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神色一变,他扭头看了却烛殷一眼,用口型道,“君上?”。

  却烛殷摆摆手,示意他先别出声,他放低了声音,朝男子伸出手,语气很柔和,“把手给我”。

  那男子呆呆地在原地坐着,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半是怯懦半是好奇地看他,“你是,你是谁啊?”。

  却烛殷并未回答他,手往前伸了伸,那男子盯着他的手呆愣着看了许久,才轻声的、短促的‘啊’了一声,随后便颤颤地伸出手来,缓慢地放在了面前的那只手上。

  栾青在一旁静声看着,知道君上是察觉到什么了。

  双手相交握的一瞬间,却烛殷便闭上了眼,前尘旧事扑面而来,他循着这人的所有记忆,来到了一座豪奢的府宅前。

  这是许多年前的林家。

  林家是大户人家,家主官至尚书,去了长安上任,因担心水土不服,便并未带着妻儿一同前往,因而这偌大的府邸中,主人只有主母和两个孩子,剩下的便都是服侍的下人。

  林知语是这家的二小姐,江南水乡养出来的女子,刚一过可以谈婚论嫁的年头,便有数人来提亲,来人都要踏破了府门的高槛,全都是富家公子,再或者便是为官者,却全都被拒绝了。

  黄喜是在这家长大的仆人,和林知语差不多年纪。

  外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他家小姐是为什么拒绝这么多的青年才俊。

  原因是心有所属。

  前些日子是端午佳节,这是个好节日,以往都是派家中下人出去买些粽子回来的,可是今年不同往年,小姐打算自己出去。

  黄喜是很喜欢小姐的,像对待亲人一样的喜欢,因为他算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比小姐大不了几岁,但到底也算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夫人也信他,小姐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出去买粽子,便专门派了他跟随,他自然是很乐意。

  端午节外头也挂了不少灯,街上全都是粽叶和糯米的香气,黄喜以往也常出来采购些东西,但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来的高兴,他一上街就在街上到处看,看哪一家的粽子好,哪一家的形状样式好看。

  他一边看一边想同小姐说——小姐一向不介意这些,可今日却是不同,小姐只回了他几句,注意力就全然不在粽子上了。

  小姐不喜欢热闹,不看粽子,那这四处看的,自然不可能是在看嘈杂的人群,那到底是——

  黄喜渐渐移了视线,顺着他家小姐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在远处桥头处,长身玉立,有位素衣公子。

  这便是开端了。

  端午节那一日,他没告诉小姐自己发现了,只是在心中暗喜,感慨自己明明只是个下人,此刻看着小姐有了心上人,竟然也生出一些为兄的高兴喜悦来。

  自那日以后,小姐几乎是千方百计地骗了夫人要出门,黄喜知道这其中缘由,也在旁帮着,他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到底是因为那公子他偷摸着跟了一回,觉得当真是个不错的人,才帮着小姐一起骗了夫人。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黄喜在心里替小姐计算着时日,看那公子何时来提亲,可没想到,没等来提亲,却是等到了小姐怀孕的消息。

  林夫人宠爱小姐,但纵使再宠爱,这种大事,也是不会放纵的,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在院中清扫,听见了哭声就提着扫帚赶过去,站在正堂门前,从后头看小姐背对着他跪着的背。

  林夫人看见他,流着泪的眼倏地一瞪,一甩手里的茶杯,叫他也进去跪下。

  黄喜沉默着走进去跪在小姐旁边,偷偷看她一眼,却是意料之外没看到眼泪。

  他知道小姐是个容易流眼泪的,但若是不哭,便说明这事是极为重要。

  看来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黄喜还是没能一直闭着嘴,他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问,小姐是做了什么错事。

  老夫人脸上的怒容消解了些,没回答,却是反问他,你不知道这事?

  黄喜心道若是在问那公子的事情,那他是知道的,其余的却不知晓。

  老夫人见他不回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跌坐在太师椅上,指着低头的小姐,“你自己问她!”。

  家丑不外扬,黄喜知道,还是老夫人信任他,才会在他跑过来看的第一时间将他赶走,反而给他机会询问。

  那个词从小姐口中几经辗转,最后落在他的耳中,犹如五雷轰顶。

  小姐喜欢听戏,偶尔也会唱戏,但最喜欢的还是诗书,这张嘴里要吐出的该是那些绝妙的诗句,怎么能是这样一句……这样一句叫人心碎的话。

  女子还未过门儿便已经有了身孕,这传出去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会被人耻笑的。

  黄喜以为那公子会即刻来提亲,因为小姐在说服母亲后,说会带着她看中的人来看她,到时候大家一定会满意的,第二日便出发去找那公子。

  谁料这次那公子脸上却不是往常常见的笑容,那张如玉面容上冷冰冰的,看着比寒江的水还要冷,前些日子的柔情蜜意似乎都是错觉一般,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家小姐一个人沉在里头了。

