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阿德莉亚有点心虚,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歇洛克,可能和这人插科打诨惯了,在有他的场合一时有点没收敛住。

  “哦。”阿德莉亚干巴巴地恢复了以前孤僻的绅士语气。

  歇洛克哧地笑出声:“所以你们以前都是怎么交流的?”

  阿德莉亚有些恼地隐晦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她这没边没际的不正经口吻还不是拜某人所赐?不过仔细回想一下, 以前和斯蒂尔顿交流确实比较,嗯,比较高冷。人设突然崩塌了。

  阿德莉亚多少有猜到这个走向,表情没怎么变化:“我个人是觉得私人诊所可能对我更合适一些,而且我还没做好成为手术医师的准备。”

  她的手虚虚握了一下。

  过去那些外科的知识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她又在某一刻想起自己其实是急诊内科的医生。

  “如果你还记得那个小诊所的话, ”斯蒂尔顿沉默了许久,湛蓝色的眼睛透露出某种遐思的神采,“愿意把我带过去的那个人正是那个诊所的医生。”

  尽管指代不明确, 阿德莉亚很快反应过来说的正是她被怀疑为杀人凶手的那段时间,她所在的K.K诊所,而那位医生便是科尔·金纳德。

  “金纳德医生?”她问。

  得到了斯蒂尔顿的肯定。

  如果说是以前,得到上级医师的认可, 尤其是在外科操作之上的, 她一定会兴高采烈,但是此刻她竟然多了几分犹豫。她还记得本科期间学习外科的时候,每天默默地在杯子上,在床头练外科结, 双手、持针器, 挤着时间去操作室, 切开缝合, 清创消毒,基本操作重复无数次,抓住每次机会进入外科手术室,普外到胸外到神外,难得在大学五年级便被老师允许帮忙拉钩甚至简单的缝合工作,被夸奖无菌原则做得优秀。

  反正……反正现在不会有人拿着男女说事,虽然说这个年代的手术和那时候还是有很多不同,但她是不是可以真正拿起手术刀?

  毫无疑问,她动摇了。

  歇洛克这时才不急不缓地出声调解:“我想我的朋友还需要再犹豫一番。”

  斯蒂尔顿想了想:“我去洗个手。”

  两人目送斯蒂尔顿起身。

  歇洛克确信斯蒂尔顿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才突然问:“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阿德莉亚摇摇头:“实话讲,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纠结什么——我本来以为我会很高兴的,但是好像,没那么高兴?”

  她的语气不确切得很坦诚。

  “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当医生的准备了,甚至物色了一处公寓准备开诊所,”歇洛克不知为何,提到此事便有些心烦意乱,他难得又当着阿德莉亚的面掏出烟盒,在对方制止之前道,“一支烟——给我一点点尼古丁就够了。”

  阿德莉亚笑道:“明明是我的苦事,你为何愁眉苦脸。”

  她摸了摸口袋,发现火柴盒没在自己这里,反倒还有了些失落。

  歇洛克熟稔地划亮火柴,点燃香烟:“我觉得你简直是块木头。”

  阿德莉亚简直一脑门问号。而点燃香烟的歇洛克不需要火柴盒,随手就扔给了阿德莉亚,他们的交谈没有几句,斯蒂尔顿就回来了。

  “我优秀的上级为我们买了单,”歇洛克吐了口烟圈,调侃道,“要来一根吗?我最近改抽箭牌了。”

  斯蒂尔顿拒绝了:“我更喜欢嚼烟草。”

  “但你身上偶尔有箭牌香烟的味道。”歇洛克道。

  “因为我的弟弟偶尔会抽烟,味道很明显么?”斯蒂尔顿不确定地说。

  这些歇洛克惊讶了:“弟弟……?你竟有个弟弟。”

  尽管后半句话没说,阿德莉亚几乎能猜到下一句是他可没看出来——难得躲过侦探法眼的信息。

  “亲兄弟,”斯蒂尔顿不能理解歇洛克为何如此惊讶,但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成年之后联系不多,我们家里向来亲情淡漠,只是最近半年偶尔会聊几句天罢了。”

  歇洛克像是重新认识斯蒂尔顿一般从头到尾认真打量。

  阿德莉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将话题拉回来:“斯蒂尔顿,你难得大方一回,我不能给你个肯定答复恐怕也说不过去了。”

  “你知道就好,”斯蒂尔顿懒散道,“如果你需要朋友谈心,我甚至可以给福尔摩斯放一下午假。”

  阿德莉亚还没应声呢,歇洛克倒是积极回应了,他故作担忧道:“我想我的朋友一定是又在钻牛角尖了,恐怕我没有个三天三夜的假期,没办法劝服他。”

  阿德莉亚:???

  阿德莉亚:“不是——?”

  斯蒂尔顿意有所指道:“你若是真劝他同意了,我给你一周带薪假期。”

  阿德莉亚露出一个假笑:“春天到了,伦敦无人认领的尸体变少了吗?”

  斯蒂尔顿却转移了话题:“你之前答应我的画册呢?”

