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天上乌云密布，空气中酿着闷热。皇觉寺内，香客络绎不绝，僧人在殿内诵经祈福，殿外香火袅袅，带着虔诚的愿飘向神明。
阿德仰头看着头顶的大朵乌云，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说：“这也太闷了，什么时候下场雨，痛快些。”
“一时半会儿可能下不来，”马修拴好马，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作思索状，“墓里应该凉快点。”
秦安环顾四周，面露迟疑：“确定在皇觉寺里？”
寺庙那么大，那么多人，怎么找？
“不如先想想楚狂是怎么掩人耳目，建造墓地的。”阿德站在树荫下，若有所思道。
“这里的僧人知道有个墓地么？”秦安望着高大巍峨的宝殿，“太祖皇帝登基后，特地派人来皇觉寺修缮一番，基本上是重新建的，当时工程量大，按理说不应该没发现墓地。修缮完全，再想动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墓地不一定是楚狂自己造的，他可能是借势，”马修说，“皇觉寺这种大型寺庙，可能有地宫一类的东西，楚狂也许是在地宫里加以改造，便说成是他的墓。”
阿德提出质疑：“当时修缮的时候，也没听过有地宫发现。”
“若皇帝执意要按下这件事，很简单，”马修的眸划过一丝狡猾，“把知情的人杀掉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暗沉的天，滚滚闷雷自远而来。
“要下雨了，”阿德有些愉悦，终于能凉快些了，“进寺庙里瞧瞧。”
秦安：“要不等着楚狂给信息？”
楚狂把一行人引到这里，意在把他们带进墓穴里，在那里解决他们。没道理把人引来就扔一边不管。
正想着，秦安瞥见一群和尚里混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好奇地上前，心道：文旋灵一个道教中人，跑来佛寺瞎掺和什么？
文旋灵今日没有穿那件青色道袍，换成的窄袖深色常服，乌木簪换成了白玉簪，身形高挑，在一群和尚里格外显眼。马修和阿德显然也发现了她。
“正使！”
文旋灵抬起头，往那边看去，随后低声与僧人们说着什么，未了，相互合掌行礼后，僧人纷纷离去。“你们来啦。”文旋灵轻松道，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此地。
除夕夜一过，清晨醒来时她就跑的没影儿，却在这里再次遇见。但是也说明一个问题，楚狂的杀机明显，有十成把握把他们弄死在地底，光靠他们几个，极有可能解决不了问题，才要劳驾尊使大人出面。
“在找入口？”文旋灵走出几步，抬头望着恢弘的殿顶，“这里大多数僧人也不知道。他们从未听过附近有什么墓地。”
“以前有不少人以身犯险前来墓穴，”马修说，“那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你知道以前来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吗？”文旋灵背着手，转身看着他，“是一些无业流民，混迹于市井间，这些流民以前与楚狂打过交道，也许是楚狂故意向他们透露信息，诱导他们前来。他的目的不难猜，是想杀鸡儆猴，那几个人一死，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危机重重，有去无回。自此很少人再贸然前来，楚狂的墓也被吹的神乎其神。”
说罢，她轻笑一声：“不过是个地宫罢了。”
“你知道入口在何处？”阿德见她十分自信的样子，连忙问道。
文旋灵回答的很坦然：“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还用在这儿晃？”
“你不是会奇门遁甲么？拿出那些宝贝来算算，说不定就被你整出来了呢。”秦安露出一副街头哄骗小孩吃糖葫芦的表情，不怀好意道。
“佛教圣地，”文旋灵面无表情道，“道教玩意突然不灵了。”
火舌在此时划破长空，惨白的电光穿透打开的窗户，照在高大佛像身上，面目竟有些狰狞，有些阴森森的意思，帆布被狂风吹的飘荡，大殿内空落落的，雷光把几道人影打在地上，黑暗中似有张牙舞爪的邪物伺机而动。
“打雷了，”文旋灵盯着天，忽而笑道，“在座各位没有胆子小的吧。”
马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弱弱道：“……尊使护我。”
“出息！”文旋灵笑骂道。她绕着大殿走一圈，拨开垂帘，毫不顾忌地往里瞧，“皇觉寺里能建造大型墓地的只有地底下，入口能在哪儿呢？”
“要不问问主持？”马修提议。毕竟活了这到这么大岁数，难免知道一些自己底盘上一些不外传的秘密。
文旋灵摇头：“他老人家在闭关，不便打扰。”
雨点打落在瓦片上，淅淅沥沥，渐渐盖过了人声。
文旋灵站在大雄宝殿前，这里是整个皇觉寺的最高处，能将下面的景象尽收眼底。雨水浇灭了香客的兴致，方才还熙攘的讲经坛，这下百姓都撤了个干净。只有几个小僧，撑着油纸伞在打理香炉。
