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130章 怪物-16

“为什么想来酒吧?”安德烈坐在人声鼎沸的午夜场,无奈地问对面的艾森。

艾森正在看远处台上女人跳舞,转头回答他:“想来就来咯,我宣布,以后这里就是我的第二个家。”

“你第一个家在哪里?”

“……这里以后就是我的第一个家。”

安德烈喝了口柠檬水:“你之前说想聊聊,要现在聊吗?”

“现在我很忙,奋斗三天,我要当情场高手。”艾森这么说,也这么做,站起来环视一圈,指着一群一起出来玩的大学生,“你们,来。”

他能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这张脸有说服力,而且他们坐在三楼的开场,一看就是有钱人在包,这种人做东酒水特别贵还免费,出来找乐子的俊男靓女怎么可能错过。于是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跑上楼来。

保镖给来人们拉开隔栏,一股青春气息冲了进来,漂亮的男生女生各个不过20岁,大好年华,张扬放纵,穿性感的衣服,洒诱惑的香水。

艾森坐在中间,任由漂亮的人把他环绕,勾勾手让酒吧来倒酒,大家为表感激,有个漂亮女生坐在他腿上,周围人一阵起哄。艾森只是问,怎么这么点人,又推开人站起来,在楼下找长得好的,指到谁就让人上来,除了几个嫌他奇怪的,大多数还是上来的毕竟酒水免费。

艾森又站起来敲敲酒杯,说接下来做个游戏,游戏内容就是他挨个走,经过的每个人都要亲他的脸,说爱他,不说要喝酒。

安德烈很无语,这哪是情场高手,这属于霸王花。

艾森拎着酒瓶从另一侧开始走,每个人都说爱他,拉过他的脸亲一下他,哪怕那些一开始不说,想逗他的,艾森给她倒一杯酒,撒撒娇说就都倒了说一句怎么啦,女人便揽住他的脖子,在脸上一边亲一下,说爱他。

然后走到了安德烈面前。

已经走过了所有人,现在来到安德烈面前。

安德烈举起酒杯,示意艾森给他倒酒,周围人起哄,你说一句怎么了,气氛都到这里了。

“宁愿喝酒是吧?”艾森问他。

安德烈笑笑,执意要当个扫兴鬼。艾森斜着酒瓶给他的酒杯倒酒,刚倒了一滴就又站了起来,走开了,边走边抱怨:“没意思,不玩啦。”众人一起嘘向安德烈,安德烈何等自在,耸耸肩,通通当没听到。

有人凑到安德烈身边,非要往他柠檬水里加酒,安德烈说不喜欢,他们便调侃起来。有个胆子大的男生捏安德烈的腿,眼神像蛇一样问安德烈跟男人做不做,做的话做哪边。

很久不来这地方的安德烈最近都在修身养性。于是安德烈告诉他也做,综合来看0.7,不过都不重要,让想当1的做1,想当0的做0上床,最重要是开心。男人如获至宝。揽住了他的手臂,旁边有个女人也要加入,这种配置其实安德烈最喜欢了。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艾森,艾森坐在人群中面容冷淡,仿佛大家欠了他钱虽然他确实是金主,付了钱。

安德烈告诉他们,说跟艾森讲一下就走。

他站起来,穿过地上的、沙发上的人群,走到艾森身后,弯下身在他耳边说:“我有事,先走。”

艾森仰起脸,抓住他的衣领,把人拉到脸边:“去哪儿?”

安德烈仰仰头,指了指等他的两个年轻人:“去过夜生活。”

艾森死死地盯着他,突然笑了一下。看艾森绽放笑容就像看一朵玫瑰盛放,他语气软绵绵的:“那我要不让你去,你还去嘛?”

因为安德烈被拽到他脸边,要回话只好向后仰仰头,保持出一段距离:“那我就不去了。”

“哎?为什么呢。”

安德烈耸耸肩,没解释。

“你去吧。”艾森放开他,朝他眨眨眼,“祝你开心。”

安德烈拍拍艾森的肩膀:“这你放心。”然后他转过身,吹了声口哨,年轻男孩儿女孩儿跳起来跑到他身边,一人挽住他一条手臂。

艾森转回头,和一群根本不熟的人喝酒。

周围一片吵闹。

他重复播放脑海里的最后画面,安德烈的手插在口袋里,个子娇小的男女像两只夜莺与黄鹂鸟飞在他身边。拜托,这西装还是艾森付钱买的,脱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征询过老板的同意?!

艾森噌地站起来,大步流星朝四楼的房间走去。

走着走着想起来,那确实是来征询过老板意见的。

那又怎么样?

艾森走到安德烈的门口,咚咚敲门,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找谁?”

“我们聊一聊吧。”

“现在?”

“你忙吗?”

“那倒不忙。”安德烈拉开门,房里空无一人。

艾森扫视一圈:“他们呢?”

