她,但就那次感觉她好像比上次憔悴了很多,眼睛都是肿的。我俩在病房外面,就听她在哭,她也没跟沈哥发脾气,就是问他为什么。
“我也跟你说了,这么多年,我是真觉得沈哥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爸妈,虽然命是他自己的,但隔几年来这么一遭,估计真没几个父母能扛住,多让人心寒啊。在南江的时候,他妈好像原本要去找你来着,但沈哥没让她去,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说的反正过了两天吧,等他伤势稍微稳定一点,他爸妈直接用私人飞机带着医生护士把他弄回来了。”
“后来他伤也好了,但再没提你和去南江的事,我们也都没敢问。结果今天看你带了个男孩过来,其实我一开始还挺生气的。”
说着,李裕停顿片刻,看了许舟辰一眼:
“我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真应该知道,不然沈哥也有点太可怜了。更可怜的是,到现在你俩也没个结果。如果你们没能在一起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那这些屁话当我没说,如果是因为有什么误会,那我现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有问题可以再问我,你自己想想。”
许舟辰听着他的话,几乎有点麻木了。
他十根手指的关节早就被他掰完了,他捏着食指的骨节,捏得生疼也恍若未觉。
李裕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许舟辰闭了闭眼睛,心里乱糟糟的。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跟沈家人一起吃饭,对他们也都很熟悉。沈源和周若兰都是很好的人,沈岁安是他们的孩子,沈岁安受伤了会有人为他难过哭泣会有人为他心疼。李裕说得对,沈岁安为了另一个人一次一次伤及自己的生命,最心寒最难过的其实是他的家人。
许舟辰心里有点乱,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洛晨出来找他,他才回过神来。
后来,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跟彭飞告别、怎么送走洛晨、怎么坐上了回南江的飞机。
在飞机上,他看着窗外,不自觉地在想,他跟沈岁安之间,真是堆满了一场又一场遗憾。
年少的时候,就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曾经其实有无数个节点可以有转折,但这些可能性都被一个个误会和巧合填满。
许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该怪谁,怪世事弄人,怪无可奈何。
怎么就这么巧。
怎么就能这样一点一点错过。
后面几天,他大概是有点不在状态,连工作时都有点恍惚。
他这样子很快被何学正发现了,何学正没批评他,也没问他原因,只是告诉他,如果觉得累,他可以给他放几天假。
许舟辰心里正乱着,他接受了这个假期。
他休假的那天下午,魏慎来了他家。
这家伙的摄影工作室刚开起来,最近总算有了可以忙的事,不至于在一群忙人朋友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舟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魏慎进门,问:
“晚上吃饭吗?”
“不吃,过两天吧,我今天有点事。”
魏慎看着就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他甩飞了鞋子,直冲许舟辰的书房,边喊:
“哎,我上次来你家是不是把我印的作品集放你这了?来帮我找找。”
“你什么人啊,印作品集就印一份?”
虽然嘴上嫌弃,但许舟辰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着魏慎去了书房。
魏慎在房里边翻边喊:
“不是我只印一份啊,其它几份都落在家里了,就你家离得近,江湖救急呗。”
魏慎就是个丢三落四的性子,许舟辰早就习惯了:
“你是属鱼的吗?”
他看着魏慎正在书架的角落里翻着,有点无奈。那放着的都是他八辈子用不上的东西,平时有什么常用的书都不会往那塞,没事也不会去动,翻乱了还挺麻烦的:
“不在那,你上次放抽屉里了你忘了?”
许舟辰想制止魏慎继续搞破坏的行为,但他话说晚了。
话音刚落,魏慎不知道从里面抽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总之只听“哗啦”一声,那一格的东西散落一地。
那里基本是些已经没用了的策划书、报告册、笔记本、再或者就是随手记录了一些东西的草稿纸。许舟辰喜欢把这些东西留下来,但它们并不太好规整,此时被拽了一地,看起来就让人头疼。
许舟辰皱起眉:
“我真服你,搞破坏第一名。”
说着,他拉开抽屉把魏慎的作品集丢给他,而后蹲下身去收拾被他弄了一地的纸张。
他把那些东西一张一张捡起来整理好,但很快,他动作一顿,微微皱起眉,看向了那些白纸间露出的牛皮纸的一角。
那东西让许舟辰觉得有点陌生,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因此有点在意,便顺手把那东西抽出来看了一眼。
那是个信封。
意识到这点,许舟辰心里莫名重重一跳。
他翻过信封的正面,见上面字迹清隽,写着他的名字。
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许舟辰微微皱起眉,盯着那个信封,心里早已拧成了一团乱麻。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沈岁安写的?他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对面原本手忙脚乱的魏慎也突然僵住了动作。
魏慎正紧盯着许舟辰手里的信封,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这个信封是他带回来的,他还发现,这个信封还没被人拆过。
看着他的表情,许舟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魏慎?”
“呃,这信是你的,当时你在医院,我顺便给你拿回家来了。”
“你没跟我提过。”
“……我忘了。”
“你……”
许舟辰想一把掐死他。
他突然就想起那天,他站在沈岁安家门口,看他好像在写什么东西,而他又遮遮掩掩不让他看的样子。
是在写这个吗?
他之前问过沈岁安到底喜欢他什么,沈岁安说想用个正式点的方式回答他,是这个吗?
许舟辰捏着信封的手微微用力,那纸张也随着他的动作起了褶皱。
魏慎看着他这样,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试探似的道:“小辰?”
许舟辰呼吸有点重,他低着头,魏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见他低低说了一句:
“滚。”
“对不起啊……”
许舟辰现在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我不想骂你,你让我冷静一点,你走。”
魏慎很懂事,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赖着许舟辰让他消气,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有多远滚多远。
现在的情况显然就是后者。
魏慎没再说什么,他拿着作品集走了,而许舟辰在书房那一堆杂乱里蹲了很久,一直等到腿脚都麻了,他才拿着那信封站起身,回到客厅,坐去了沙发上。
他蜷起腿缩在沙发的角落,看着茶几上那个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信封,突然有点不敢看。
那时候正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洒在地平线,橙红色的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那暖色映着白色的地面,映上茶几的玻璃杯,映上桌面上躺着的、皱巴巴的信封。
最终,那信封被人拿起来,落下的影子在平面上一闪而过from 寓。。
许舟辰很小心地拆开了那个牛皮纸信封,取出里面薄薄的几张纸。纸上还携着干净清新的木浆味,展开来,沈岁安漂亮的字迹落在纸上,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暖色。
“小辰:”
“展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