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诀是个很无趣的人,认识他的朋友都这么说。而这次,谢安闲从谢嘉树嘴里听到的。

  一夜无梦之后,他起了个大早,惯例给沈诀发了个问好短信,才慢悠悠地转下楼,早餐已经做好,谢嘉树难得地坐在桌边。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谢安闲心不在焉地想,径直拉开椅子坐了,吹了吹豆浆喝掉一大口,他一直眼皮半垂,眼看就要又睡过去的懒散样,表现出非必要绝不开口的执着。谢嘉树戳了戳他。

  “安闲,昨晚送你回来的是我新签的代言人吗?”

  谢安闲事不关己地说:“对啊,你又偷看了?”

  操碎了心的二哥恨铁不成钢地说:“什么偷看!我在阳台上醒酒,然后看到你和他走过来……什么意思啊安闲,之前大嫂说你约会,感情是和他?”

  艾菁与谢嘉树年纪相仿,过门之后因为两个人脾气对盘,成了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好战友,平时屁大点事都会迫不及待的分享。从前谢正则还因为这个吃过醋,而后看清本质,就撒手不管,随他们聊家长里短去了。

  谢安闲一点也不意外他大嫂会给二哥告密,慢条斯理地啃着奶黄包:“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挺喜欢他的吗,啊对,谢谢二哥,就是那个晚宴我要的电话。”

  谢嘉树仿佛被雷劈了一脸:“……哦,不用谢。我以为你是那种小粉丝对偶像的喜欢,怎么你还来真的啊?”

  奶黄包吃下肚,谢安闲又啃鸡爪,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抛诸脑后:“我又不是凌家那不成器的东西,还玩包养那一套……喜欢的当然要追啊,不然他那种优质的对象,会被别人追走的。沈诀单身,我单身,为什么不能来真的?”

  谢嘉树捂脸:“我听朋友说他这人非常的,非常的无聊,平时工作和住的地方两点一线,应该不是你喜欢的菜,而且沈诀他独身主义,这么多年都没对象呢。”

  无视了他前面那一大堆定义,谢安闲淡定地说:“对啊,我知道难度高嘛。所以要努力,二哥你得帮我,不帮不是人!”

  谢嘉树:“……怎么你说的还挺理直气壮的……不是,问题你俩性别一样啊!”

  谢安闲:“你在时尚圈混了这么多年还没看透?性别一样算事儿?”

  然后他不等谢嘉树再说什么,电光火石地抢了最后一口虾饺,腮帮子鼓囊囊地,立刻就下桌子直奔外面。

  谢嘉树反应过来,攒了一肚子之乎者也的老掉牙没人听,只得愤愤地憋回去。他心道,这么多年看安闲不停换女朋友,以为弟弟随自己是个风流倜傥游戏花丛的人物,结果遇到对眼的就马上背叛革命了——

  还是个男的!

  二哥糟心得早饭都吃不下了。

  而谢安闲才不管谢嘉树说了什么,他统统当作大惊小怪了。吃完饭他没等谢正则就去公司,某人刚当爹,必然是要把艾菁捧在手里供养的,估计劳模也当不成了。

  他不感到烦躁和愤懑,只因为这些事就像沈诀说的,“我不能每一个都回应”。大概因为谢安闲目前还处在他的三分钟热度,对于别人眼里的憋屈,他都安之若素。

  晚上回家,艾菁怀孕后谢正则便要求给她开了小厨,饭桌上就剩下了三兄弟面面相觑——姐姐在日本有自己的事业,非逢年过节很少回来。

  谢嘉树还憋屈,又不好当着大哥的面说。谢正则骨子里太正统,哪怕他现在心情好到能上天,“安闲喜欢了个男的”这种事说出来,少不了还是一顿暴打。

  美味佳肴近在眼前,谢安闲却食之无味。他空下来的那只手时不时地碰手机,被谢正则说了好几次。还有最后一口饭,突然桌面的手机震动一下,他随意地瞥了眼,看到屏幕上亮闪闪的,可不就是“沈诀”两个字发来的消息。

  还发了个图片。

  顿时谢安闲的心里像被一只奶猫爪子挠了一样,在舒服和难耐的冰火两重天里沉浮,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连忙三两口吃完,抓着手机风驰电掣地上了楼。

  谢正则:“……是我管他太多了吗?不耐烦了?”

  谢嘉树:“没事儿,哥,就当他二次叛逆吧。”

  坐在书桌前,谢安闲颤抖着解锁,平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这时输错了好几次密码,总算赶在自动锁定前开了。

  沈诀给他发了张照片,是飞机上拍的,窗外正是一场壮丽的日落。

  因为高空飞行,平时需要仰望的云层都在视野的下界,软绵绵的堆积着,平稳得像一片雪原。而太阳就在天空的边境上,已经有一小半沉入了云层,光晕优美而辉煌地扩散,把视野内都染成了金橙。天空还有一抹蓝色,中间的过度漂亮得像是印象派油画。

  谢安闲盯着那张图许久,暗想是谁说沈诀很无趣,分明就只是兴趣爱好和你们这些凡人不在同个频率,试问全演艺圈还有人比沈诀拍照更好看吗?没有!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沈诀这天好像是要回纽约去一个片约面试的,难怪他一直没有出现过。继那句早安问好之后,沈诀用这样委婉又不失亲密的方式告诉他:我一天都在飞机上,所以没有来得及回复你。

  此时只有一句俗套的形容能代表谢安闲的感受,他的心都要化了。

  如果沈诀对所有的朋友都是这样,那谢安闲不介意和他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

  短信聊天里终归有点太过平面,何况想听声音的时候只能作罢。谢安闲跟他说,“要不我们加个微信聊吧?”

