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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闻意和贺妈妈其实没说什么。
贺妈妈是个冷淡的人,和许闻意最开始认识的贺峥差不多,所以许闻意也没说话,只是陪着贺妈妈做菜。
没伤的腿立着,伤着的腿放松地垂在上面,眼神认真,视线跟着贺妈妈的手在转。
贺妈妈几次回头,余光都看到许闻意的头转来转去,她有些憋不住,忍不住问:“在看什么?”
许闻意不好意思地笑:“在看阿姨做菜。”
贺妈妈在调汁水,做的是锅包肉,筷子规律地搅动着,和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想学做菜?”
许闻意摇了摇头:“想看看贺峥为什么不会。”
贺妈妈动作不停,说:“他不用会。”
“是要以后的另一半会吗?”许闻意从小就没有那些老旧思想,在这个社会待久了更没有,似是惊讶,贺妈妈会是这样的人。
贺妈妈淡淡道:“可以花钱叫外卖,不用为难自己。”
许闻意:“......”
为难这个词语就用的很精髓,许闻意竟然无言以对。
但他还是想学,以后教贺峥也好,许闻意在这一刻试图想象他教贺峥的样子,感觉贺峥很可能因为太过羞辱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许闻意抿着唇笑,贺妈妈轻轻摇了摇头。
贺妈妈菜做的有些慢,熟练中带着生疏,就像贺峥说的,这个家的餐桌一直都是一个人坐。
一个人不需要吃多少东西,任谁都不会太上心。
许闻意在边上看完了全程,不确定会不会惹贺妈妈烦,索性闭口不言,他只是看,然后静静地陪着贺妈妈。
贺妈妈把最后一道菜做完,端上餐桌,去下围裙就回房间去了。
许闻意叫住她:“阿姨。”
贺妈妈边走边说:“早点吃,一会儿就凉了。”
贺妈妈目无旁人地经过客厅,许闻意不知道贺峥有没有在看她,但房门被关上,许闻意等了很久,也没有见贺峥来。
只好扶着墙,蹦过去找他,搭着沙发一直挪到贺峥旁边,看到贺峥心不在焉地看电视。
许闻意晃晃他:“等你半天了,都不来。”
贺峥沉默了一会儿,眼睛一直望着电视,后来他伸出右手,把许闻意搭在他左手的手掌握在掌心,表情有点伤心。
“她不愿意和我爸离婚,我恨她,也怨她。”
贺峥把他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家庭,他吃了那么多顿一个人的年夜饭,不可能因为今天贺妈妈做了两顿饭给他和许闻意吃,就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但贺峥不懂,他的不原谅为什么让自己这么难受。
他也有在试图原谅,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踏出那一步,和自己和解,和妈妈和解,他学不会。
许闻意空着的那只手,学着贺峥平时的动作,也去摸了摸贺峥的头发。
他摸得小心翼翼,只敢碰他额前耳边的头发,小声说:“没事呀,你不要难过。”
“不难过。”贺峥轻声说,但他确实不好受。
人这辈子总会经历很多次选择,贺峥曾经选择喜欢许闻意,如今却选择不原谅生养他的母亲。
正因为如此,他被愧疚和不甘的情绪反复拉扯,本来该开心的年,没能开心起来。
贺峥想说还不如她没出来过,但这话他也一样说不出口。
他这个样子,许闻意就没继续往下说,故意拉重贺峥某一根头发,看到他痛得皱起眉来,开心地说:“快走,我饿了。”
“刚睡醒你就饿?”贺峥忍不住嫌弃他。
“哪有。”许闻意狡辩,“我刚才在厨房站了很久,消耗了很多体力,饿了不是很正常。”
许闻意中午吃的不少,吃完就睡,能消耗多少热量,贺峥就静静地听他扯淡,等许闻意扯够了,就站起来,夹着许闻意把人带着走。
许闻意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了,委屈而且不爽,骂道:“你别,你别,夹小孩子一样,伤我自尊心。”
“你走太慢了。”贺峥把他放下来。
“那你可以换个舒服点方式带我。”许闻意和他商量。
“背过了,抱过了,人总要学会创新。”
“这是种侮辱!”许闻意骂道,“你不止羞辱了我的肉/体,还羞辱了我的灵魂!”
贺峥:“?”
许闻意不等贺峥,先夹了一口锅包肉吃,他刚刚馋很久了,嚼了半天,好吃的灵魂都快飘起来了。
落地时看见贺峥,顿时心情都不美妙了:“你个子那么高,能不能只做一些不显得我那么矮的事?”
贺峥笑出了声:“你也不矮啊。”
许闻意冷哼:“别说话,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心虚。”
许闻意在超市还是买了碳酸饮料,贺峥没在今天拦着他,去房里拿来给许闻意,顺便还拿了椰汁出来。
许闻意用眼神示意:“你喝这个?”
他没想到贺峥还是不死心,听见贺峥说:“椰汁打蛋啊,听过没,我做给你喝。”
许闻意的表情开始一言难尽。
总的来说,贺峥这一天的心情还是很美妙的,于是他开始不死心,非要许闻意的表情变成可以言尽:“许文物,你什么意思?”
许闻意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贺峥不悦:“把你表情收一收。”
许闻意放下筷子,原地乖巧:“贺峥哥哥。”
贺峥油盐不进:“别搞这一套,椰汁打蛋,把椰汁倒进锅里再加个蛋搅巴搅巴,你觉得我不行?”
