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161章 解放-1

普鲁伊特在蜿蜒的楼梯上停了脚步,听教堂的钟敲过3下,凌晨的天空轰隆隆响过后,却无风无雨。老旧楼梯发出咯吱的声响,盘旋着向下,他只能看见底下闪烁的壁炉火光。

有人进来了。

他手里攥住十字架,垂着头不说话,楼下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哔啪的声音,大宅的门没有关,摇晃着发响。

他走下层层蜿蜒的楼梯,踏在地面,看向壁炉前的一排排的长椅。

最前面那张,艾森坐在那里,盯着火光,面色平静,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张纸,火光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一光一暗,一上一下,人与影似两道锯齿,中间夹出的凹陷如同幽幽深渊,他消瘦的身躯紧绷着,长发散落下来,像个从某地狱爬出来的厉鬼,没见过似的盯着火苗跳舞,露出一种好奇又天真的神情。

普鲁伊特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发旋。“你瘦了。”

艾森转过头,凹陷的眼眶撑了撑,嘴角扯出个笑容。这张瘦脱相的脸失去了一些神采,眼底青黑,脸颊凹陷,美丽的脸因此变得带几分阴气森森,成了张出类拔萃的鬼面桃花。

“我被人抓了。”艾森拍拍身边的座位,“坐吧神父。”

普鲁伊特没有动。

“你老了,普鲁伊特。”

普鲁伊特闻言僵了会儿,然后躲开艾森的眼神,转头去看窗外,问道:“你怎么来的?”

“先不说那个吧。”艾森靠在椅背上,手臂搭在靠背上,“我们这样的交情,不至于到头来非闹个天崩地裂。”

艾森再次拍了下座位,普鲁伊特慢吞吞地坐了下来,艾森的目光钉在他身上。

“我小时候,你还没有这么多白头发。”

“我老了,艾森。”

“这么多年,神父,你告诉我,”艾森乖巧地看着他,大眼睛眨着,“我是不是个很好用的工具人?”

“……”

“我是第一个为人所用的厄瑞波斯,是不是很好用?”

“……”

“很难回答?”

普鲁伊特不看他,叹口气,说:“是。”

艾森把手放在普鲁伊特手上:“那你还跟‘坟墓’里的人合作,送我去死?”

普鲁伊特不动,不说话,艾森弯腰看他。

“蛮好笑的不是吗?拉索维尔但丁为了杀死上帝,跟恶魔合作把教堂几乎摧毁殆尽,就为了逼上帝现身;现在你们为了除掉我,也跟恶魔合作贯通时空,联手其他时间线。恶魔可真是好用,廉价的脏东西。”艾森嗤之以鼻,坐直身体,不屑地用手指指他,“你们也是唱圣歌的,恶不恶心。”

普鲁伊特终于抬起头,看向艾森,苦笑了一下:“你明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做。”

艾森耸耸肩,“我不想去死嘛。”

“我们也杀不了你。我们之前能做的,也就是堪堪地拴住你,你如果真想鱼死网破,我们也确实阻止不了你。”

艾森有点为难地搔搔额头:“我不是很理解,你们就这么怕我活着嘛。我活着就不能行善积德做好事吗,我又不是个大坏蛋。”

普鲁伊特认真地看着他:“你确实不是坏人,可你也不是好人。艾森,你知道吗,你比坏人可怕多了。”

艾森噗嗤笑出来:“是嘛。”

普鲁伊特完全没有笑的意思,他只有强行镇定下的恐惧,如同他那晚第一次目睹铺天盖地的骇浪高墙、远古邪神和宇宙来音同时出现一样。“你现在来,想做什么呢?”

