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三日才停下来。

  天放晴的这一日,鹿邀终于得以出门——当然,前提得是在却烛殷的陪同下。

  放晴后雪融化时正是冷的时候,鹿邀还没出门便觉手脚冰凉,因而在却烛殷唠叨他之前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嘱咐却烛殷也多穿些。

  放在以前出去多穿的只有他一人就可,但现在却烛殷妖丹少了一半,妖力尚未恢复,不比从前。

  却烛殷很听话,说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后头实在不行,还是拒绝了鹿邀要把自己头上那一顶帽子给他戴着的提议。

  他抬手给鹿邀把帽子戴好,两只耳朵都给塞进去,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这帽子是为你做的,自然只有你能戴”。

  一旁的红鸦不想这样大冷天的出门,留下来当守门人,这会儿靠着门边,手里头拿着个红薯吃着,热气蒸腾,他一边吃一边摇头,心道真是腻歪。

  还有——他瞥一眼鹿邀头上的帽子,有点不忍直视。

  君上说的话半真半假,要说为何不愿意戴这个帽子,除去是想要鹿邀带着之外,还是有嫌弃这帽子太丑的缘故。

  自己的手艺这样,有什么可嫌弃的。

  在心底很是不留情地把自家君上给数落一顿后,红鸦摇摇头咬一口红薯,低头看一眼窝在他腿边的黑猫,笑了笑,“你今日为何不缠着他了?”。

  这个‘他’是说鹿邀。

  之前鹿邀没醒过来的时候,栾青就会偷偷地钻进卧房在里头呆好久,现在人醒过来了,面上虽是一副嫌弃地不行的模样,实际上是往鹿邀身边凑。

  闻言,下巴懒懒搭在双爪上的黑猫抬眸不太高兴地看他一眼,爪子一抬,就在他腿上不客气地一抓。

  那意味儿十足明显——少管我。

  “是是是”,红鸦笑眯眯地把腿移开,吃着热乎的红薯,笑道,“原来你们猫妖都这样傲娇”。

  另一边二人终于收拾妥当,鹿邀把桌上的盒子抱起来,对却烛殷道,“我们走吧”。

  盒子里装着些小点心之类,是昨日晚上鹿邀做的,她许久未下厨,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时有种兴奋的感觉,连着做了好些东西,打算第二日带着分给村里的大家。

  却烛殷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盒子,牵住他的手,“走吧”。

  外头积雪未融,白茫茫一片,村子上下皆是白色,今日阳光又好,照耀下来时光芒与雪花相交的瞬间便发出亮眼的光芒,瞧着漂亮。

  自然是不可久看的,却烛殷瞥一眼身边人的视线,轻轻一拽,将他注意力吸引过来,“看会儿我吧”。

  “啊?”,鹿邀微微睁大了眼,收回落在雪上的目光,这次没有反问为什么,反倒是真的盯着他的侧脸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看”。

  “……”,却烛殷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只得无奈地捏捏他的手以示惩戒,笑道,“你这几日怎的越来越会说话了?”。

  每每都要叫他回不上话来,只顾着心中高兴了。

  “不是会说话”,鹿邀笑了下,收回视线,语气稀松平常的样子,“我说的话都是事实嘛,这样的话谁都会说的”。

  却烛殷心道那可不会,像是现在,不过两三句他就已经像停下来不顾场合亲亲他了。

  况且就算是旁人会说,他听着也不会高兴。

  两人拐过一个弯儿,第一个入目的便是一座小亭子,鹿邀看见这亭子就忍不住想要夸赞,连着说了好多话,在亭子前头站了许久,从其上融化流下来的雪水再到经由大雪冲洗变得更红的柱子,最后扭头对他认真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真厉害”。

  却烛殷自觉不是个脸皮薄的,在他面前却丢盔弃甲,说什么都能惹得他脸红耳热,仅时这一句厉害便已经叫他心花怒放了。

  他赶紧抓了鹿邀的手,牵着人从亭子前头离开,“厉害的地方不止这一处”。

  鹿邀听着他话里有点小得意的意思,不禁笑了,应和道,“我也觉得”。

  是一家一户去的,二人出来进去,不多时手里的盒子就空了许多,带去的东西快没了,要走时却多了很多送他们的。

  却烛殷黑着脸看鹿邀怀里塞满了东西连手都腾不出来的样子,轻哼一声,“早该拒绝的”。

  鹿邀无奈地看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拢了拢,看他同样满着的双手一眼,“这都是大家的心意”。