“他们喜欢德城队,我不喜欢,大家不欢而散。”

艾森狐疑地看了看他,不过反正安德烈也不是能看穿的人,干脆不管了。

“哦。”艾森走进来,站在房间中央,像巡查城邦的国王一样叉着腰扫视了一圈。

安德烈跟上来,歪着头看他的脸:“聊什么?”

艾森心不在焉,有点想转移话题:“我想想。”

安德烈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我就猜你要多久来。”

这句话让艾森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安德烈耸耸肩,转身要走,却被艾森一把拉住,他被拽回来以后,感觉有点不妙,似乎说错话了。

“你觉得我会来是因为什么?”

安德烈向后退:“算了,我们别聊这个了。”

“说啊。”

“没什么,可能因为你关心我吧。”

艾森的脸色有点泛红,似乎在忍受怒火:“你钓人上瘾是吧。”

安德烈没说话,投降似地举举手:“我错了,我们不要说了。”

艾森注视了他很久,然后才开口说:“我受伤不能动的时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时候,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以至于你特别恨我,或者就只是因为你做人做事不顾后果。我一直想不通,伤口怎么都长不好,我也不想睁开眼,但你非要来叫我。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伤口长好是先会痒,然后再结疤,过了这么久,也许还有痕迹,我以前都死掉了,没有经历过这么一个康复的过程。我不是因为想抽烟才抽烟,只是那东西可以止疼,刚醒来的时候,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只能咬着枕头忍过去,那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有很简单的路,我为什么没走?

我也不知道,我的头脑一片乱,我本来轻轻松松地过着,很多事我不必去想,但一旦开始想,就怎么也想不通,不如你来帮帮我?

有时候我又在想,假如把我的钱全部平均分给世上的所有我,那我能分到多少?约等于0吧……过去的7年来,美其名曰‘守卫时空’,死了不计其数的我,脱羧地有条由我的血流出的河,婆娑城有伢精收集的一万条我的小腿骨,甚至还有个集市,专门买卖我的器官。这些我都见过,那时候我当自己没看到,因为我不在乎。可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这些东西想得睡不着,我也会随随便便地死掉,随随便便地被分割,一部分给天狗,一部分给地卒,下一个我又会重新出现,对谁来说也没损失。我闭上眼想起世上有无数东西要我死。

我还想起主教们。有时候我去外面杀东西,在午夜独自走回教堂,他们有时在泡玫瑰花浴,有时在奏琴,有时在逗小男孩,我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全都收气闭嘴,我身上的血流进他们的浴池里,那时候我当自己没看到,因为我不在乎。可现在我在想,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被招来当圣子,出身高贵,天资无可挑剔,何至沦落至此。如果我每次驱魔传颂了他们的名声,他们除了工钱,还要付给我什么。我睁开眼就想起他们亏欠了我很多东西。

我还想起无数时间线上爬着的人,跟我素未谋面的人,跟我毫无关系的人。我为什么独自死,功名利禄一样也没捞到。为什么不干脆来朝拜我,来求我,或者恨我也可以,我想发出声响,总之别让我独自死。他们总说这事不能告诉人们,人们会疯。那就让他们疯,大家一起疯总好过我独自想这么多。总有一个人要当厄瑞波斯,为什么非得是我呢,干脆人人都来当。太安静了,我呼吸的时候就想起我活得太安静了。

我整个人就仿佛一场退不回的错误,就是键盘上怎么按删除都无济于事的程序,我的眼睛换了一只旧的,看东西模模糊糊,身上留下这些刺青,还有我这怎么想都想不通的脑袋。

人被绑住扔进水里,总要挣扎几下的吧。现在我想挣,我得把这绳子挣断。想到有无数东西要我死,想到有人亏欠我,想到我要闹出噪音,我就有种按不住的兴奋。我有翻江倒海的愤怒,不烧一场我没办法停下来。

因为我觉得……宿命就是,你天之骄子,就会成笼中走狗;你力争上游,就腹背受敌,孤立无援;你自认独一无二,就让你廉价可替换,你喜欢上什么人,就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我想了那么多人,争斗不休的脏东西、敲骨吸髓的教会、冷漠陌生的人,我似乎每个都恨,但其实我都不。

我只恨你,我来这该死的教堂,念这该死的经,信这该死的神,纹这该死的刺青,瞎这该死的眼,都是因为你。你自私、轻薄、不负责任、拈花惹草,阴魂不散,我谁都不恨,我只恨你。”

艾森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气势了,他蹙着眉,面容如同一片云雾中的雪肤花貌,眼底和鼻尖泛红,顿失血色的皮肤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粉妆玉砌,散乱的几缕头发才为这美人的脸添上生气,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要哭,便抿着嘴甩开头,抖落了束发的发圈,垂落的头发遮住他的脸。

安德烈不受控地伸手去拉他,:“艾森……”

艾森转回头盯着安德烈,一道泪从他红通通的眼底向下坠,艾森哭了,他的表情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委屈愤懑和倔强,他说:“我的人生,就是一场长远的失望。”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安德烈猛然想起艾森小时候跑去摘花那欢天喜地的样子,那小孩儿天不怕地不怕,纵横肆意,一路快活潇洒,就像他自己当年靠杜撰第二人格好生过活一样,艾森本也摸索出了自己的路,但安德烈一脚插进来,叫他留下来。

留下来。这个安德烈原以为一生都能骄傲活下去的孩子,现在告诉他,一切都令人失望。

这仿佛一道锤砸在了安德烈身上,他几乎原地打了个冷颤,他双手握住艾森的手,试图说点什么,他曾经那么真挚地祝愿这孩子一路向天上飞,为什么现在他会沉甸甸的在地上滚?