  自那以后他没再见过那公子,他从小姐那里听来过这个人的身世和姓名,可到了最后查遍了也没有这样一户姓君的人家。

  他不敢告诉小姐,这些东西,可能也都是假的。

  小姐后来足不出户,每天都哭,后来却坚持要生下那个孩子,夫人和老爷其实都是很善良的人,一边照顾着自此以后带了病的小姐,一边将孩子也养到了十几岁。

  黄喜想,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个孩子让小姐作念想。

  直到后来一日,有个蒙面的男子,说是要见小姐,当时他在门外,一看这人装束奇怪,还蒙了面,当然是一口拒绝,可没想到,这人说,他是替他们家公子来的。

  黄喜一生中没有多少后悔的事情,唯有的两件,全都在小姐身上。

  他记得当时自己在问是哪一家的公子,姓甚名谁,为什么要见他家小姐,嘴上问的连续不断,可心里却有预感。

  果不其然,那个人说他家公子姓君。

  黄喜连关门的手都是颤的,他不记得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一定是很生气。

  时隔多年,那个公子有什么资格来找他家小姐。

  那日以后他照样该做事做事,偶尔会看着小姐和小小姐在院子里玩儿。

  本该如此,直到一日他看见小姐夜里坐在小小姐的床前,看着看着就落了泪,他才知道,小姐其实一直都记着那个负心汉。

  如果能再见一面,会不会就了却心愿,自此两不相干?

  黄喜将那公子的事告诉了小姐,小姐初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他以为自己是猜错了,还不等松一口气,第二日小姐的尸体就被送了回来。

  也是由他第一个发现的,送的人没有和他打照面,尸体似是被好好照看过,穿戴整齐,就连面容也如小姐生前一般好看,可摸上去到底已成冰的。

  仿佛能真切地触碰到林知语的手似的,却烛殷手指轻轻一动,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睁开了眼,眼前的男子已经泪流满面,他松开他的手,没有一下就站起来,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沉吟片刻,道,“黄喜,她的孩子呢?”。

  黄喜?栾青瞳孔一缩,他与清瑶会是什么关系呢?

  被叫做黄喜的男子身体一颤,好似全身的肌肤都跟着这一声颤动,他缓慢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却烛殷,不一会儿,空洞的双眼竟是生生流下两行泪来,泪珠顺着他粗粝的皮肤往下,最终坠入身下土地,他张了张嘴,终于开口道,“孩子,孩子……”,他伸出双手来,朝着却烛殷,可双眼却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小小姐在哪里啊?”。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却烛殷的衣摆,手指狠狠用力,脸上的悲戚神色倏然变成怒火滔天,“他抢走了她!抢走了!”,黄喜低声抽泣着,“这是小姐最后的念想啊……”。

  栾青眉头紧皱,忙蹲下身来,就要掰开他的手指,却被却烛殷轻声唤住,“叫他先抓着吧”,他轻飘飘地说出这一句,沉吟片刻,接着对黄喜道,“告诉我,她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方才在黄喜的记忆里探出了许多,结合这千百年来,人间上界传言地各种版本,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姓‘君’的公子,就是天帝。

  “……名字?”,刚刚回想起一切后,黄喜便好似不再那般疯癫,痴痴地看着却烛殷半晌,喃喃道,“你是说,瑶儿吗”,他轻轻地笑着,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声音也跟着温柔,“瑶儿她,长得最像我们小姐”。

  瑶儿?栾青表情变了变,“君上,看来果真是清瑶!”。

  “嗯“,却烛殷轻声应了一声,他盯着黄喜,突然冷笑一声,“他最会使骗人的伎俩,不过这次倒是有点儿良心”。

  黄喜呆愣愣地望着他好久,才干涩着嗓子道,“…你说什么?”。

  栾青下意识看了自家君上一眼,君上脾气不算好,已经说过一遍,怎么会再说一次?

