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家都没有多想, 毕竟在牢里待了这几日,虽说上下都有打点,可再怎么打点, 也终归是刑部大牢, 环境有多差自然是不必说,自家主子平日里又是个精致讲究的人, 好容易回了府, 可不得好好洗洗干净。
“光沐浴哪能够啊?还得焚香跨火盆呢,最好再点些艾草烧烧, 把身上的湿气跟潮气都赶一赶。”
姚十初边说着脚下的步子就小跑了起来“二爷,我这就去准备。”
“嗯。”薛晏荣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 似乎真是半点儿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
不过,有没有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外人可瞧不出来。
当然,还有一个人除外, 那就是蒋幼清,小姑娘偷瞄了眼这人绷着的眉眼,脸颊热到烫手, 心里一个劲儿的叫嚷着不公平,这家伙怎么能这么淡定?脸不红心不跳的, 就是眼皮儿也不眨一下。
可还不等小姑娘在心里抱怨完, 手上便又是一紧, 刚还气鼓鼓的不公平呢, 这会儿就顺从的跟着走了。
等进了栖子堂, 姚十初已经在门前点好了火盆, 手里又拿了一把子扎成捆的干艾草, 待薛晏荣跨过火盆后,又拉着她,把手里点燃的艾草,来回忽扇,从头到尾从左到右,全给熏了一遍——
“得了,等会儿再用袖子叶好好洗洗,就什么晦气都除干净了。”
姚十初灭了手里的艾草,抬脚就往正屋里的浴房去,却被薛晏荣唤住——
“去偏室的浴房吧。”
姚十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了,自家主子该是担心晦气没除完,怕落在正房里,立马点了点头——
“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就去跟那抬水的小厮说一声。”
薛晏荣驻足门前,旋即睨向一旁的蒋幼清——
“我身上不干净,就先不进去了。”说着又伸手拢了拢小姑娘的衣领“今儿风大,往后再出去记着披件斗篷。”
不等蒋幼清回答,薛晏荣话音一转,便唤道——
“岁杪——”
“二爷——”岁杪欠了下身子。
“等会儿让婆子们把热水也抬进屋里去,再取些洋甘菊来,让少奶奶好好解解乏。”
“是,奴婢晓得了。”
话罢,就瞧见蒋幼清脸红的都快要滴血了,可偏偏薛晏荣还不肯放过她,声音稳重,表情从容,似是骨子里透着正经来——
“洋甘菊有清肝明目,去除风热的功效,现下屋子里烧着火塘,你不是总嫌干燥吗?往后沐浴时,放些洋甘菊,能稍稍缓解些。”
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
蒋幼清咬着嘴角,抬起的杏眼里似是装着不甘,若说她是故意,但这不苟言笑的也过头了吧?可要说不是故意的,怎么总在沐浴这事儿上绕不开了?
薛晏荣刻意忽略小姑娘的眼神儿,说完自己想说的,便大步向偏室走去,只是在转过身的一瞬,眼底的笑意就浮上了面颊,得意的不能再得意——自己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吧?
“姑娘,二爷可真细心。”岁杪哪知道薛晏荣有多坏啊?自家主子都被算计的完了,她还跟这儿夸人家好。
□□怎么说的?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她好?”蒋幼清恨恨甩了下手“最坏的就是她了!”
坏?岁杪瞧不懂了,忙跟着就追进了屋子去——
“少奶奶,二爷对您顶好不过了!”
偏室的浴房里,雾气缭绕,柚子叶煮出来的水自带一种淡淡的翠绿,薛晏荣仰头枕在浴桶沿子上,身上的那套衣裳早让姚十初扔的老远了,现下拿进来搭在屏风上的全是崭新干净的。
长舒了一口气,薛晏荣便眯上了眼睛,似是颇为疲累,姚十初则在一旁拿着舀子,一勺一勺的往里浇着热水,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却都欲言又止。
倒是薛晏荣用沾了水的巾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睁开眼问道——
“可是有话要说?”