  说到这点,阿德莉亚就有些心虚了,她在绘画一途颇有些懒散,她更不敢说的是她已经给自己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画了好几副插图了。

  于是她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侦探——聪明无敌的大侦探,用你超强的脑筋想想办法说几句话啊。

  某一方面自认为稍稍充当了一下朋友事业道路上绊脚石的歇洛克目光飘移,端起咖啡遮掩了一下自己的心虚。

  “所以,赫德森,你确实打算充当侦探的助手?”斯蒂尔顿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稍微提高了音量。

  “没有没有,业余时间,”阿德莉亚清了清嗓子,“这几个月我也就参与了,呃,两个案子?”

  魔鬼足,希腊译员,还有回到伦敦后从雷斯垂德那里转来的两个小案,歇洛克倒是觉得频率不高:“我也接不到几个委托。”

  这态度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光棍了。

  斯蒂尔顿想了想,勉强相信了两人的说辞:“我不反对你有些兴趣爱好,毕竟你才刚活泼了一些……但既然你已经走出困境,我认为你还是早些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为妙,医生的职业生涯虽然说长,但务必不要荒废了你的黄金时期。”

  阿德莉亚哦好嗯嗯行好好好可以嗯嗯ok那就先这样。

  察觉到阿德莉亚祭出招牌糊弄学,开始神思不属,斯蒂尔顿知道自己恐怕是寻求不到什么结果了,只能叹了口气,对歇洛克道:“那,你今天下午的假期?”

  歇洛克其实有些想笑,自己并不是朋友那种会因为工作厌烦的人,甚至他并不在乎上班或放假,但每次自己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家里收获到朋友的羡慕但强装不过如此的眼神,他总是能体会到额外的快乐。

  就比如此时阿德莉亚一脸荒唐的“这也能给放假”的表情。

  简直百看不厌。

  歇洛克忍笑,故作没有发现阿德莉亚酸溜溜的表情:“啊,阿德里安,你觉得几天假比较能说服你。”

  阿德莉亚:“亲爱的斯蒂尔顿先生,您要不还是叫他回去上班吧,说不定我自己就能想通呢?”

  不过因为斯蒂尔顿筹备跳槽,解剖室确实没有多少工作,歇洛克到底还是领到了带薪假期,午餐之后两人便同斯蒂尔顿告别,并肩走在回到贝克街的路上。

  阿德莉亚无所事事地走在歇洛克身边,打量着街边手舞足蹈聊天的年轻人,侃侃而谈的绅士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发觉你仍然会陷入低落,”歇洛克听见了她轻微的叹息,说道,“我却对原因毫无头绪。”

  “人本来就是会有些多愁善感的,”阿德莉亚回答,“我觉得我这样也是正常的。”

  歇洛克摇了摇头:“我来推测一下,或许你是想到了过去孤僻的那段时光?”

  阿德莉亚失笑:“是有一点。”

  她有些为难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这个动作她已经很习惯了:“我只是有时候会有些羡慕那些……仿佛没有什么烦恼的年轻人,我有时候觉得独处的时间太长会让我有一种我在不知不觉已经苍老的感觉。”

  “先生,需要我提醒你我比你稍年长吗?”他有点无奈,“我都尚未因年岁渐长而困扰。”

  “年岁渐长而一无所得才让人困扰——你才不会有这样的困扰,”阿德莉亚的语气带了些愁绪,“如果我问你昨天做了什么,甚至一周之前做了什么,你总能三言两语就讲得清楚明白,你的每一天都有意义,每天都有内容,我……”

  她小心地措辞:“我只是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荒废自己,特别是一年之前……”

  或者说,在前一年五月份,这名侦探搬进来之前。

  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独居时光,表面上虽然似乎处理人际关系处理得很好,但心中不断孵化出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荒茫。

  “就,有一段时间,我好像都不会表达了,”她笑了笑,“感觉说昨天做了什么,前天做了什么?想起来都只剩一片空空,就好像我所有的工作都没有意义,而我也失去了讲述的能力。”

  歇洛克能从她平静的语气中想象她所说的那段时光,就像他们初次遇见之时,她的身上总带着一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但你没有停滞,阿德里安,”他的尾音很轻,几乎听不清说的是阿德莉亚或是阿德里安,而此中又藏着些末微妙的温柔,“我也并非一定要劝你听从斯蒂尔顿的建议,外科医生或者开诊所,那都是你在生活,只要你喜欢就可以。”

  “我现在都是无业游民啦,”她看上去好了一些,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这还叫没有停滞?逻辑学家,‘一切事物应当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可不要为了安慰我说些违心的话。”

  歇洛克只是保持之前一样的微笑:“冬天已经过去了。”

  是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切变得恬静,就连伦敦的雾也渐渐清澈。阿德莉亚无法否认过去那种不堪重负的心态或许是随着冬天一起渐渐淡去。

  四季的胜景,白昼的喧哗长夜的沉静,日光的温暖雨点的润泽,开始渐渐地在她心中留下姿影。

  她突然问:“福尔摩斯,你喜欢哪个季节?”

  问出口她才觉得像是小学生作文的起始句。

  歇洛克回道:“四季就是四季,我不以自己的偏好评判,但若非得让我说出个喜好,此刻便是最好的季节了。”

  作者有话说:

  啊……

  昨天睡前突然想到了老福的告白词,但是想不出adr如何回应,心态崩了。

  今天无话要说,祝大家上班/上学愉快感谢在2021-12-26 23:58:44~2021-12-27 21:0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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