  “我说”,却烛殷终于起了身,他扯开黄喜攥着自己衣裳的手,掸掸衣摆,垂着眼睫,“他说他姓君,这倒是真的”。

  栾青有点吃惊。

  他没想到君上会这般有耐心地和他解释清楚,看来自从和那个凡人在一起生活过后,君上的性子也变了很多。

  想到鹿邀那张时刻都写满认真的脸,栾青下意识摇摇头,将这些不该想的挥出脑去,他低下头看着还蹲坐在地上的黄喜,见对方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捂着脸,指缝间流出一大串泪珠来。

  做个凡人,也当真是可怜。

  君上时常说天君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栾青”,却烛殷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好生安置吧”。

  “……是”,栾青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黄喜,蹲下身来,看到他一脸的仓皇,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竟也奇异般涌上些许同情来,他揪着人的领子把对方的身体拉的直起来些,嘴唇抿了又抿,还是开口说了句,“不必担心,清瑶活得很好”。

  黄喜身形一窒,低头静默许久,突然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眼睛朦胧,“多谢”。

  这座小院子是个不错的地方,却烛殷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望着眼前光景,心里不怎么的,觉得有种异样的难受。

  妖界也有情感,可比起人类来就少的多了,千年来他实在鲜少有过这样鲜明的情感,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叫他不舒服,没来由地烦躁。

  栾青在屋内替黄喜治疗,黄喜的身体尚可,只是这些年被愧疚和痛苦压的心沉,才变成了疯癫模样,不难处理。

  他轻轻朝院外瞥去一眼,登时视线凝滞了。

  栾青恰好在这时出来,合上门道,“君上,已经处理好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顺着却烛殷目光而去,看到院外站着一个人,他的脸色登时不好起来,眉头紧皱,手下意识便搭在腰间骨鞭上,“属下去看看”。

  却烛殷望了外面许久,听他这么说,轻轻笑了,“无妨,你去叫他进来便好”。

  栾青看他一眼,心中困惑,却并未多言,下了台阶,将院外的人给迎了进来。

  卓然找了许久,光是茫无目的地找是找不到人的,好在这一路却烛殷似乎并未故意掩去身上的妖气,他才能凭借着这找过来,方才掩去气息,在外面看了许久,原以为他是要杀了这个人,没想到是放了他。

  栾青语气不善,“见了我家君上也不问礼?”。

  卓然神阶很高,在上界也是受人敬仰的,这多少年来才能听得见两次用不敬的语气说出来的话,第一次是却烛殷,没想到第二次是却烛殷的部下。

  不过也是他先鬼鬼祟祟偷听在先,说来也是理亏,加之若真要算起来,却烛殷确实在他之上,他轻叹一口气,微微拱了拱手,“妖君”。

  却烛殷轻嗯了一句,看他一眼,“看来卓然神君方才都听见了吧”。

  卓然心道你这都不是问句,叫他怎么回答。

  他刚才自然是都听见了,因而此刻才会觉得情绪复杂难以调和。

  “君上问你话呢!”,栾青见他不说话,眉头一拧,手就要去抽骨鞭了,却被却烛殷轻轻拦下,“别急,看来是都听见了”。

  他玩味地盯着卓然的脸,双目沉沉,望进他的眼中,“不过你看来不是很吃惊啊,是不是天帝他这样的事做多了,你们这些下属倒也觉得不稀奇?”。

  卓然被他看的心慌,险些连上界神仙的威严都失了去,稳了稳心神,才勉强笑着开口道,“妖君说笑,陛下最是爱惜人间子民,这等事情……”,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才接着道,“他是必不会干的”。

  “道貌岸然”,栾青冷哼一声,抱着手臂冷冷瞥他一眼,也不知说的是天帝还是他。

  却烛殷笑着看了栾青一眼,“我这属下不知礼”,他冲卓然眨眨眼,“神君是明理的人,不会怪罪他吧?”。

  话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这语气却没有半点真的在说他是个明理的人。

  卓然自觉自己是个还算会说话的人,无论在何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偏今天,这主从二人一唱一和似的,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栾青见他脸上变了表情,神色才稍稍缓和,抱着手臂在一旁冷眼看着,默默不语。

  “妖君说笑”,卓然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只是他到底是带了命令来,来这里是为正事,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他微笑着道,“我此次来找妖君,是有要事要问,还望妖君容我说出来”。

  却烛殷眼尾轻挑着,抬眸看他一眼,脸上吧表情似乎是比方才认真些许,“我可没说不让神君说”。

  “……”,卓然轻叹一口气,才接着道,“不知妖君可知道,你的魔兵斩杀了上界派去的天兵……”。

  “哎”,还未说完,却烛殷就出声打断,“你这话可说的不对”。

  卓然一怔,下意识便道,“哪里不对?”

