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104章 降神-4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琼斯终于发觉了身后有人,就在下一秒,身后的人拉过他,将他推进一个隔间,让他面对着墙,那人的手臂横在他脖子后面。

琼斯喉头动了一下,后面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只有平静的呼吸。

还是琼斯先开了口:“来的路上好找吗?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用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腰,放开了压他的手,后退了半步:“转过来吧,这位大人。”

琼斯转头看他,略微有些吃惊,安德烈瘦得可怕,几乎可以透过衬衫看出他肩膀骨头的凸起,皮肤越发苍白,看起来显出几分病态,脖子上还有些没有好的伤,贴着白布,眼睛平静坚韧,带着几分不罢休的意味。

琼斯扫了一眼安德烈手里的枪:“你来找谁?”

“你猜。”

“……他现在也很糟糕。”

“关我屁事。”

“艾森受了很严重的伤,大概活不了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考虑到艾森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就算你来算账,也把这笔考虑进去吧。”

安德烈不明显地冷笑了一笑:“一报还一报,我不是来算账的,我是来杀人的。”

“艾森还是个孩子。”

“谁说我要杀艾森了。”安德烈用枪口敲敲琼斯的肩膀,“他继续嚣张跋扈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落在别人手里,不关我的事。”

琼斯虽然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但这么听他直白地说出来还是难免心悸了一下。

“我也算在你‘一报还一报’里吗?”

“你也不容易。”安德烈点点头,“正经仕途走出来的大臣,总不会还要上上下下为赫尔曼打理家事,既当狗又当臣吧。”

琼斯笑笑:“你也不必跟我玩什么心理战,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做事。”

“好,那你就尽量配合一下,我简单问个问题。”安德烈把枪收回去,“为什么是我?”

琼斯抬眼看看他,换了个站姿,放松了一下脚:“选谁是长老院定的,他们要找某个特质特别的人,除了你,我们还有个选择,一个住在布斯维尔阵的10岁小女孩儿,出于人道主义,我们选了你。”

“我靠,这么有人文关怀,感动了。”

“……其实赫尔曼并不想长老院的那一套,但是他们势力盘踞太久,就算没什么实权,闹起来也很麻烦。就像这次,长老院领袖要死要活地闹,领着一群人绝食静坐,每天用血写信给皇帝,剃光了头发把自己吊起来,就为了‘抵御厄瑞波斯力量为祸人间’。坦白说,他们信宗教的是不是都有点极端?”琼斯抬了抬眉毛,“赫尔曼没必要跟他们硬碰硬,尤其是他们带动得皇帝和其他人人心惶惶,为了安抚大家,赫尔曼就随着他们的意思。无非也就是找个奇血的人,送给他们,至于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一概不问。”

安德烈笑了下:“也就是说,对你们来讲,这一切就是个笑话。你们不信,只是为了打发疯子。送条陌生人的命给疯子,让你们过得舒服点,是这个意思吧?”

“认真地说起来,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安德烈点点头:“真的吗?不会吧。”

在他的逼视下,琼斯偏了偏眼神:“……只能说,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我一开始被赫尔曼送到医院以后就决定是我了吗?”

琼斯摇头:“没有,我们还对你做了一系列调查,身体健康状况检查,指标都合格了,你很优秀。”

“真是谢谢哈。”

“让你成为爱得莱德家族的一员,无法也就是入个籍的问题,我想了几十种办法,但是,”琼斯摊摊手,“谁让老板任性呢。”

“为什么?”

“这你最好去问他。不过如果让我猜,”琼斯颇带讽刺地笑笑,“可能谁都有鬼迷心窍的时候吧。”

安德烈没接他这句话:“具体是因为什么,是血液很稀有吗?”

“并不是,是稳定度的问题,如果他们想把你固定在‘交界’阻止力量从时空间传递,要有某种体质,有足够的抵抗力,稳定很重要。换言之……”琼斯说到这里,猛地闭上了嘴。

“你不是说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吗?”