“别这么说……艾森,求你……”安德烈语无伦次,满脑子都在想,他让艾森哭了。

艾森不开口,他的表情逐渐冷却,就像他刚才从未抱怨过任何人一样,他把亮出的刀和火往胸腔里收,但那句“不烧一场我没办法停下来”却似乎更外放了。安德烈感到一阵惊恐,他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有预感。

可这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艾森的怒和怨范围之广,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不是一个他可以劝住的,他只能用自己能做到的说。

于是他开口了。他说:“艾森……别这样,不是你想的那样。喜欢谁并不是会被耍得团团转,我从来没想过耍你。”

他说着颤抖地抱住艾森僵直的身体,像抱住一片即将沸腾的大海。或许是他多年刀尖舔血的直觉,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他逃跑,艾森要破坏什么,且不是针对他,跑得越远,才越不会被波及。

但是安德烈没有跑,他的指尖没来由地颤抖,他抬起头吻艾森的下巴,柔声细语地说:“我绝对不会,我发誓……艾森。”

艾森低低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有我的顾虑,”安德烈平添了一些信心,“我们的关系很复杂,还有赫尔曼,赫尔曼他……”

刚说出这个名字,安德烈就觉得不好,他不该说的。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艾森挣开他,转身就走。安德烈拦过艾森,这次也一样徒劳无功,艾森在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他走得非常决绝,面无表情就像从来没来过。

安德烈好不容易先他一步堵在门口:“……我还没说完。”

艾森的眼神似乎都没在看向人间,他远远地望着什么东西,安德烈心跳加速,他早知道艾森眼里的世界和普通人不一样,但现在这冷冰冰的眼神,无论如何不是望向一个五彩缤纷世界的眼神。

艾森伸手把他推开,拉开门走了出去,全程不看他一眼。

安德烈撞在沙发上,看着艾森走出去。

门还在摇晃,安德烈揉着自己的手臂,浑身发冷。

他杀过人也见过死人,艾森带给他的那种恐怖,不是人类缔造的,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雪崩的山中间、地震时跑到了猛然裂开的大地面前,或是在太平洋风暴漩涡中驾一艘小船。

但恐怖并没有持续几秒,翻涌上来的反而是愤怒。

安德烈垂着头反复回想艾森的脸和颓然的身体,又重复几遍艾森说的“恨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愤怒。

如果说委屈,谁不委屈?

他猛地站起来,大力拉开门,那门撞在墙上弹了几下,他来不及管这些,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直奔艾森的房间。

他站在艾森的门口猛锤门,旁边平台上坐着喝茶的洛斯和妖精问:“怎么啦?吵架啦?”

安德烈转过头指着他:“没你事,闭嘴!”

洛斯和妖精面面相觑,洛斯低声感叹:“我操,我第一次见他生气……”

门被艾森拉开,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安德烈,脸上都是不耐烦:“干什么?”

“你恨我?”安德烈两手猛地朝艾森身上一推,把人推得踉跄了一下,“你凭什么恨我!”他走进去,啪地一声大力甩上门,冲着艾森就逼上去。

“你凭什么恨我?我对你怎么了?我耍你?”安德烈又推了一下他,这下艾森退到了桌边,“我这辈子还没在一个人身边转这么久,我本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世上没有我离不开的人,怎么,你觉得我留在你身边是为了逗你吗。”

艾森很平静地问:“说完了没有。”

“没有!我说不准恨我,我不允许。”安德烈气得脸通红,“你们爱得莱德把我搞得还不够惨吗,你们父子非要搞死我才能泄愤是吧?赫尔曼我无所谓,我照样想跑就跑,谁也拦不了我,我跑得了。你呢,你玩的什么招数,杀人诛心?你想那么多,我还想呢,假如我有一天死了,一定是死在你手里。”

艾森盯着他:“闭嘴。”

安德烈毫不示弱地回看:“装什么你恨我,你爱我爱得不得了吧。连我想想都觉得,你这辈子造的一架飞机、设的第一场局、发的第一道命令、栽的第一个跟头、第一次死、接吻、上床,哪样没有我?你装什么阳痿,只是对着除了我以外的人硬不起来罢了。你觉得你能甩甩头说走就走?你看着我的眼睛,现在再说一遍你恨我。”

“我叫你闭嘴。”

“不。”安德烈突然笑起来,“还是你们爱得莱德就受不了我们下等人,一看我们歇斯底里就想让我们滚蛋……”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艾森一把抓住他,逼近过来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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