  沈诀:“我不用微信,不好意思。”

  他握着手机,被这句生硬的拒绝狠狠在胸口敲打了一下。换做别人,谢安闲可能当场就要发作了,他秉持着求真务实的原则,出卧室,敲了二哥的房门。

  谢嘉树给他开门,他却不进去,直接说:“哥,沈诀他是不是不会用微信?”

  对方笑了:“你才知道?哎呀都跟你说他那个人很无趣的啊,我们跟他接洽时就是和经纪人,后来设计师想和他交流下想法,就要微信,结果你男神说他不会用,直接从拍摄片场打飞的过来与设计师面谈……简直了这人。”

  他以为谢安闲会对沈诀颇有微词,发现他表情十分扭曲。片刻的迷茫后,谢安闲轻快地说:“我男神就是与众不同!可爱!率真!”

  然后一步三跳地回房间了。谢嘉树目瞪口呆,惊叹于迷弟的深厚滤镜。

  于是这一天,他拐弯抹角地和沈诀聊了许久的天,意外中得知了沈诀不仅不会用微信,还不怎么打理自己的微博。至于那些迷惑了一众粉丝、语气和他十分相近的日常,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代发的。

  谢安闲觉得又雷又萌,总算懂了沈诀的微博比他本人还要无聊的原因——他只是不喜欢把打发时间的内容和别人分享,而那些微博简直就是强行装逼,难怪覃宛说有其他艺人的粉丝看他不顺眼,私底下老是酸个没完。

  谢安闲诚恳地建议:“要不你今天发条微博嘛,就发你给我的那张照片,挺好看。”

  沈诀反问他:“照片我可就给你一个人看了,你舍得?”

  谢安闲:“我舍得啊,你其他的特长总要让别人一起知道吧,藏着掖着多不好。”

  他说的是大实话,比起一人独享,谢小少爷心中有大爱,巴不得全世界都一起来喜欢沈诀。覃宛听了这内心活动,怒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独占欲啊,还想别人一起喜欢,是有多圣母?”

  其实他还没说完呢,谢安闲美滋滋地继续:“全世界都喜欢他,可他喜欢我,这才是top级别的待遇好么?”

  覃宛被他的大言不惭震惊了,不屑一顾道:“说的跟你真能和他在一起似的。”

  谢安闲:“走着瞧……你看他发微博了吧。”

  果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沈诀没有回复短信,却真的按照他说的那般发了微博。配文字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定位,在纽约,飞机窗内外光线对比强烈,景色壮阔无边。

  他认真地钻研了一下这张照片,惊喜地发现,和沈诀给自己的那一张还是不一样。

  这句有些调戏意味的话被沈诀轻松化解:“那张也没多好看。”

  “我给你打个电话?”

  沈诀:“不行,我得给我弟联系去,一天没理他,回头该生气了。”

  彼时谢安闲只想,这个弟弟可真粘人。他遗憾地说:“好吧,那你联系完了早点休息,长途飞行可累人了。”

  “好的好的,谢谢关心:)”

  ……该死的系统自带颜文字。谢安闲有苦说不出。

  和谢安闲聊完,沈诀迅速地掐着时间拨了国际长途。他毫不心疼钱,被挂断后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打过去,最终打到第九个,对方接了。

  “谣谣,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说:“好晚了。”

  沈诀放轻了声音:“对不起……今天来纽约了,有个面试。一直在飞机上,然后就没联系,补习班的课跟得上吗?”

  “你周末还回得来吗?”

  沈诀迟疑了,对方立刻从这缄口不言里得知了答案:“你忙,回不来了对吧?”他还想解释,电话却毫无预兆地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沈诀无可奈何地抵住太阳穴揉了揉,他从刚才的几句话里分明感觉到了不耐烦。

  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沈诀思忖后,从通讯录里拖出个很久不联系的人。

  “是肖医生吗?”手指在床头柜上有节奏地敲击,眉间紧缩,一片乌云密布,“我是沈诀。是这样的,我怀疑谣谣他最近压力有点大……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父母那边一个在部队,一个也有自己的事,他没住在家里……好,谢谢医生。……时间?下周二?”

  那医生又说了些什么,沈诀苦笑道:“我知道不该这样,大概是我紧张过度。您下次也给我开点药吧,老睡不好……那就这样,您先休息。”

  医生从四年前就跟他说,“这和你无关,不要把自己套进去”,多简单啊。

  可他就是放不下。记忆里有个影子一直呆在阴暗的角落里,仿佛就要伺机而起,把他拖进那段模糊却始终无法忘记的回忆里。

  梦中有个女人抚过他的头发,沈诀意识清醒地看着她走向了阳台。

  又是惊醒,窗外是曼哈顿灯红酒绿的夜色。沈诀拿了瓶酒,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给自己灌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脱基调第一次走偏到狗血伦理剧(??

  我还挺喜欢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