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刘安终于“醒来”之时,一睁眼便看见一双赤红的眼睛,原是匆匆赶来的刘备。

  “子和,如今天子折辱于贼人之手,汉室威严扫地,那群小人不知该有多得意了!”

  只要刘协还在一天,那这天下在众人心中终究还是汉家天下,但如今刘协一死,天下群雄并立,只怕不少人的心便要变了。

  汉室,只怕已成过往。

  思及此,刘备便不由得悲从中来,憋红了眼眶。

  刘安紧紧握住刘备的手。

  “玄德莫气,那些小人不过得意一时,有你我在,终有兴复汉室的那一天!”

  早在决定刺杀刘协的时候,刘安就知道这会导致汉室这块八百年招牌的影响力进一步衰弱,但他不后悔。

  刘协一日不死,他们在名义上就一日为臣,就算要做什么也只能打着刘协的名号去做事。

  只有天子死了,他才能真正站于人前,才能真正由自己高举兴复汉室这块招牌。

  至于袁绍,便是刘备口中得意的小人,他是第二个知道刘协身死的诸侯。

  他本就不认可这个伪皇帝,如今刘协死了,心中自然只喜不悲,甚至连装都不愿装一下,当夜便大开宴席。

  袁绍一直以来因反抗刘协而被称为逆贼,心中早就积了一肚子火,如今借着酒劲好生发了一顿牢骚。

  “我早就说那不是真天子,不过是董卓所立的伪帝,果真是吧,哪有真天子死于贼人之手的?”

  刘辩不是也死于董卓之手?这和真假天子有甚关系。

  田丰在心中默默吐槽,到底没说出来扫了袁绍的兴致。

  而兖州一些投了袁绍的世家,则越发觉得前途光明,因而心情愉悦,一行人喝的是兴致高昂。

  只是若论高兴,还得数袁术。

  那本是一个平静的午后,却因为天子驾崩的消息而变得不同。

  自打成为一方诸侯后,袁术心中一直存在一个梦想,那就是当皇帝。

  他觉得像自己这般出身尊贵的“大侠”若能成为帝王,一定能造福天下百姓,成为人人口口称赞的明君。

  他内心的野心在得知刘协无子而终的那一刻膨胀到了极点。

  他刘家的天子都死绝了,也是时候该让他袁氏来当了吧!

  袁术心中的愉悦在见到袁峰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按时间估算,这刘协死的时候应当就在袁峰出生前后。

  袁术顿时想起了那个相师的批语—“与天不容”。

  他儿子刚出生,刘协便死了吗,这可不就是“与天不容”吗?

  袁术高兴地抱住冯方女好一阵亲香,缠绵之后,心情颇好的问道:

  “卿卿,你怀峰儿之时,可有做过什么神异之梦?比如剑斩白蛇,或是梦食北斗?”

  做自然是没做过的,不然冯方女早就说出来了。

  但看着袁术期待的目光,为了儿子的未来,这时候有没有都得说有了。

  “妾当日生产之前,曾梦一星辰入怀,只不过妾身不认识诸天星辰。

  依稀记得那是天上最亮的星辰,不知可是夫君所说的北斗?”

  相比麒麟、白蛇这等异象,还是梦食北斗好编一点。

  袁术闻言眼睛一亮,喜道:

  “正是正是,不若我替峰儿取个小字阿斗如何?”

  这样以后每次别人问他为什么给儿子取小字阿斗的时候,他都可以将冯方女梦中北斗入怀一事说出来彰显袁峰的不凡。

  妙哉妙哉!

  “妾觉得甚好。”

  第二日,袁术就把阎象还有杨弘都叫过来议事,这是他手下才干最高的心腹,先炫耀了一通小阿斗,随后“隐晦”的表达了自己欲称帝的想法。

  “.....如今天子驾崩,汉室名存实亡,我欲霸中原,只是师出无名,不如自立以定名分,诸君觉得如何?”

  阎象立刻反驳:

  “明公不可!昔日周文王已拥有三分之二的天下,却仍向暴殷称臣,是其不愿乎?实乃不可为!