“……”琼斯舔舔嘴唇,“长老院说世界上有很多力量降临的‘预兆’,你或许和那些预兆有什么关系。这样的预兆并不少,只是我们也没必要无穷无尽地找下去,差不多就行了。”

安德烈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死里逃生的一切缘由,就是一个用来打发人的策略,假如在那里的人不是他,假如去到那里的人死掉,对这些权贵来说,就如同在街上丢了一只塑料袋,没有价值,死不足惜,在他们波澜壮阔的大事业中成为“一将功成万骨枯”中一把普通的白骨。

人和人的命,价钱大概本就是不一样的吧。不过,赫尔曼随便丢他的命卖人面子,现在安德烈的枪拿在手里蠢蠢欲动,这下万金贵重如赫尔曼,他的命,也不过一颗子弹,一摊血,一具伏尸而已。死亡终究是公平的。

安德烈把枪插回腰后,琼斯望了他一眼。

“什么?”

“我说了很多,很多其实没必要说。”

“所以呢。”

“我想这样我就不再是你‘一报还一报’名单上的人了。”

安德烈笑笑:“好,那你背过身吧。”

琼斯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应该还一下手?”

“可以,但不会有用。”

“还是还手吧,忠臣总要还个手。”他说着就一拳朝安德烈砸过来,安德烈轻飘飘躲过,将人扭过去,掏出怀里的乙/醚捂住他的口鼻,等人软下来以后放在了地上,扒了他的衣服,捆住他的手脚,封住他的嘴巴,扬长而去。

和琼斯不同,直到枪口顶到了赫尔曼的脑后,他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反应好慢啊。”安德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眼神望向病床上的艾森,这孩子看起来性命轻飘飘,如同一张惨白的纸,脸色几乎泛出死人的青灰。

赫尔曼死气沉沉地转过头,抬着眼睛盯向安德烈,枪口抵在他的额头。

“我回来了。”

赫尔曼没有出声,他的脸色暗沉又带着点凶恶,并不针对安德烈,而是因为艾森的危难处境导致的郁结与愤怒。

真到了要开枪的时候,安德烈居然有点犹豫,他望了一眼艾森,难道要在这个生命垂危的孩子床前杀了他的父亲?

赫尔曼一把攥住了他的枪口,安德烈愣了一下。

“我犯了个错误。”赫尔曼这么说。

安德烈把看向艾森的眼神转向他,嫌弃地撇了下嘴:“现在你又要忏悔?”

“忏什么悔?”赫尔曼站起来,安德烈迅速抽开枪,稳稳地对准他,赫尔曼只是平静地看了眼他的枪口,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如果你后悔坑我去死,给我下跪,或许我可以考虑原谅你。”艾森又看了眼艾森。

赫尔曼的嘴唇苍白,精神紧张,有种逼到边缘的感觉:“不,不……”他看了眼安德烈,“你有什么重要的?”

安德烈顿时一阵怒火冲上心头。

“犯错的是我,我本来应该知道的,你这样的人,只会是个麻烦。”赫尔曼还在继续说,“有那么多种方法处理你,偏偏我让艾森跟你有了交集,都是因为我居然……”他盯着安德烈,“居然在无聊地想起你在杯子口上给我缠着的布,所以放过你,不然你这种流浪狗一样的东西……”

“你他妈少跟我来这套,装什么人上人!”安德烈扬起声音,他果然看到赫尔曼就犯恶心,“你放过我?怎么不说是我放过你,我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我他妈才是有病,为他妈一杯热茶跟你搅到一起,忍受你那鼻孔朝天的做派,真让我恶心……”

他们两人说到这里,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疑惑地问。

“什么杯子?”

“什么热茶?”

两人都没有心思回答,这个话题就此作罢,赫尔曼摆摆手转开了脸,很疲惫的样子:“我受够了,我看到你就烦。”

“是吗,我他妈有个更好的主意。”安德烈给枪上膛,关保险,伸直手臂,抬起来对准赫尔曼。

赫尔曼面无表情,看着他,但心思并不在这里,他像一座摇摇晃晃要倒塌的塔,此时只是慢吞吞地转过去,沉重地坐回到了病床边的沙发上,两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艾森。

“这不公平……”赫尔曼这么说。

安德烈从未感到如此强烈的一阵干呕,他已经够辛苦了,他的苦水长这么大从未向任何人倒过,怎么还要听上流人抱怨生活不公平,就算你排除万难来报仇,仇人只在顾影自怜,他心里,他珍视的命,价值就是高贵。杀人无法诛心。