许闻意狂点托:“你行你行你最行。”
贺峥:“......”
贺峥扭头走了。
被贺峥放过不到半天的燃气灶再次被开启,许闻意拿起筷子,悠悠叹了口气,声音很小,又被贺峥抓到了。
“你叹什么气呢?”
“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
把椰汁倒进锅里的时候,贺峥又开始纠结,念念不休:“这个鸡蛋,要不要打散来着?”
许闻意:“......”
贺峥知道在外面点饮料喝不需要热到一百度,在家时就傻了,任由椰汁打蛋在锅里没完没了地翻滚。
许闻意都等急了:“你吃不吃饭啊。”
贺峥闲适地站着,单手插兜:“你先吃,我在热奶。”
紧接着,两人同时闻到了一股焦味。
两人默默对视,不知道谁更尴尬。
热熟的椰汁没有瓶子能装,贺峥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许闻意忍无可忍,美食当前,还要看贺峥在这墨迹。
他从碗柜里拿出个小碗,直接从锅里捞了一碗椰汁,气得不行:“这样行了吧!”
贺峥怕他烫着,赶紧把碗接过来,把碗边的椰汁擦了:“行就行,别这么凶。”
这下换成许闻意冷哼了,还能反击:“你墨迹。”
两人重新在桌旁坐下,开始吃饭的时候,窗外已经放起了烟花。
许闻意侧着坐,看着窗外,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厨房里现代装修,这所有的一切都离许闻意曾经生活过时代很远。
许闻意静静地看着窗外,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喃喃道:“过年了啊。”
顺着许闻意的视线,贺峥也往外看,目光所及只有许闻意,描绘他的眉眼,轻声问:“想家了吗?”
许闻意动了动唇:“想。”
“想你爹了吗?”
“想。”
现代生活让许闻意很少想起以前的事,他是先走的那个人,尝不到亲人离世的痛苦,所以对分开离别的感触并不深。
在他眼里,和爹的分离像是远行,两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走,这种告别是双向的,所以越走越远,却一直没有感受到难过。
年到底还是不一样。
时间还早,窗外烟花停了没有被其他人续上,许闻意转过头,情绪转换很快:“好饿。”
贺峥望着十七岁的许闻意,不知道他没被填满是胃还是心。
贺峥买的食材分量都不少,贺妈妈都做了,中间还加了一道饺子,许闻意不记得有这个:“你买了饺子吗?”
贺峥夹了一个放到许闻意碗里,淡淡道:“我没买,我妈做的,北方人过年都吃这个。”
许闻意乖乖吃了,咽下去才问:“有什么说法吗?”
贺峥望着许闻意的眼睛,语气真诚,带着淡淡的笑意:“团团圆圆,岁岁平安。”
“这么好。”许闻意笑起来。
贺峥说:“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许闻意就学着贺峥的动作,也夹了饺子给贺峥:“团团圆圆,岁岁平安。”
贺峥垂眼,安静地把饺子吃了,很多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贺峥吃着它,记忆能回到很多年前,他上一次吃到这个饺子的时候。
许闻意这顿饭吃了不少,喝了饮料,也喝了椰汁,吃完时椰汁还有大半留在锅里,贺峥没动,打算晚点再热了给许闻意喝。
许闻意架着贺峥往房间跳,贺峥根本拦不住:“才吃完饭,等会儿肚子疼。”
许闻意先他一步溜了:“才不会。”
贺峥收拾完桌子,连忙追上去,两人前脚才进房间,下一秒边上房间的门就开了。
贺妈妈在他俩吃到一半的时候出去了,提着小皮包,想来日子过的潇洒,没和他俩打招呼就走了。
现在开门的人只能是贺爸爸,许闻意刚想扭头去看,贺峥伸手,把他脑袋一掰,推着人进去了。
关上门才说:“别看他。”
他现在的样子和面对贺妈妈时又不一样,完全是厌恶的表情,许闻意从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厌烦。
“我没看到。”许闻意小心翼翼地说。
许闻意这样讲话,贺峥根本不可能和他发火,把许闻意扶到床上,坐在他边上,姿势颓唐,根本不可能冷静。
“男人有钱就变坏。”贺峥面无表情,“我只恨我妈的优柔寡断,可家里所有的问题都是他引起的。”
贺峥甚至不肯用爸爸来形容他。
这么多年来,这个家里的规矩就是三个人三间房,谁都不见谁。
或许是因为今天过年,又或许是贺妈妈和贺峥关系的暂时缓和,这个孤单了很久的男人也想让这个家庭破冰。
他大概犹豫了很久,但时机没选好,刚好给了贺峥不见他的理由。
窗外的烟花炸亮了夜空,许闻意晃晃贺峥的手:“贺峥。”
贺峥望向他,神情里有没藏好的冷。
许闻意翘着唇角,开心地望着他:“我想放烟花。”
贺峥:“现在?”
许闻意点头:“现在。”
这就是贺峥喜欢许闻意的地方,他所有的插科打诨都恰到好处,一次次把难言的处境打破。
贺峥站起来:“走吧,我背你。”
许闻意仰头对他笑:“扛着也行。”
贺峥眼睛的冰化了:“你当自己几岁。”
“十七岁啊。”这是贺峥白天才说过的话,转眼许闻意就还给他了。
不讲道理的人,没人争得过,贺峥把许闻意背起来,一步都没让他落地:“走了,未成年。”
许闻意笑起来:“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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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都日更两章啦,我要快快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