  而且他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村里人现在似乎都知道他和却烛殷的关系了,也不避讳的模样,当作寻常夫妻一样对待。

  那日和张成见到,鹿邀以为只是张成和他们亲近,在他还未醒的时候想必也得和却烛殷在有关村里的事情上商议,少不了交流,一来二去地知道也不奇怪,现在看来不只是张成知道,是大家都知道了。

  思及此,他抬头看了却烛殷一眼,欲言又止。

  却烛殷正想着怎样将两人手里东西给收收,若是就这样抱着恐怕得冷了手,他倒是不怕,只是鹿邀自从醒来后手脚便常常是冰凉的,再冻到便不好了。

  好在年末将近,村里人给的大多是些过年要用的东西,有小串的红辣椒和一大串蒜,倒是可以直接挎在手臂上——丑些便丑些,不能冷了他。

  把手里的东西归置一番,却烛殷终于腾出一只手来,呼出一口气,伸手打算从鹿邀手里分走一些,一抬头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看。

  伸出的手没有停下,从他怀里取过稍重的腊肉,一边取一边把鹿邀的手塞回袖筒里,问他,“又是要问我什么了?”。

  “你拿地太多了”,鹿邀看他怀里塞得满满当当,眉头皱起,伸手想要接过来一些,却被对方强硬地握住手给重新塞回去。

  “不多,拿得了”,却烛殷凑得近了些,替他把帽子往下压压,笑道,“快些问我”。

  鹿邀看他几秒,犹豫一会儿,道,“是你告诉他们的吗?”。

  问句没头没尾。

  却烛殷却展颜一笑,同他并肩,边走边点头,“如此说,倒也不算是错的”。

  他回头看一眼鹿邀,对方还在认真地盯着自己看,便一时没忍住,低下头想亲,谁料被鹿邀挡住嘴,“这是今日的第十次了”。

  “……”,却烛殷只好遗憾地直起身,接着道,“不过不是我主动说起的”,他看着远处错落有致的房子,在想哪一家还没去过,“有人问起,我没有否认”。

  原来如此,鹿邀点点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

  日后出门都能大大方方地出。

  两人走了许久,快到村长家里的时候,鹿邀猛地停下脚步。

  却烛殷回头看他,眼中疑惑,“怎么了?”。

  鹿邀看他一会儿,移开视线,随意寻了个理由,“许久未见,我有些紧张”。

  事实上,是他记起一件事来。

  听完他的话,却烛殷挑眉一笑,“前面几家都不见你说紧张,怎的现在紧张了?”,他看着鹿邀慌乱移开的视线,心道这人还是不会说谎,他上去牵住鹿邀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道,“罢了,这样便不紧张了吧?”。

  “……在门口站半天了,还进不进来?”。

  一道声音陡然出现,鹿邀忙看过去,瞧见刘自明站在自家门口抱臂看着他,身边站着他娘,看见他们,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看了好几眼,而后移开,对他们笑了笑。

  “……”,鹿邀回了个笑,扭头对却烛殷小声道,“先放开吧?”。

  却烛殷乖乖点头,松开了手,和他一道走入了刘家的小院儿。

  进了温暖的屋子,鹿邀把帽子抬了抬,手里的盒子放下来,村长看他怀里这么多东西,笑道,“一看就是大家伙儿给的,来,先放下”。

  他搭手,和鹿邀一同放下来,一旁的刘自明娘笑呵呵地起帮却烛殷,片刻后,两人身上都轻松下来。

  几人在小木桌前围坐下来,手前各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鹿邀双手抱着茶杯,蹭蹭热热的杯壁,暖着冰凉的手指,堆村长道,“近来过的可好?”。

  “好得很好得很,就是太久没见小鹿了,想!”,村长笑呵呵地喝茶,看他手冻得很红,对刘自明喊一声,“自明,给炉子添一把火”。

  鹿邀下意识看向刘自明,却见对方脸上虽还是又不情愿的表情,但比起之前好多了,闷声不响地去给炉子里添了一把火,转头做回来。

  见鹿邀看他,他还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自在的模样。

  看来是对他没有恶意了?