“很简单。”艾森摸摸自己的下巴,“啧,一直以来自从我来到教会以来,我就好像一个被牵着的风筝,线在你们手里,尽管人人都觉得我有力量,但不对,我还是没能自由地……呃,飞,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拽了一下线,好像你们隐隐约约有什么本事扯一下我。

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但我想和第一个我有关系。所有新的我出现只有两种途经,一是被清醒的旧我叫出来,二是旧我死掉自动取代。

第一个我,或者说12岁的那个、原始的我那时在昏迷,所以第二个我并不是被叫出来的,也不是因为第一个我死掉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原始的我’,是某种锚点一样的东西。你们通过控制这个‘原始的我’,”艾森盯着普鲁伊特的眼睛,“能对我施加一些影响。”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在火星的时候,我那时候其实不太想死,因此下意识叫出来的新艾森不会是一个很有求生欲的艾森,安德烈杀了他之后,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会不会其实是你们叫出来的。”

普鲁伊特把眼神从艾森脸上转开,投向一旁,嘴唇毫无血色,他攥紧手里的十字架,移回空洞乏力的眼神,问了句话,但表情却透露出一种预知天命的疲惫。“你要把所有艾森杀光吗。”

艾森撇撇嘴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孩童时期甚至没有什么差别,纯粹的喜怒哀乐,不管不顾,吃到一块好吃的蛋糕或是买到喜欢的玩具,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兴奋、好奇、跃跃欲试、洋洋自得。

普鲁伊特苦笑了一下,垂下头,交叠搓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烛火照着他灰白的头发,渐起的风从窗外走进,将神父揉皱成一张老纸,他的头发凌乱起来,手指的茧一遍遍搓过手心,他回想起第一次遇见艾森。

使命在身,他和艾森站在池塘边,荷叶在水面上成片地飘,花在叶上摇曳,蜻蜓和鸟绕着圈飞舞,他想让艾森杀了他。

那时候艾森的眼睛困惑又不屑,嘴唇因为暂时无法理解而倔强地撅着,很多年间普鲁伊特数着艾森失去的尸体,看着那些尸体从小小的变成大大的,堆在世界四面八方,而今艾森也十九岁了。

艾森温柔地转头看普鲁伊特垂着的头颅,轻声道:“神父啊,你们困不住我的。”

普鲁伊特望着手里发黑的银十字架,喃喃自语:“就像拉索维尔但丁的故事重演……”他抬起头朝艾森笑笑,“因为他要刺杀上帝。他是第一个找到天堂入口的,他杀了过去,如果不是因为主不在,恐怕他已经得手了。就因为这个,直到现在神宗一脉天堂、教会想起来也是毛骨悚然,才迫切地需要寻找、控制厄瑞波斯。一个拉索维尔但丁已经足以让神宗心有余悸百年,而他的力量……甚至不足你千分之一。艾森,你告诉我,我们还能怎么做?”

艾森毫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膀,“你的主,他跑了,在拉索维尔但丁杀上门的时候,夹起尾巴逃掉了,他隐姓埋名,抹去记忆,落入人间,直到现在都没敢回去,也是他这一招,让有些生物以为没了记忆我的命令就会失效。天堂的门,我也找到了,我的脚步声但凡在门口响一声,天堂都会日日夜夜不敢寐。不过我没兴趣,我来要我的解放也不是为了去杀上帝。”

“那你为了什么?”

艾森盯着他:“给我脖子上挂链子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只要死得频繁就不会有自我意志,没有自我意志就不会贪生’,这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此时此刻我存在,只有我能存在,我的意志要凌驾一切,包括你、包括主教、包括教会、包括天使、包括神宗、包括地狱、包括撒旦,也包括你敬爱的主。”

普鲁伊特维持着不卑不亢的表象,慢慢说:“谁也不能凌驾于主。”

“你们天上地下一直在找他,他出现了吗?”艾森不屑地撇了下手,“他真的那么值得你敬仰,为什么不来保护你呢?”

普鲁伊特好像一下子被打碎了一样,连着摇了几下头,“艾森啊艾森,你对仁爱和慈悲一无所知,七年了,七年了,你根本没有任何成神的觉悟、成人的信念,你直白、残酷、独断、随心所欲……”他的声音轻声颤抖,艾森看着他,他的眼眶发红,“你真是失败地成长了,你……”他伸出颤抖的手,还缠着十字架链的手抓住了艾森的衣襟,他的头垂下来,灰白的发丝在空中颤,“对不起……怎会如此,艾森……你有这么大的问题,都是我的错。”

“你真是不了解我啊。”艾森仰起脖子看天花板,咂了下舌,“到底这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罪孽啊。”

普鲁伊特抬起头:“你有这样的性格,你这样的行事方式,都因为我们。我受命将你带入这个人与神的修罗场,我明知道过度的死亡会带来什么,我自己都是受害者,还是把你拖了进来……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艾森看着他,不说话。