随即而来的是安德烈自己的疲惫,他觉得自己打了一场艰苦的架,现在已经累了,他无法向赫尔曼传达他的愤怒和恨意,他们的经历、思考、逻辑、对生命的理解、对价值的判断,毫无任何共同点。他与赫尔曼这样的人,最好远远不相见,省得彼此嫌恶。

杀他都觉得没意思。

但来都来了。

安德烈犹豫之际,再次看了眼艾森。

假如赫尔曼死了,艾森会怎么样?

如果艾森不能醒过来,这孩子便死于自己失败的发明创造中,尽管如果不是为了安德烈,或许他并不至于去试飞尚不成熟的翼机。后来安德烈知道那天的爆炸是艾森时,还不时怀疑,假如那时候他拐回去,是不是能把艾森救回来。可当时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杀夫上,现在临到关头,一切都变得很没有意义。

如果艾森可以醒过来,死了赫尔曼的世界对他而已将变得残酷无比,那虎视眈眈的敌人、争权夺力的斗兽场、虚与委蛇的名利场,艾森也可以在其中成长,长成什么?下一个赫尔曼?艾森这样属于天地的孩子,善恶两空的孩子,何必滚得一身红尘土。他得受点苦,但是人心的刀真的有必要挨吗。

安德烈必须承认,无论如何,他还是偏爱艾森,他从未见过艾森这样的孩子,他总觉得艾森无辜,尽管这种感觉现在已经站不住脚。

算了算了,是非善恶随命吧,如果老天要艾森尝杀人的苦果,就让这孩子死掉吧,艾森的死亡,会惩罚艾森和赫尔曼,或许还有其他一些人;如果老天还是要艾森活下去,那也就随他吧。

安德烈看着赫尔曼坍塌的背影,以及床上没有任何好转迹象的艾森,收了枪,在沉沉黑夜中离去。

***

他走得失魂落魄,多余的恨和怨都已经被磨平了。然后他继续养他的伤,进食进补,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成功给自己骨瘦伶仃的身体添了些肌肉,闲来无事就吊儿郎当地教严武,以身作则地告诉他,做人一定要看开一点,心要大。

这次他能活下来,除了NT的人要谢,还有个在联络方面为他做了很多事的人,麦克,这个年轻人现在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情报贩子。

年尧拍拍安德烈的肩,指指门口:“他来了,给你们留点地方聊聊。”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挤了挤眼,顺手拉走了没有眼力见的严武。

安德烈坐在吧台,转头看着麦克走过来。

麦克长高了,无论是身高还是体格,都已经超过了安德烈,他现在蓄了胡子,捏着一根很烈的烟,靴子重重地敲在地面,他看向安德烈的眼神像看一个久远的错误。

“柠檬水?”麦克扫了他一眼,“怎么不喝酒。”

安德烈笑笑,没有回答,麦克的眼睛浑浊,语气刻意放轻松,但还是透露出某种戾气,之前安德烈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事,如果传言不假,麦克可能是个非常锱铢必较的人。

“你这把排场够大啊,怎么混进爱得莱德家的?”

“阴差阳错吧。”

麦克咬咬烟,笑起来:“所以才这么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吗?”

安德烈没有答话。

“这对你也是个教训,告诉你以后不要再靠这脸吃饭了。啊,现在也吃不饱了,”麦克捏着他的下巴转了转他的脸,“你老了。”

安德烈笑笑。

“你我之间如果算算账,你欠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麦克扫了他一眼:“你一条丧家犬,倒欠一屁股账,还有人追杀,你好好盘算一下,你有什么能给人的。”麦克说着指了指东边的一个角落,“连着那小子的账一起算给我。”

安德烈顺着看过去,看到了在卡座几人边缘坐着的台苏里。台苏里也看到了他,正想站起来,又被旁边人按住坐了下去。

“听说你发签救这小子,我们顺手也就捞了回来。我发现你的口味可真是没变啊。”麦克看他,“只喜欢年轻的。”

安德烈把眼神转回来:“你说有人追杀我,谁?”