  今明公不过坐拥淮南,西有刘荆州,北有袁兖州,如此,哪里到了可以称帝的时候呢?”

  阎象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浇灭了袁术满腹的激情。

  见袁术脸色大变,杨弘说道:

  “孝周思虑周全,然昔日暴殷虽然残暴,却有名有实。

  今日刘汉天子无子而终,国不可一日无主,神器无主,若能抢占先机也未尝不失为一个法子。”

  杨弘这句话算是说道袁术心坎里了。

  神器无主,有能者居之。

  阎象也不退让:

  “前占先机也要能立得住才是,若是立不住岂不是功亏一篑?”

  眼见两个谋士开始唇枪舌战,袁术心里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倾斜。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当皇帝而已。

  刘安穿着素服,站在城楼上翘首以待,忽而尘土飞扬,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领头之人正是牵招、赵云一行人,而程昱和那些公卿约莫在后方。

  刘安忙出城迎接众将士,只见牵招手中拿了一个木匣,和赵云、徐荣一道走到刘安面前跪下:

  “使君,招(云、荣)有负您的嘱托,损耗军粮无数,却令天子受辱于贼人之手,还请使君责罚。”

  刘安连忙将三人扶起,

  “此事分明是李贼之过,谁曾想其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能怪到诸君身上,这木匣中可是李贼头颅?”

  “正是。”

  牵招说着,双手举起木匣。

  刘安察看一眼后,便叫侍从将木匣拿下去好生保存,这可是重要的信物,以后没准还用得到。

  就像王莽的头颅一直保存在皇宫宝库。

  随后,刘安看向牵招:

  “听闻你们迎回了公卿,当是大功一件,只不知那郭汜可好对付?”

  “那郭汜是个胆小的,听闻我们过去讨要公卿,连照面都没打便托人把那些公卿送了出来。”

  事实上,是郭汜也拿这些打不得杀不得,又要锦衣玉食,又要美婢佳人,日日就知道追忆汉室的公卿朝臣没法子。

  早就想甩掉这些麻烦,但苦于无人接手,因此牵招等人一去,立刻就把这烫手山芋一扔。

  牵招虽猜中了些许内情,却不好说那些公卿的闲话,只得把罪过推到郭汜头上。

  没过多久,那些公卿也坐着马车到了,连日的奔波让这些公卿不再光鲜亮丽,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满脸疲容。

  刘安一个个悉心问候,简单寒暄后便让奴仆带着对方去休息。

  “诸君多日行军劳顿,我已安排好住处,一会便有奴仆领诸君沐浴更衣。

  诸君好生休整一番,今夜我已备好宴席为诸君接风洗尘,届时你我再畅所欲言。”

  等送走这一批公卿,刘安才来到程昱面前,看着程昱消瘦的身形和满头银发,不禁眼眶微红:

  “许久不见,仲德清瘦不少,实在是受累了。”

  “明公厚爱,昱实受之有愧,在关中幸得有文和照拂,昱并未受累。”

  程昱并不喜欢诉苦,刘安能看到他的付出他就很满足了,于是借机把贾诩引出。

  贾诩也适时站出来说道:

  “在下贾诩拜见使君。”

  刘安看向贾诩,露出亲切的笑容。

  “文和先生,你我乃是旧识,何必如此客气?莫不是把我忘了?

  自上次一别,你我已经数年未见,如今一看,先生风采如初呀。”

  “使君这样的英才,使人见之忘俗,诩怎会忘记?

  只是使君风采大胜从前,倒让诩不敢认了。”

  “到底痴长了几岁,多吃了几年盐,怎会没有长进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生冷的气氛顿时和缓不少。

  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雒阳做酒友的日子。

  贾诩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刘宏驾崩之时,刘安将要回幽州,他将其子托付给刘安。

  后来贾诩也想过,若是他当时跟着刘安走了,是不是就没有后面那么多身不由己。

  但很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如今见刘安毫不避讳自己与他的过往,贾诩心中也算是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