  鹿邀还从未被他以这样平和的太对对待过,一时有些惊诧,却听得村长继续道,“我那日从张成那里听说你醒了时还不相信”,他摸着茶杯,眼眶有些红了,“当时想去看,但是后面担心去了吵着你,现在好了,你都来看我了,一定是全好了!”。

  屋内唯一的一个女子摸了摸眼角的泪,眼尾留下一抹微红。

  鹿邀感动道,“嗯,全好了”,他笑了笑,“让你忧心了”。

  “哎,这是啥话”,村长摆摆手,“现在好了,以后每日都能看见你像以前活蹦乱跳的,多好的事儿”。

  “活蹦乱跳?”,鹿邀无奈一笑,他以前虽是走的路多了些,但到底还不到那般活泼的模样。

  “每日怕是做不到”,一旁的却烛殷忽然开口,他看一眼因为这话呆滞住的村长,唇角微勾,带起一个轻轻的笑来,解释了一句,“他才刚醒来,要多休养”。

  村长忙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瞧我这——哎小鹿啊”,他转头看着鹿邀,神色严肃起来,“你以后还是要少出门,多休息,你过了这么久才醒过来,要是留下什么病根可不好!”。

  鹿邀看却烛殷一眼,对方冲他一笑,他无奈地摇摇头,回过神来连连应和着村长,同时安慰他说不会有病根,现在他健康的很,村长这才停下了不停絮叨的嘴。

  这话题终于是结束了,村长得了鹿邀绝对不会有遗留病根的保证,松了口气,一抬眼就看见坐在鹿邀身边的却烛殷一言不发,也不喝茶,目光全都落在身旁的鹿邀身上。

  他犹疑一会儿,和老伴儿对上了视线,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想法,咬咬牙,开口问道,“小鹿啊,你们两个”,村长瞥一眼却烛殷,轻咳一声,斟酌着开口,“村里的房子都修缮过一遍,你们两个住的房子是不是也得修一修?”。

  话音刚落,老伴儿埋怨地看他一眼,意思是你咋问的是这个问题?

  村长擦擦汗,心道他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人家两个的事情到底还是得人家自己做主,他们还是少问、少掺和的好。

  经村长这一提醒,鹿邀才记起来,他之前是很想修修自己的小房子的,只是一直忙着其他事,房子若是修缮他也暂无别处可去,现在经由村长提起,倒是提醒他现在这个时间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是他想自己设计,这就要花费很多时间,加之现在是冬日,天气寒冷,难以动工,只能做做前期的准备工作,等到真的要操干起来,得到开春了。

  思及此,鹿邀对村长笑道,“现在太冷了,等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些再修修”。

  村长得了回答,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们又聊了好一会儿,眨眼间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大娘已经起身系上围裙打算做饭,村长忙止住上个话头,对鹿邀道,“刚好中午,你们留下来吃饭如何?”。

  鹿邀不太习惯在别人家里吃饭,但看着村长脸上的期待又不好拒绝,两难之际,却烛殷却突然开口了。

  他抓着鹿邀的手,没有要避讳的模样,脸上神色淡淡,正经道,“他刚醒,吃的东西要多加注意,我□□了食谱,要吃上一个月才好,这次怕是不能同几位一同用膳了”。

  鹿邀扭头看他,心中浮上疑惑。

  原来他这几日吃的都是照着食谱来的?

  村长失望之际没忘了嘱咐说叫鹿邀一定要照着食谱吃,同鹿邀说话的间隙,一旁的刘自明在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瞄了一眼,开口道,“爹你别说了,一会儿都要过饭点了”,他看一眼鹿邀,别扭地移开视线,声音小了些,“既然有食谱那肯定得会回家吃,时间肯定也有讲究”。

  “说得对!”,村长忙止住话头,起身披上外衫,“那这样,你快回去吃饭”,他看一眼桌上的摆放的二人带来的各样东西,走过去给兜起来,急道,“这些可不能忘!”。

  二人被村长一家子给热切地送出门,回家路上鹿邀还在笑着。

  却烛殷现在还是不懂人界的热闹,只觉得吵闹,见他笑,跟着笑了笑,道,“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鹿邀看他一眼,“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大家了,见了面自然是开心的”。

  却烛殷点点头,“也是”。

  沉默一会儿,鹿邀道,“说修房子的事是真的”,他思考了一下,道,“等到开春要好好修一下,变个样子”,稍稍一顿,他停了脑内构想,皱眉道,“那重修的日子,我们该住在何处?”。