姚十初的手立马就顿住了,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你知道我的脾气,最是见不得有话硬憋着,说!”
“不是奴婢不想说,是少奶奶有吩咐,不让说。”
薛晏荣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不让说?为什么?”
“因为二爷,少奶奶说了二爷这段时间受苦了,不愿二爷再为旁的琐碎心烦,所以不让说。”
薛晏荣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自己了解蒋幼清,她绝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下这么个话儿,定是这几日自己不在,府里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你到底是谁的近侍?她不让说就不说了?!我一点苦都没受,你赶紧说!”
话罢,却又补了句“我说姚姐姐,难不成你还怕我把你卖了?赶紧的,别让我心急!”
姚十初既然提出来,压根儿就没想着瞒,叹了口气,就将鲁氏跟叶善容要把少奶奶浸猪笼的事儿,一股脑的道了出来——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就跟编排好的一出戏,照着话本子读似的,怎么难听怎么说,幸好涵姐儿去叫了夫人来,不然那天少奶奶怕就凶多吉少了,您出事儿的时候大家一个个的静悄悄,整顿家风倒是冒得一个比一个快,少奶奶也是没了办法,您当时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又不能撂下不管,于是少奶奶就干脆放了狠话,说只要您这事儿一解决,要杀要剐还是要浸猪笼,随老太太处置。”
“欺人太甚!这都多少次了!专挑我不在的时候下手,有本事的当面冲我来啊!跟个小姑娘没完没了的较劲儿算怎么回事!”
“哥儿,您先别急,我这就是先跟您通个气,您现下是回来了,估计明儿一大早老太太就要请您跟少奶奶过去审问了。”
薛晏荣紧攥着拳头,脸色阴沉铁青——
“怕什么?我倒要瞧瞧,她们是如何替我喊冤?如何将白的说成黑的?如何来做我栖子堂的主?”
“哥儿,您想做什么?”
薛晏荣将手里的巾子重重的砸进水里——
“做什么?我什么都做的出!”
顿了顿,又道——
“去查查,这话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八成是孙茂达,查封本善堂那天,少奶奶碰见了他,说了不三不四的下流话,急叫我给怼了去,结果下午这话就传进老太太耳朵里了。”
“呵,孙茂达——”薛晏荣怒极反笑“这一个两个的看来都想翻天了?正好,挨个儿我全收拾了!”
不多时,薛晏荣就从偏室出来,推开正房的门,岁杪已经不在了,抬手便将门闩上好,径直就往里屋走去,此刻屋子光线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火烛亮着,可偌大的屋子,一盏灯又怎么够,还不及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亮堂。
再瞧一眼那架子床,床帏全是落下来的,薛晏荣喉咙不由自主的发紧——该不是已经睡下了吧?
不是说好,等自己吗?
薛晏荣轻手轻脚的撩开床帏,一个小小的背影就引入眼底,心中忽的就被揪了起来,眉眼间全是心疼——
小小姑娘怎么胆子就这么大呢?自己在大狱里头儿都那样叮嘱她了,嘴皮子都给说干了,结果呢,她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儿没听见去,照样背着自己不声不响就干了这么件大事?
饶是被老太太都为难成那样了,还不忘吩咐姚十初他们不准跟自己说实话,这到底是谁把谁捧在手心里啊?
可你要说她胆子大,却是个怕黑怕鬼的,只要外头儿风声一大,树枝刮动的沙沙声都能吓得钻被子。
薛晏荣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生怕吵醒这人,捏着被角蹬了鞋子,尽可能的不发出声响。
只是才掀了被子,就被床榻上的东西僵住了胳膊,拿起来一瞧——
这不是里衣吗?
