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顺利通过了增加天悦科技科研经费的预案之后, 整个总裁办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虽然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傅总坚持要给天悦拨经费,但傅总带着他们赢了傅董的人, 这就已经很值得庆祝了, 秘书处还特意给大家订了下午茶,说是傅总请客。

  余束白也分到了一块小蛋糕和一杯星巴克,还有一盒水果拼盘。

  Emily亲自给他送东西过来, 笑着说:“余特助最近辛苦了。”

  余束白看了眼果盘里新鲜的草莓车厘子还有砂糖橘, 陈旧的回忆忽然间被唤醒。

  他第一次吃车厘子是在傅闻笙家里,那是他第一次去给傅闻笙补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傅闻笙塞给他一瓶草莓味的酸奶,然后又热情地让他吃点水果, 果盘里的水果就是车厘子和砂糖橘。

  可他宁愿自己不记得。

  余束白下意识想要拒绝, Emily抢先一步说:“整个总裁办每个人都有, 余特助可不许搞特殊。”

  余束白只好道:“谢谢。”

  Emily近距离欣赏完大美人, 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临走还提醒余束白说:“余特助记得吃啊,不然待会儿就不新鲜了。”

  余束白点头应下, 但他最后也只喝了那杯咖啡。

  傅闻笙看着余束白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那盒水果, 苦笑一下, 落寞地收回了视线。

  天悦科技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余束白总算是有了点空余时间。

  恰好这周是清明节,傅闻笙接管公司之后,法定假日一般都不会让人加班, 除非有什么紧急事项, 所以余束白也难得放了个假。

  回国之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忙工作, 也就最开始跟郑铭哲吃了一次饭, 宋宇航知道他回来,说了很多次要跟他聚一聚,结果他一直没抽出来时间。

  余束白把手里的工作处理完,给宋宇航发了条消息说他明天放假,问宋宇航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宋宇航很快回了个电话过来,语气听起来非常激动:“你可算是有休息日了!我明天一整天都有空!”

  余束白便道:“那就明天晚上吧,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宋宇航乐呵呵地应下,感觉余束白这会儿不怎么忙,又跟他多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傅闻笙恰好从外面回来,等余束白收起手机,他才走过去用闲聊的语气问:“余特助假期有什么安排?”

  余束白看他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自从那天在休息室里闹了一场之后,跟工作无关的话题他便不会再回应傅闻笙,只当作没听见。

  傅闻笙被晾在那儿也没见生气,只是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余束白又在停车场看到了傅闻笙。

  他的目光没有在傅闻笙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径直走向自己的车。

  傅闻笙沉默地跟在他后面,好一会儿才道:“阿姨的墓在哪,可以告诉我吗?”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余束白,也一直在找余静岚的墓地,但始终没有找到。

  余束白听到他这个问题,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傅闻笙从余束白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和愤怒,仿佛是在质问他怎么有脸去问这个问题。

  傅闻笙张了张嘴,想起余束白上次说的话,艰难地把「阿树」这个亲昵的称呼咽了回去。

  他看着那双依旧锐利也依旧很漂亮的眼睛,涩然道:“余束白,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当年我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妈妈。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只要你再相信我一次,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余束白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他看着周建安痛哭流涕地跟余静岚道歉,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可是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那些道歉和保证听起来再真诚再动听,也一个字都不能信。

  其实他早就已经不记得周建安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了,但是此时此刻,傅闻笙的身影逐渐和他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都在乞求原谅。

  他不是余静岚,他没有余静岚那么好骗。

  余束白笑了一下,看着傅闻笙道:“要我相信你?好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傅闻笙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你说,我一定尽力做到。”

  余束白从车里拿出一张传单,“明天上午,我在这个地方等你。”

  傅闻笙从他手里接过那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看到是一家搏击俱乐部,他的神色不断地变化着,最后不确定地问:“你……想跟我打一场?”