  却烛殷摇摇头,纠正他道,“神君说是‘你的魔兵’,这话,是错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神君怎知这魔兵就是我的?”。

  栾青在一旁听着,心里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道,你们上界一向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寻人。

  听了这话,卓然却并不是十分讶异的模样,沉默一会儿,便接着道,“既然妖君都这样说,看来传闻便是真的了”,他微微一顿,接着道,“妖界眼下原来并不在妖君掌心”。

  他这话一说完,便觉得耳边什么东西滋滋作响,微一抬眼,瞧见栾青手下按着的黑色骨鞭正滋滋冒着黑气,那黑气煞的很,还未从鞭子上离开,隔着这么些距离,就已经要吃人似的不停乱动。

  眼睛再稍抬起一点儿,果然看见了栾青一张黑脸。

  难不成说实话也要叫他生气?

  卓然移开视线,没再去看他,一双眼直直盯着却烛殷的,“妖君不答,看来就是默认了”。

  空气静默许久,久到他手都握紧了,以为对面沉默不语的人身是生气了,却烛殷才再次张了口。

  “你说的没错”,却烛殷轻声道,他的眼里笑意减轻了不少,添上认真的冷,“所以你来的正好,既然来都来了,我便和神君做一桩交易如何?”。

  送走早上那个气度不凡的卓然后,鹿邀便收拾收拾出了门,这些日子橘树长得好,也就更需要人的照看,又到了修剪枝叶的时候,这一园子数量不少,一天剪不完,他就只好去的频繁些。

  回来时已是下午,他手里握着粗剪,还没开院子门,就闻到了一股很腥的血味儿,脚步登时便停在门口。

  没杀鸡没宰猪的,院里哪里来的血腥味儿?

  心脏渐渐悬起来,鹿邀低头看一眼手里剪刀,心中有些庆幸自己手中还带着个可以在危急时刻当做防身武器的东西,这般想着,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推开门。。

  院内静悄悄地,进来后血腥味儿就闻地更加明显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一大段二路,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没在地上看见红色的痕迹。

  这血味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鹿邀下意识紧皱着眉,小声地走到屋子前边儿,盯着紧闭的房门,做好心里建设要开门时,却忽地听见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不加掩饰,好像根本就不怕被人发现似的,一溜儿地到了门边。

  他握紧了手里的粗剪,手上用力,下一刻却见门从里面开了,露出一张写满疑惑的脸来。’

  “鹿邀?”,红鸦两只手插在腰上,袖子高高挽起,见他手里握着个大剪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你不会以为家里进了贼吧?”。

  “……”,鹿邀心道其实更糟糕,血腥味这么重,他以为家里藏了一个杀人犯。

  不过好在知道是谁在里面就松口气,他放下戒备,把手里的剪子立在屋里墙角,问红鸦,“屋里好大的血味儿,你受伤了吗?”。

  红鸦摇摇头,看一眼开着的门,为了透气便也没关上,他跟上鹿邀的脚步,笑道,“这可不是我的血”。

  鹿邀眼睛登时睁大了,他猛地转身,看一眼笑意盈盈的红鸦,面设计紧张,红鸦知道他是误会了,忙摆摆手,“想什么呢,我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好吧?”。

  他拉着鹿邀的手腕进了厨房,“你还是自己来看看吧”。

  厨房的灶台上、地上摆满了形状大小不同的容器,相同的是里面清一色都装着清洗干净的肉块儿,这肉看着同鱼肉一般鲜嫩,瞧着很是光滑,鹿邀讶异道,“这是哪里来的肉?”。

  红鸦倚着门边,道,“这是君上叫我带回来的”,他观察着鹿邀的脸,微微一顿,才笑着道,“是他打的妖兽,叫我带回来给你尝尝鲜”。

  妖兽?鹿邀瞳孔微缩,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他道,“他们去哪里了?怎么还会遇到妖兽?这妖兽厉害吗?没有受伤吧?”。

  眼见着他还想要接着抛出问题来,红鸦忙举起一只手,“打住!区区妖兽而已,君上随手就杀了”,微一停顿,他笑道,“不过若是君上知道你这般关心他,一定开心的很”。

  得知人没事,鹿邀松了口气,看着红鸦脸上打趣的笑,有点不好意思,一扭头,硬生生转开了话题,“妖兽的肉,可以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