  “这事倒不必想”,却烛殷打从听见修房子这事开始,算盘就打地噼里啪啦,这会儿见鹿邀主动问出,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自然是随我去妖宫住”。

  他刚说完,便已经忍不住想带着鹿邀回妖界时的情状,心里美得很。

  “啊?”,鹿邀用一个长长的啊表明自己的疑惑,接着道,“是不是不太好?”。

  却烛殷立马就到,“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

  鹿邀这下想起来了,他以前确实是说过这事来着。

  不过说来妖界是却烛殷的地方,妖宫是他的家,他总不能一直扣着人在这里待着,回去也是应当的。

  他于是点点头,回他道,“那到时候我们就去妖宫住”。

  却烛殷很是满意地点头,笑着道,“我提前便叫人收拾好”。

  “妖宫会不会冷?”,鹿邀开始思考现实问题,上次他去,觉得妖宫有些冷森,开春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去了要是冷就不好了。

  “不冷”,却烛殷笑眯眯道,“到时我在寝殿放许多个暖炉,若是还冷,地上再铺上兽皮……”。

  话未说完,鹿邀挡住他的嘴,婉拒道,“兽皮就不必了”。

  却烛殷用嘴唇碰碰他的手,笑道,“全听你的”。

  两个人慢悠悠回了家,远远看见院子门口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色锦衣,长发高束而起,身形高挑。

  虽是只有个背影,但鹿邀觉得这背影看着十分眼熟。

  却烛殷皱起眉,不太高兴地嘟哝一句,“怎么连他也来了”。

  鹿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拉着他朝着那人走过去。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那人身形一顿,转过身来,看见鹿邀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鹿邀忙加快脚步,眼角眉梢带了笑,唤他,“卓然神君?”。

  却烛殷抱着臂瞥卓然一眼,微一点头算作招呼,,随后便不再说话了。

  卓然自觉把没多看这位不太待见他的妖君,注意力全放在鹿邀身上,看见时笑着迎上去,道,“许久未见,可好?”。

  自从那一日鹿邀因为伤势过重闭眼之后,他便一直打听着,有时候也厚脸皮地来和却烛殷亲自问,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会被拒绝。

  不过他总是有渠道知道,一听到鹿邀醒了,赶紧带着东西赶来,这会儿看着人果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悬着的心终于是重重坠下。

  鹿邀也十分激动,他对于这位待人温和有礼的神君很有好感,笑着点点头,随即道,“神君呢?神君受的伤可全都好了?”。

  那日卓然受的伤不比他轻。

  卓然笑笑,“无碍,早早便好了”,他看一眼脚下雪融化汇聚的雪水,语气一顿,提议道,“不知可否去屋里一聊?”。

  这句话虽是看着鹿邀说的,实际上是说给却烛殷说的。

  鹿邀欢迎他,却烛殷却并不如此想,说完这话,卓然便观察着却烛殷的神色,鹿邀已经笑着说要带他进去,他一边应着一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还没开口的却烛殷。

  本就叫人拿捏着,这次过后更是有了救命之恩,卓然想不在意却烛殷的态度都难。

  好在却烛殷没有抗拒的意思,淡淡看他一眼,“那便进去说吧”。

  言毕,牵着鹿邀的手推开院门便进去了,鹿邀挣脱不开他的手,只得转过身以一个较为别扭的姿势招呼着卓然,叫他赶紧进来。

  卓然冲他轻轻点头,在原地停了几秒,无奈一笑,抬脚跟上去。

  屋内暖炉正烧着,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却比花香要清浅许多。

  卓然是第三次来这屋里,称不上熟悉,但也不能说陌生,进了门却还是忍不住四下里多看两眼,目光落在墙角一团黑色时一顿,犹疑着开口,“这是?”。

  黑猫抬眸看他一眼,喵了一声,懒洋洋地再次合上眼睛。

  鹿邀脱下衣裳,卸下一身寒气,笑着和他说,“这是栾青”。

  卓然惊讶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随着鹿邀坐下来,看着却烛殷在一边把鹿邀脱下的衣裳整理好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这妖君在旁人面前和在鹿邀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

  倒是叫他好奇了,时间情爱当真有如此威力?