  “死伤不论。”余束白说。

  傅闻笙定定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余束白过去便发现俱乐部已经被清场了,应该是傅闻笙安排的。

  傅闻笙比他来得更早,看到他之后便站起来说:“护具都是新的,已经准备好了,先热身吧。”

  余束白点点头,按照正常的流程热身,穿戴护具,然后和傅闻笙一起上了拳台。

  他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加锐利几分。

  傅闻笙恍惚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那时候他刚被傅柏桦从国外抓回来,他的事业和学业全部毁于一旦,甚至连银行卡也都被冻结了。

  那种被禁锢自由的感觉让他格外暴躁,看什么都很不顺眼。

  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强烈的破坏欲让他想要摧毁整个世界。

  而余束白居然还先跟他动了手,所以他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余束白当时并未学过什么格斗技巧,但是却能跟他打得有来有往。

  于是他愈发兴奋,兴奋得理智全无。

  他明明已经被那双眼睛所吸引,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摧毁什么。

  直到许嘉远制止了他,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杀了人。

  后来徐涛很生气跟他说杀人要偿命,他想如果余束白真的死了,他愿意去给他偿命。

  那个时候,他并不在意自己能活多久,甚至觉得跟余束白一起死也挺不错。

  傅柏桦的确差一点就逼疯了他。

  那个老家伙总觉得余束白是他的软肋,是他的死穴,其实不全对。

  他爱的人,既是他的死穴,也是他的盔甲。

  因为余束白,他才一步步从悬崖边上走回去,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如果没有遇到余束白的话,他肯定早就已经彻底疯掉了。

  傅闻笙看着面前的人,不自觉笑了一下。

  这场比赛没有观众,没有裁判,只有他们两个人。

  余束白率先出拳,傅闻笙侧身避开,但是并未回击。

  他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跟别人打过架了,上一次跟人动手还是在傅家老宅。

  余束白没有因为他的避让而停止攻击,每一次出招都很果决。

  傅闻笙不停地闪避,躲不开的时候就用四肢格挡,对方大概是用了十足的力,只是挡一下,都能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不知道余束白什么时候学的自由搏击,还打得这么好,而且始终踩在规则之内,显然是有过不少实战经验。

  他真的很想知道余束白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可余束白完全不给他机会过问。

  可能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够集中,这次他没能躲开,被一拳打中了太阳穴。

  虽然有护具保护着,但他还是感觉有点头晕。

  他扶着护栏站稳,险险避开余束白的攻击,但还是没有回击。

  于是这场搏斗几乎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傅闻笙受的伤越来越多,躲闪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最后他只是护着要害,任由余束白发泄对他的恨意。

  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的时候,他忽然死死抱住了余束白的腰,比过去任何一次抱得都要紧。

  拳头砸在他身上,但他始终没有松手。

  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到他跟余束白没有分开。

  余束白答辩完的第二天,他推着余静岚,余静岚怀里抱着买给余束白的花,他们一起去陪余束白拍毕业照。

  拍完照之后,他跟去余束白家里蹭饭,余束白做饭的时候他想去帮忙,但是被余静岚拦下了。

  他看着余束白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怎么都坐不住。

  余静岚见他这副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很小声地问他是不是在跟余束白谈恋爱。

  他连忙摇头,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

  余静岚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眼里满是温柔和慈爱,好像早就已经洞悉了一切。

  傅闻笙睁开眼,耳畔是仪器的滴滴声,眼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

  梦里的一切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他跟余束白在余静岚面前的确没有过越线的亲密举动,他们俩一直小心地守着那个秘密,以为只要没有亲密接触,余静岚就不会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可是他忘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不跟对方亲密接触,也处处都能看出来破绽。

  顾庭云那天只是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就笃定他跟余束白是在谈恋爱,还说他看余束白的眼神肯定是爱惨了对方。