“你不知道吗?除了你亲爱的老公还会有谁,你一个孤魂野种,闯进他家,威胁到他和家人的安全,人家位高权重,杀你不是很正常。”麦克拍拍他的肩,“醒醒你的贵妇梦吧。”

这么说一句怼一句,就算是安德烈也有点受不了。

“你想要什么?”安德烈问他,“你已经帮我捞了人,也救了我,NT是我旧相识,我们之间好处理,你跟我非亲非故,要什么开个价吧。”

麦克在烟雾中眯了眯眼:“我都说了,你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张皮也是老了的、用旧了的东西。”

年尧回来拿酒,听到了这句话,瞥了一眼安德烈。

“所以就只是要我听你讲话是吗?也可以。”

麦克把酒杯推给他,拿过一瓶烈酒往里倒:“我是个大方的人,一杯泯恩仇。”

年尧看着杯面向上浮,忍不住劝了一句:“得了,你知道他身体已经差不多废了,肝肺都……”

麦克看了他一眼,年尧没再说下去。

酒从杯口溢出来,麦克收了瓶子:“来吧安德烈,走投无路的人得显示一下诚意。”

安德烈又看了看台苏里:“如果有人追杀我,那接下来我就该继续逃命了。台苏里要去哪儿你们不会管吧?”

“我们管他干什么。怎么,你要找他聊一下。”

“不了,不用,我跟他不熟,也没什么话好说。”安德烈握住酒杯,又看了眼年尧,“那就当作别了,感谢各位照顾,我得上路了。”

年尧扯了扯嘴角,麦克按灭烟,冷笑了一声,严武走过来靠在吧台,抱着手臂看他。

安德烈端起酒杯扬起脖子喝酒,麦克看着他喉咙艰难地滚动。

他放下杯子以后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咳得单薄的身体发起颤,手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会儿,还吐出了一些。

年尧给他递了张纸巾,突然叹了口气:“如果你年轻,还能再奔波几年,现在你老了,没有入任何兵籍,也没加入组织,以后还这么……”

安德烈脸通红,额头一层汗,还稍稍急喘着气,摆了摆手,勉强笑了一下:“谁让我爱折腾呢。”

麦克重新点起一支烟:“报应而已,他自己都无所谓,你掺和个什么劲。还有一口。”

年尧倒也没再说什么,他和安德烈小时候就认识,虽然没怎么密切交往过,但都是同一行的,多少也听过彼此的事,就像现在,他对安德烈的境况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可能因为两人年纪一样大,而他自己也已经在这个年龄感到了疲惫和无依。

安德烈喝掉了最后一口,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转头看了一眼麦克,很平常地问了他一句:“你染头发了?”

麦克的眼神动了动,转开了脸,手里的烟没有往嘴里放,干咽了一下,又舔了舔嘴唇。

“颜色很像你之前的,不过稍微还是有点差别。”

安德烈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台苏里就麻烦你了,多少给他点路费,至于他要去哪儿,随他吧。这次谢谢你帮我安排,如果以后没机会见面,这次我离开也算正式跟你道了别。祝你好运,麦克。”

他说完便转身从人群中走过,麦克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转向自己的肩膀,又转向他的背影,直到他推开酒吧的门,在铃铛声中,消失在门后。

麦克才重新抽了一口自己的烟。

而安德烈出门走了没几步,就拐进了巷子里,找了个垃圾箱开始呕吐。

他确实身体受了严重的损伤,喝酒是不行了,烟其实也该戒了。但他不太好说出口的是,他刚才喝下酒的第一口就有点反胃,因为他回忆起艾森换掉他的酒,换成他喜欢的口味,只为了逼他到他自己亲口承认的“界限”。

他有预感,比起赫尔曼,艾森做的这一切,或许日后会在他心里逐步发酵,那种天真与算计的混杂会慢慢让他更加觉得可怕。

他吐完,刚站直身体,就意识到巷子口有个人。一开始背着光,他没看太清楚,那人朝他走过来,手里还递给他一瓶水。

普鲁伊特神父。

安德烈盯着本该死掉的普鲁伊特神父,足足两分钟,表情从错愕震惊,转变为困惑疑虑,又经过揣测猜想,最后回归到波澜不惊的事不关己,伸手接过了水。

“我想也是,”安德烈扭开瓶盖,“被一个孩子耍,死得也太容易了。”

神父笑笑:“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所以怎么着?”安德烈喝了半瓶,停下来缓缓,“你们合谋?”