普鲁伊特颓然地松开手,目光又开始涣散,“看来这道意志的枷锁你已经彻彻底底打碎了。”

艾森低头凑近他,“但是还有道物理上的枷锁,我今天来找你开。”

普鲁伊特抿了抿嘴,不作回应。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教堂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闪电频频穿刺天空,惨白的光间或亮在两人身上,映衬出一张阴沉年轻的脸,和另一张乏力悲戚的面容。

艾森的手轻轻放在神父的肩膀上,越发瘦弱的肩头骨骼轮廓尽在他手下,人似乎颤了下,但仍旧如同一颗钉子固执地嵌在沉默的座位。

“你那位可怜的同桌,叫什么名字?”

这颗钉子猛地晃了晃。

“那位温顺的羊,怯懦的、沉默的、懵懂的,被你悄悄折磨的孩子,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神父一动不动,闪电照出他发青的脸。

“自杀了是吗。所以你要赎罪,进了教门。”

神父手里的十字架掉落在地上。

艾森弯下腰捡起来,放回神父手里,握住神父冰冷的手,普鲁伊特死灰一样的眼神移到艾森身上,嘴唇颤抖着,像是要喊,像是要哭,最重要的像是要崩溃。

噩梦里反反复复的柔顺的眼睛,因为不懂得被欺凌而从未反抗过,因为无人可求救所以忍耐着,那瘦小的脏兮兮的男孩儿,总是疼得不得了,在某天被骗去粪池、扒光衣服、丢在大雨里后,次日在他的座位正上方吊死。

男孩儿死后的粪便流在他的桌面上,他做梦梦到他抬头看,那红红的长舌缠得他无法呼吸,善恶在生死面前顿时变得清晰,他梦不到怨恨,越梦不到怨恨便越痛苦,回忆里那双眼睛越温顺,他就越心如刀绞。于是转投宗教。

普鲁伊特看向艾森,罪人看任何人都觉得对方无辜,更何况他送去死的艾森,千万个都不止。

“我……”普鲁伊特嘴唇打颤,他觉得冷,“我死不了。我是假性厄瑞波斯,我死不了,我看不到时间全线,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个我自己。”

艾森平平淡淡地说:“这样啊。”

“我……”

艾森看着他。

这会儿普鲁伊特的神智突然开始有点恍惚,他看着艾森纯粹直白的眼神,眼前却好像走马灯,他看到无数个自己,还有很多过往的片段,没来由地想起矢车菊的香气,他在课堂的座位靠窗,窗边有矢车菊,雨后的晴天香气随着风铃摇曳,从窗外漫进来,他趴在座位上看屋外树枝上小鸟叫,阳光晒在他脸上,他可以像只猫一样眯着眼,躲在日光,却享受着太阳的拥抱,那时他十来岁,没有害过什么人,没有怕过什么人,人生是悠长的假期,“明天”是个浪漫又遥远的概念,直到他同桌的尸臭味飘过来,他再也不敢抬头看,数十年来,再也没有闻到过花的香气,沉重的死者,将死亡的脚踩在他的脖子上。

普鲁伊特突然惨淡地笑了下,问道:“艾森,你过得怎么样?”

艾森不答话,普鲁伊特扶着座位的靠背站了起来,又说:“天冷了,多穿点,不要总是喝可乐,对身体不好。”

艾森的目光跟着他的动作抬起来。

普鲁伊特问道:“艾森,假如你解放了,可不可以不要伤害人?”

“保证不了。”

普鲁伊特牵了牵嘴角,笑容苦涩,他伸出手托艾森的脸颊,觉得毁天灭地的艾森可怜又可悲,他露出一种继父般的怜悯和慈爱,口气却颇为自责:“仁爱和慈悲,看来我也没有。”

艾森猛地受了触动。

普鲁伊特问:“艾森,假如我们不肯放过你呢,你要怎么办?”