  更何况余静岚已经跟他们相处了两年,又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异常。

  余静岚那天跟他说的那番话,应该不是在诈他。

  他还记得余静岚当时的眼神,有对他的审视,也有犹豫,但最后她说让他好好照顾余束白的时候,明明是信任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期待。

  或许余静岚是想先确认一下他对余束白的心意,想知道他们是真的只想跟彼此在一起,还是一时冲动谈了个恋爱,所以才没有直接跟余束白挑明,而是先跟他谈了谈。

  那天他从医院出去的时候,应该跟余束白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的。

  但是他怕打扰余束白答辩,而且他更想当面告诉余束白,这样就能看到余束白放松地笑起来的样子。

  而且他当时要去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没能多陪余静岚一会儿。

  如果他当时第一时间给余束白打电话分享,或者多陪陪余静岚,大概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误会。

  余静岚出事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他必须要查清楚到底是谁打过去的。

  ——

  宋宇航实在太久没见到过余束白了,所以见面的时候有些激动,没忍住冲过去想跟余束白来个拥抱。

  但是余束白后退一步避开了,有些疏离地看着对方说:“好久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印象里的宋宇航还是当年那个有一点胖的大男孩,可是现在,面前的人瘦得下巴都尖了,五官也变得立体了很多,身材也很单薄。

  宋宇航遗憾地收回胳膊,抓了抓脑袋上的小卷毛,忧伤地叹了口气:“学医让人憔悴,没有秃顶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当年报的是临床八年,刚好今年毕业。

  看着余束白一副职场精英的样子,他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升职加薪步步高升了,只有我还要头秃毕业论文。”

  宋宇航跟着他进了包间,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再一次叹了口气:“这地方我消费不起,今天就不跟你AA了,下次我请你。”

  余束白把菜单递给他说:“今天我请,看看想吃什么。”

  宋宇航点完菜,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感慨道:“感觉你变化好大啊,这要是不知道你回来了,走路上遇到我都不一定敢认。”

  “有吗?”余束白反问。

  他其实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宋宇航变化很大。

  但是宋宇航疯狂点了点头,“真的变化很大,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空回老家,去见一下徐老师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张了。”

  他一直都知道余束白长得好看,但高中时候的余束白属于那种耐看型的,可能是因为穿着打扮的问题,混在人堆里的时候,除了皮肤很白,没感觉特别显眼。

  后来上了大学,余束白的经济条件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衣服也是网上买的基础款,很便宜的那种,不怎么显气质,只是衬得那张脸格外引人注目。

  而现在的余束白,就算不认识他,也能在茫茫人海中第一眼就看到他。

  宋宇航还记得,之前他室友追星的时候跑去机场给爱豆接机,回来兴奋地告诉他,爱豆好看到在人群中会发光。

  当时宋宇航只觉得是追星族太过疯狂,可是今天看到余束白的时候,他才发现,真的有人可以好看到在人群中发光。

  余束白今天穿的是衬衫和长风衣,衣服看起来挺贵的,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种难以高攀的距离感,随便往哪一站都像明星出街,偏偏气质又是那种清冷的职场精英,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宋宇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感觉仿佛跟余束白成了两代人。

  服务员很快便进来传菜上菜,余束白邀请道:“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宋宇航笑了一下,“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是不知道我们医学狗平时有多惨,我都好久没有出来好好吃顿饭了,天天不是食堂就是外卖和泡面。”

  尤其是刚开始上解剖课的时候,看到肉都想吐,一个月瘦了十来斤。

  不过这话他没跟余束白吐槽,怕影响对方食欲。

  “那今天多吃一点。”余束白说。

  宋宇航点点头:“放心,我不跟你客气。”

  两个人又闲聊几句,然后宋宇航忍不住问:“对了,你现在在哪工作啊?”

  余束白没有隐瞒:“傅氏集团。”

  宋宇航一愣,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你跟……又见面了吗?”