“也不是,我只是将计就计。”神父两手握在身前,和安德烈以往见到他感觉不一样,现在的神父那苦闷的脸上多少透出点志得意满。“他想杀我,我想让他杀我。你想自救,赫尔曼和长老院想献祭你。本来该是两件事。但艾森把你也算了进去,想让你跟他同进退。”

安德烈拍了两下手:“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算我一个,真太感动了。”

“安德烈先生,这也有好的一面,你自由了。再不会有鬼缠身了。”

安德烈没说话,把没喝完的水灌进嘴里。

“你和一些预兆有关系,或许是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事故,或许是和假性厄瑞波斯打过交道,都有可能使你到过时空间的交界,因此你体质特殊,不会出现剧烈的时空间排斥效应。这也是为什么鬼会停留在你身边。”

“随便吧。”安德烈喝完水,把瓶子扔进垃圾桶。

“以后应该也再不会有了,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猖狂的脏污了,再也不会有无辜的死亡了,”神父居然笑了,“因为厄瑞波斯来到了,这次,他站在我们这边。”

安德烈转头就走,这些事情他根本不在乎。

“关于艾森,”神父扬了扬声音,对着他的背影喊,“如果你担心的话,他没有死。”

这话说完的时候,安德烈已经走出了巷子。

安德烈跟着人群走,人群向东边的开阔草地去,那里今晚可以看烟花,硕大华丽的彩光在空中绽放,一声声尖啸伴随着金光银龙舞,地上的人搂抱着凑在一起,抬起头向天空望,笑声呼应着烟火,人群一同向草地上去。

安德烈也跟在其中。

草地上有乐队在表演,男生女生跳上去对着话筒说酸酸甜甜的爱情蠢话,人们在月色和焰火中起哄,在一串耀眼的心形烟火冲天而飞过后,人们聚在一起亲吻爱人,喝一瓶冰镇的可乐,用手给情人扇风,看孩子们挥舞着彩带在人群中放肆地奔跑。

安德烈站在人群之中,欢声笑语绕过他走,他将光亮吸收,仿佛一个黑洞,他也抬头看五彩缤纷的烟火,只是看看,欣赏不出开怀,也体味不到幸福,烟花倒是公平,它为所有人绽放。

人们来来往往撞到他,短裙和飘来的香水味擦身而过,女人们的耳环叮当作响,她们摇着的扇子扑出蝴蝶和萤火虫,男人们在河边点起彩灯,将话筒传给台上,在流光溢彩中拨起吉他的弦,人群拥挤着,齐声倒计时,等待着所有烟花在归零时一冲云霄。

即便与他无关,但氛围总还是洋溢着裹在人周围。

有人站在了他身后,枪口抵住了他的腰。

他闻到烟味飘过来。

“你好,安德烈亚历山德罗维奇。”那人把烟扔在地上,“我们换个地方吧。”

安德烈抬起头看天空在倒计时,知道会来,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

6……

人生就好像,兜兜转转一切从头,手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5……

没有钱。

4……

没有家。

3……

没有爱的人。

2……

也不被任何人爱。

1……

安德烈猛地伸手握住枪口,一瞬反身拽了一手,趁人没有站稳,换到了他的身后,勒紧他的脖子,卸下他的枪飞快地插回自己腰后,在铺天盖地的“新年快乐!!”生生将男人憋晕了过去。

他揽着男人,拖着向外走,在亲密的人群中,没有人留意到他。

此时台上的Richard Hawley在吉他声尾开始唱“Dark Road”。

安德烈带着人走出来,在热闹的人圈最外围,一棵树的旁边,松开了手。

男人靠着树闭着眼,如同在今宵提早进入了一场好梦,安德烈则背对着喧闹快活的人群,将冰冷的两手插进风衣的口袋,天空缤纷夺目的光照不清他的脸,他向昏暗的街边走去,只有几盏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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