这人——
薛晏荣倏的抬头看去,光洁女敕白的后背当即就刹住了她的呼吸,往上的脖颈被红色的细绳挂住,往下到腰间是两根细细的绳结系着,只瞧那打结的方式,就能看出破绽,随意的拉动一下,便能迎刃而解。
许是凉风灌了进来,小姑娘的蝴蝶骨微微颤动,肩膀也有些瑟缩,只是下一刻落在身上的不并不是绵软的锦被,而是略带薄茧,微凉的掌心。
心思炙热,理智不在,微凉的手掌似是充满了魔力,毫无规则毫无规律的游走在平原山脊之间,所到之处山火四起——
是床在晃?不,是你在抖。
薛晏荣老练的不像个新手,简单又随意的动作便能勾起震颤,她欣喜也得意。
渐渐的这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平原再辽阔也没有高耸的山峦迷人,对于攀登者而言,只有极致的顶峰,才是最终目标,可如此一来,与她同行的人,却十分难耐了。
蒋幼清本来就是装睡,谁知道却着了这人的道儿,害怕倒不至于,毕竟这也是她设下的陷阱,只是少女的矜持让她浑身发烫,她知道要捅破窗户纸,却不知道,这层窗户纸有多难耐的磨人,更不知道窗户纸不仅可以用捅破,也可以用濡/湿。
落下床帏,焰火直冲头顶,再没有这样叫嚣的时候了——
反过来倒过去,窗户纸就不见了,山峦已经落入敌手,山顶的红果也被采摘,守山的人‘叫苦不迭’,却又无从反抗。
“你,你答应过我的——”
“什么?”
“你说回家了,要再跟我说一遍的——”
薛晏荣额头上的汗都滴下来了,一口咬住雪白的脖颈——
“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我要疼你宠你爱你,我要让全京城的世家女子,都羡慕嫉妒你。”
值了,再疼都值了。
“怎么这么爱哭呢?”薛晏荣亲了亲小姑娘的发顶“往后有我,安心睡吧。”
翌日一早,秦妈妈就来了,一脸的趾高气昂,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狗奴才是得了老太太的命,不然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栖子堂放肆。
“秦妈妈——”
“听说二爷回来了?”
姚十初捏了捏手指,真是长了狗鼻子,消息真够灵通的。
“嗯,昨儿夜里回来的。”
“那就好,老太太还一直牵挂着——”
不等秦妈妈把话说完,姚十初便打断道——
“二爷半夜回来的,将将睡了几个时辰,现下还没起呢。”
“没起也没有让老太太等他的道理,自古以来孝道为大,这就不用老奴来说了吧?”
姚十初在心里早把这黑心的老婆子骂得狗血淋头了,尤其是这么一副横鼻子竖眼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栖子堂的主子呢,什么脸子都敢来甩?!
这会儿也动了气,立在一边脸色就沉了下去“那我去瞧瞧吧。”
“哎,别光叫二爷,还有——”秦妈妈翻了个白眼,似是对那日蒋幼清甩开她手的事颇有记恨“还有咱们的那位二少奶奶,老太太说了,一并叫去。”
说完人转身就走,一点没有要等的意思,嘟嘟囔囔竟还高呼了句——
“做人媳妇的,就没见过起这么晚的!”
“我呸吧!死老刁婆子!”徐聿不知什么时候冒了过来,他可没有姚十初那么文气,对着秦妈妈的后背就啐了一口。
“你小点儿声,想把她再招来啊?”姚十初推了他一把。
“有本事她就来啊?!我徐聿要是皱下眉头,我就跟她姓!”
“别再给二爷惹事了行不?”姚十初蹙了蹙眉,脸上也没有好颜色“二爷昨儿那么晚才回来,今儿一大早就来迫不及待的过来叫人,这老太太的心可真狠啊,连个整觉都不让二爷睡。”
“要我说,干脆就甭去!看她能怎么着?我就不信了,老太太还真的把二爷逼死不成?!”
“二爷是可以不去,少奶奶怎么办?”
徐聿登时一怔——
“那事儿本就是造谣,难不成还能硬安个罪名?”
“二少奶奶当众下了老太太的面子,你觉着照老太太的脾气秉性,她能过得去吗?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怪呢。”
“这可不行啊,少奶奶要是真给老太太糟走了,二爷怎么办啊?!”