艾森想了想,笑起来,用脸蹭了蹭普鲁伊特的手,仰头天真地看着他:“谁知道呢,哭吧我猜。”

普鲁伊特收回手,摇摇头,转过身,踉跄了一下,扶住靠背撑好身体,站直,又慢慢挪步前行,他自言自语,低声说着:“你不会的……不止……”

艾森看着普鲁伊特走远,突然开口道:“普鲁伊特。”

神父颓然地转回身。

“你等恶童的审判,远超过你要圣子的祝福。”艾森说,“而我之所以是我,真的是天生的。”

普鲁伊特苦笑下,似乎没听进去,转身继续走,而艾森则继续盯回火焰。

***

普鲁伊特来到顶层的阁楼,这间重重门锁后破败的房间连点光都没有,也没有透气的窗户,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

他走进来,关上门,房间顿时一片黑暗,暗出传来嘶哑的声音:“他来了。”

“是。”

与艾森“王不见王”的主教咳嗽了两声,又说:“既然他来了,不杀了我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和我之前交代你的一样,接下来由你接手吧。”

普鲁伊特没答话,反而从怀里掏出火柴,划了一下,在这潮湿阴暗的环境里,虽然没燃起火,但这“嚓”的一声却仿佛枪响,惊动了里面的主教,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沉默,普鲁伊特再次划了根火柴。

主教激动起来,他喊起来,叫普鲁伊特停下,叫普鲁伊特过去。

但普鲁伊特充耳不闻,十五次尝试后,在主教声嘶力竭的喊叫中,他的火柴燃起火,然后他点燃蜡烛,朝主教走去,主教叫了两声,在原地挣扎,但普鲁伊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照亮了苍老的主教,浑身赤/裸,瘦得四肢伶仃,无法动弹,屎尿一地,虫子乱爬,腹部被钛合金撑开,艾森的头被放在里面,这颗青灰色的头颅,爬虫在眼眶里打转,舌头断了半截,吐在牙齿外,浮肿的头已经看不出脸的原貌,主教要往腹部倒血,使得濒死的头颅便被豢养在活人的体内。

主教发疯般地挥手,让普鲁伊特熄掉火,他的手指上戴着象征权威的扳指、象征神权的戒指,他那时还是壮年,穿着华贵的教袍,独坐高堂上,看万众来贺。

普鲁伊特不忍地闭闭眼,又睁开,叹口气:“就算熄了火,你也还是这副样子。”

主教仍在大喊,普鲁伊特吹灭了蜡烛。

在黑暗里,主教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爬虫乱走的声音。

“我累了。您累吗?”普鲁伊特问道。

主教没有答话,只是抬起眼睛看普鲁伊特。

“您累吗?”普鲁伊特又问一遍。

“你要背叛教会吗?”

普鲁伊特蹲下来,两人面对面,呼吸之间,却看不到对方的面容。

“我加入教会是为了赎我的罪,但这些年来,因为厄瑞波斯我们处理过的人、掩盖过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还有艾森……如果没有我们,他现在还在过着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吧,起码阖家团圆。”

主教沉默着。

“我扛不住了,解放艾森,解放我们吧,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也叫活着吗?”

“总有人要做的,普鲁伊特。”主教声音沉沉地响起来,“一个没有任何约束的神,是什么样的灾难你明白的,如果我们不拉住他,会发生什么事,一个自由的神什么时候成为过人间的福祉?从来没有。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去捂住一团火,去握住一把刺,他伤不到主,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诛杀人类,起码我们可以守护的,一是天堂,二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时间线。普鲁伊特,想想这个黑暗的房间外,生命生生不息,总有人活在阳光下,万物生长,你我算得了什么呢。厄瑞波斯不能得到自由,请你想一想吧。”

普鲁伊特手颤抖起来,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声音带了点哑:“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只想结束这一切。”

“那么普鲁伊特,如果我们解放了艾森,他能否保证不伤害主,不伤害人,尽可能地尊重生命,坦然地接受他的命运和死亡,而不至于像拉索维尔但丁一样发狂,或者更糟糕,像他这个人一直以来那样,冷漠无情、随心所欲、试图主宰一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普鲁伊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门口拿了桶进来,他没有关门,光局促地进了门,停在门边,但映出普鲁伊特的身形。

主教便注视着那个身形,看着他走过来,说:“你知道。你知道的,你只是太累了。”

普鲁伊特低头看他,沉默着把汽油浇在他头顶。

主教抬起头,悲悯而沉静,而后垂下头做祷告,他闭着眼睛,汽油漫过他的头发和脸,他的嘴里念着悼词,吞下几口冲进来的汽油,他合十消瘦的手掌上缠着十字架链,那把可怖的瘦骨头硬邦邦地挺着,腹部诡异的洞张着,吊命的头在里面泡着。

普鲁伊特扔开空桶,叫了一声:“主教。”

主教不睁开眼,不看他。

“我们为上帝杀人,会不会被赦免?”