阿德百无聊赖坐在门槛上，无聊地想着一些奇怪的问题，问：“佛教怕是三教之中最有钱的吧，天天那么多人烧香、募捐、做慈善。”
“捐来的钱都是拿来修葺大殿的，没人敢独吞，”秦安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的姿势撑着脑袋，“斋食要钱、修印经文也要钱、香油蜡烛莲花灯也要钱，羊毛出在羊身上，求的就是一份寄托。”
阿德回头望了一眼供桌，可惜道：“水果不吃都放坏了，何必呢？”
秦安静了片额，说：“……给佛祖吃的罢。咱们那里有个说法，敬过佛祖的水果给小孩子吃，孩子会变乖，特别好带。”
“……你咋知道佛祖吃没吃，”阿德嘀咕道，倏地，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秦安，“哦，你小时候肯定被逼着吃过不少敬过佛祖的水果，难怪那么清楚！”
秦安：“……”
没等他答话，阿德兀自说：“这佛像也太大个了，得用多少黄金才能做成？”
“那外面是镀金的，”秦安无语片刻，给阿德补充知识盲区，“再说，像这么大的佛像，肯定不可能实打实造出来，里面往往是空心的。”
话音刚落，秦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与阿德对视一眼，两人快速起身，只见文旋灵已经在佛像旁边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文旋灵犹豫，“这可是佛像，弄坏了不好交代。想要把它挪开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劈碎它。”
“对佛祖大不敬，不会遭报应吧。”马修悻悻地说，同时往秦安身边靠了靠。
“在佛像旁边的地上，发现一个玉扳指。”文旋灵将扳指拿在指尖，向众人示意。
如果万千蝶在此处，一眼就能认出它，正是先前她送还给梁漼山的那枚。
秦安接过那扳指，放在掌心端详，说：“我记得梁漼山也有一个玉扳指，会不会就是他落下的。这么说来，还真找对地方了？”
暴雨如注，石阶上雨水迸溅。
大家无声注视着眼前高大的佛像，似是在犹豫。倏地，文旋灵反手抽出秦安的佩刀，握在手里掂了几下，猛地朝佛像劈去。
秦安来不及阻止，长刀已经与佛像金身相碰，撞击声融进雨夜，佛像中的回声一下下撞进众人耳中。
“楚狂把梁漼山的贴身信物放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明明白白告诉你，这就是真正的入口么？”说罢，文旋灵又是扬刀一斩，佛像背部裂开一个口子，她抬脚踹去，那道裂口带过的地方顿时分崩离析，碎块落了一地。其中有碎石掉入黑暗深处，没了声响。
文旋灵握紧长刀，倾身往下望一眼，向后抬起手，说：“火折子。”
马修连忙从包袱里翻出，递过去。摇晃的小火苗照亮了文旋灵半边脸，映出眉眼见的凌厉和果决，唇角轻抿，犹如一头寻找猎物的豹子，随时可能暴起，一击致命。
这真的是女孩子么？秦安愣神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未等众人反应，文旋灵纵身跃下，身影被黑暗吞噬，手里微弱的火苗在顽强支撑，下一瞬，一阵尖锐的摩擦声似要划破耳膜——是刀刃在石壁上划过的声音。
秦安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燃，跟着一起跳下去。
阿德看了马修一眼，凉凉道：“要老子抱你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马修二话不说整个人扒拉在阿德身上，闷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还真敢，”阿德猝不及防被他坠地连连后退，他稳住身形，跃下洞底。
马修感觉眼前一黑，对黑暗的恐慌瞬间袭来，他不禁缠着阿德直哆嗦，手不自主缩紧，差点勒的阿德喘不过气，战战兢兢道：“这……这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罢。”
“蠢货！想什么呢？”阿德粗暴地掰开马修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马修刚想松一口气，不料，这口气还松到底，阿德却说：“肯定有啊！”
雨声渐渐从耳边退去，无边无际的寂静笼罩着两人。在说话的一小会儿功夫里，两人落地，奇异的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们掉进拱起的小堆里，身下坚硬的触感让阿德感觉不太妙。
他拿着火折子一照，周围尽是发黄的白骨，还有散落在地的大团毛发，旁边一颗惨白的头骨正阴森森盯着他。
“哇——”
马修一睁眼便看见这样一幕，下意识对着阿德的耳朵狂叫。后者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耐地掏了掏耳朵。
【作者题外话】：作者手欠(T_T)又把万姐姐的名字打错了，对不起orz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