姚十初抿了抿嘴唇——
“二爷肯定有办法的,先不说了,我去瞧瞧二爷醒了没。”
门被闩着,姚十初只能敲了敲,见没人应,又走到窗子前——
“二爷,您醒了吗?”
薛晏荣早醒了,只是佳人在怀,她舍不得起身罢了,这会儿听见十初在外头唤,才不得不把怀里的人先放下,趿上了鞋子,转身又亲了亲——
“嗯——”
“睡吧,做梦呢。”
话罢,小姑娘就又听话的睡了过去。
薛晏荣打开房门,轻唤了声——
“十初。”
十初便快步走了过来。
“二爷,秦妈妈方才来了,说让您跟少奶奶都过去呢。”
薛晏荣满眼的不耐烦“这个家,没法待了!”
待梳洗过后,薛晏荣特地挑了件颜色鲜亮的衣裳,临出门时又对着岁杪跟姚十初,吩咐道——
“少奶奶昨夜睡得晚,今儿不管什么事儿都不必惊扰她,待她睡饱自然醒了,若是问我,你们就说,我给她出气去了,让她安心。”
旋即,薛晏荣便走出了栖子堂。
岁杪有些错愕——
“二爷方才说什么?”
“给少奶奶出气儿。”
姚十初挽过岁杪的胳膊,走吧,让少奶奶先睡,咱们过去吃点东西。
说着,就见岁杪的下巴抖动起来——
“哎哎,你可别哭啊。”
出了栖子堂,薛晏荣并没有直接去顺安堂,而是转身奔向了清音阁。
凝冬才端着熬好的汤药往屋子里走,一抬头就撞上薛晏荣,霎时眼珠子瞪的跟铜铃似的,差点就把手上的碗给摔——
好在薛晏荣反应快,托在底下就给接了住,不然这一碗落地,自己这身衣裳还不得白穿了。
不等薛晏荣开口说话,凝冬绕开她就飞奔跑进了厢房里——
“夫人!夫人!二爷回来了!”
自己又不是鬼,至于一惊一乍吗?
薛晏荣挑了挑眉,便也进了屋子去。
“娘——”
郑珺清看见她并不意外,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夜里,太晚了就没过来。”
郑珺清捂了捂胸口,却又摇头笑了笑,挥着手让凝冻先退下——
“昨日傍晚成尚书才回来,我以为你最起码得今日才能出来,没想到幼清的动作这么快,看来她是半点儿罪都舍不得你受。”
薛晏荣转了转眼珠,并没有顺着自家母亲的话说,反倒叹了声气——
“那丫头胆子太大,娘你也不劝劝她。”
“我能劝得住?”
郑珺清似笑非笑道——
“那丫头满心满眼的全是你,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晏荣面色一红,话说起来,也只有在自家母亲面前,二爷才能显露羞涩,起身端这汤药碗,调羹在里头儿搅了搅——
“不烫了,晏荣服侍娘亲用药吧。”
郑珺清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将她手里的药碗端了过来——
“不急,你站好了,我有话跟我你说。”
郑珺清懒得跟自家孩子卖关子,挺直了身板,正色道——
“幼清这孩子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可你祖母她们不喜欢,没完没了的找麻烦,今日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就一句话,娶了人家就要护着她,如今她被泼了脏水污了名声,名节于女儿家有多重要,不必我提醒你,再者说自个儿的媳妇受了欺负,那便是你的问题,这事你不能干看着。”
这大概就叫母子连心吧,薛晏荣扯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娘,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今日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你打算怎么办?”郑珺清小抿了口汤药,霎时就被苦的蹙起了眉头。
薛晏荣自然的递过一颗蜜饯——
“我想分家。”
作者有话说:
夫人的朋友虽然不多,但是都很贴心,给她订奶茶,寄特产,看得我非常羡慕,也想要几个贴心的好朋友(酸不拉唧的我打下了这段话)
像夫人有这种闺蜜朋友真的很好,即使有的平常不怎么联系,但只要有困难有问题的时候,她们都是第一个会出来帮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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