主教仍旧不睁开眼,不看他,嘴唇一张一翕,悼词源源不断。

普鲁伊特划了一根火柴,灭了,他低头看主教,主教面无表情,生与死,甚至是下一秒,都已经不重要。

普鲁伊特说:“你不要恨我。”

主教笑笑:“这是殉道者的代价,我必须承受。”

“你我不是善人,教会一直以来做的也不是善事。”

“不是。但恶也是殉道者的路。”

普鲁伊特把划亮的火柴扔到了他身上。

***

火炉烧尽了,艾森站起身走到门外,他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前方是宏伟辉煌的主殿,他每走一步,都觉得骨骼解了一道锁,他活动手指,摇摇脖子,时间尽在眼前,翻云覆雨尽在手掌内,世界从未如此宽阔。

咚地一声,教堂的钟声响起来,艾森猛地惊醒,回头看,楼顶的巨大时钟前,一个摇摇晃晃的小人站了上去。

时钟震耳欲聋地敲,艾森和普鲁伊特遥遥相望,而后普鲁伊特望向浩瀚的天,沉沉黑夜,雨停了。

他呆站着,又看向艾森,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平平,艾森听不到,但看到他说:“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然后他手里的火柴燃烧起来,瞬时传遍全身,他烧着火,在高台上跳了几个舞步,又倒在天台上,他死死压抑住喊叫,眼睛片刻不离天空,皮肉的焦味外,他嗅到年少时花草的香气,弥漫在他身体周围。

艾森看着火从楼下烧起来,不多时整个教堂陷在火海里,火光照亮一片天,如同白昼。

他转过身继续向主殿走,迎头碰上急匆匆跑过来的波达罗克。

“怎么了?出事了?”波达罗克望向身后的教堂。

主殿前,国王人马齐列,教会正式由波达罗克率领的驱魔神父接手,两班人马列席堂前,留出一条路,静待艾森。

这条路向上走,艾森望着另一头的索佳福,惨烈的政斗后索佳福最终还是荣登权力巅峰。

索佳福沉默地等着,看着艾森一步一步走上前,停在比他低两个台阶的地方。索佳福向侍从伸手,侍从递来教冠。

索佳福低下头,凑近艾森:“如果今天你不来受封,明天你杀人篡位的事就会让你成为罪犯。当然,我想你应该也不在乎这个。”

说完,他把教冠戴在艾森的头顶。

索佳福又向侍从伸手,接过《圣经》和权杖,交给艾森,他起身时,艾森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他靠近点,索佳福犹豫了一下,照办。

“你走的这条路很辛苦,我的朋友。”

“你父亲杀了我的哥嫂和我侄子,我和教会一起夺了他的命,这不公平吗?教会厌恶赫尔曼,我却能让教会当国教,兜兜转转现在还阴差阳错帮了你的忙。怎么,你想现在报仇吗?”

艾森放开手,笑了笑,索佳福站直身体,旧日不合的老友,短短数年,早已各怀心事。

“你怎么搞得这么惨的?”

艾森咧开嘴笑笑:“以为当神来着。”

侍从和士兵列队,为国王离场辟路,索佳福走下台阶,又转回头看他:“艾森,你……”

艾森看着他。

索佳福摆摆手:“算了。”

而后王公贵族浩浩荡荡地离场,间或能听见有人抱怨艾森让他们等了太久。

人离场完毕后,艾森也向门外走去,莱科辛正等在门口,揶揄道:“我懂了,您就是时时刻刻要人等对吧。”

艾森笑起来,摘下教冠,随手扔到一旁,权力的象征在地上滚了几圈,落进一片泥里。

回到“坟墓”,艾森站在实验室门口,扫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拍了两下手掌。

“那么现在,我要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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