  “傅闻笙吗?”余束白没有避讳的意思,直白地说:“我现在是他助理。”

  宋宇航连饭都不记得吃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你们,和好了?”

  余束白摇了摇头,他上午刚把傅闻笙打进医院,算不上和好。

  宋宇航低头喝了口汤,实在是没忍住,“当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余束白垂下眼,“我妈的死,可能跟他有关。”

  “啊?”宋宇航猛地坐直了,忽然间很愤怒:“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

  余束白:“他跟我妈说了我们俩的事。”

  宋宇航的愤怒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起来,“还有呢?”

  余束白没说话,宋宇航试探着问:“你是觉得,因为他跟你妈说了你们俩的事,余阿姨才会突然发病?”

  余束白摇摇头,“我之前是这么觉得,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

  昨天晚上他还认定了傅闻笙的道歉是和周建安一样的虚情假意,可是今天在拳台上,不管他出手多狠,傅闻笙也一次都没有还击。

  就算被他打得意识模糊,也没有让人过来制止他。

  那个时候,他的确有机会杀了傅闻笙,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傅闻笙完全有能力杀了他一样。

  宋宇航不知道这些,只是叹着气问:“那他怎么说?他为什么会跟你妈说那个啊?”

  余束白把傅闻笙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已经分不清他那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但是这番话,连谎言都算不上。”

  宋宇航想了想说:“余阿姨之前到底有没有发现你们俩的关系啊?”

  余束白低着头,眉头紧锁:“应该没有,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我在她面前也一直很注意。”

  “我觉得啊,”宋宇航观察着余束白的神色,见他现在状态还行,才继续道:“我觉得余阿姨可能真的早就知道了。”

  余束白抬头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宋宇航:“你是不是一直没有发现,你跟……谈恋爱的时候其实变化很大,跟过去很不一样,亲近的人应该很容易能感觉到。”

  余束白眼里满是困惑,“什么变化?”

  宋宇航抓了抓头发,酸溜溜地解释:“就是那种,那种谈恋爱的人才会有的那种很特别的气场,你看他的眼神,跟他说话的语气,全都很特别。”

  “不是因为高中学校的传言吗?”余束白问。

  他跟傅闻笙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学校就已经有很多人在胡乱编排了,就连徐涛都因为这种事专门找他谈过话,宋宇航听说过也很正常。

  宋宇航摇着头:“当然不是因为传言了,我是见到你之后才那么觉得的,你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突然柔软了很多,平和了很多,一看就是谈恋爱了。”

  余束白摘下眼镜,习惯性揉了揉眉心,语气充满了困惑:“可是就算我妈发现了,她应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这件事……”

  宋宇航试着分析:“阿姨如果很早就察觉到了的话,可能也是慢慢才接受的。我觉得那个谁说的有可能是真话,因为阿姨她真的很爱你,真正爱你的人会希望你过得好,你不能把她跟其他人放在一块去思考,其他人对这种事有偏见,是因为你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人,但阿姨是你妈妈啊,她是全世界最希望你能开心快乐,最希望你幸福的人。”

  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连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

  余束白手肘撑着桌面,手背抵着额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宋宇航把餐巾纸推过去说:“那个,我先去一下卫生间。”

  余束白点点头,宋宇航便出去了。

  他在外面透了会儿气,四处溜达了一圈才回去。

  余束白的眼尾稍微有点红,但是已经调整好情绪了,冲他笑了一下说:“菜还没凉,再吃点吧。”

  宋宇航应了一声,坐下继续吃饭。

  他其实也是真的希望余束白能过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所以尽管他知道他的这些分析可能会增加余束白跟傅闻笙复合的概率,但他还是照实说了。

  反正本来他也没什么机会,能跟余束白一直做朋友也挺好的。

  当年他脑子进水选了这么个专业,整天忙的要死,根本挤不出来时间谈恋爱,所以做朋友就够了,朋友就算很久没见过面,也依旧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