  卓然不免对这二人日常的相处多了几分好奇,正欲开口问时,却烛殷便在他身边坐下来,当的一声,一个茶壶落在桌上。

  “……”,他抬头看对方一眼,把刚才冒出来的想法给掐断了,换了个话题切入。

  他伸出手来,掌心间白光一闪,便有一个小巧的盒子显现出来,是沉香木雕成,外头刻着龙凤之形,龙尾凤羽半遮半掩在卷起的云层之间。

  盒子漂亮的紧。

  鹿邀一看便知道这盒子做工不凡,好奇道,“神君,这是何物?”。

  卓然轻笑着把盒子放在他桌上,修长手指将前面的扣子轻轻抬起,盒盖便打开了,现出里头莹润晶亮的玉石,他将盒子轻抬而起,放在鹿邀手边,开口道,“这是安神玉,对身体有益,是我的一点心意”。

  鹿邀视线移开,没先去碰那玉石,抬头皱眉道,“这种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稍稍一顿,他认真道,“我身体已经好地完全,这种好物用在身上也是浪费,神君还是收回去吧”。

  卓然料想到他会拒绝,正要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说服他,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把沉香木盒拿了过去。

  他抬头,盒子便到了却烛殷的手心。

  仔仔细细将那玉石看了几眼,却烛殷把盒子盖上,抬眸看了卓然一眼,笑了,“神君的好意,不能不收,多谢”。

  “……”,卓然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嘴角抽了抽,道,“…妖君客气”。

  鹿邀皱眉看他一眼,“这怎么能收呢?”,说着他站起身就要把盒子从却烛殷手上拿过来,却被轻巧一躲,给绕开了。

  却烛殷皱起眉,换上一副很是认真严肃的神色,一本正经道,“在上界,送人东西若是不被收下,是要被人笑的”。

  上界本人卓然愣住了,一时间叫他忽悠地都开始在想上界是不是当真有这样的事情。

  鹿邀目露疑惑,不太相信的样子,“怎会有如此不合理的事情?”,他看一眼卓然,求证道,“神君,没有这回事吧?”。

  卓然冷汗直流,悄悄看了却烛殷一眼,抿抿唇,痛心疾首道,“你有所不知,这样的事情在上界时有发生!”。

  卓然的话目前还是深得鹿邀信任的,他眉宇间困惑神色减去不少,取而代之以关切,“总有人会拒绝,那神君岂不是要被笑话好多次?”。

  这话确实是只有关心的意思在的,卓然听到耳朵里却觉得不太对劲。

  ——鹿邀这样说,难不成他生了一副看着就容易被人拒绝的相貌?

  沉默良久,他只得心痛地点头,“是如此,所以此次还望你收下”。

  鹿邀不好拒绝了,看神君仿佛回想起过去不好回忆的样子,忙说自己会收下,

  却烛殷挑眉笑了笑,沉香木盒子复而重新被他放在桌上,他则喝一口热茶,一副很是满意的样子。

  鹿邀和卓然聊了许多,一开始还是卓然起头,后头就完全变成他在问,卓然在答,问的多是上界的事情。

  卓然自然知无不答,看他对上界很感兴趣的模样,下意识便作了邀请,“不如改日有时间我带你去上界看看?”。

  鹿邀当即就想要回答说自己愿意,却烛殷却在一边幽幽开口,话峰直指卓然,“听闻上界这几日乱象频生,若是贸然前去,怕是不太好”。

  卓然一口气噎在喉咙,很想问一句妖君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他张了张嘴,看一眼鹿邀朝他看过来的目光,再一看却烛殷不是威胁胜似威胁的视线,头痛至极,只得违心点头,“是我草率了,等到改日平和了,再——”,他语气一顿,换了个说法,“再邀请你和妖君一起前来,可好?”。

  鹿邀只是对上界好奇,去不了没关系,能去自然是更好的,听卓然这样一说,笑着点头,“那就多谢神君”。

  卓然松了口气,他来此本意是看看鹿邀,现在见到对方无事,心中放下心来,就想要离开——他倒是想多待一会儿,同鹿邀闲聊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可他愿意,鹿邀愿意,有人不愿意。

  思及此,他叹口气,寻了个由头起身,在鹿邀地极力挽留下走出了温暖的屋子,回了上界。

  送走卓然后,鹿邀叹口气,关上门走过来,在却烛殷脸上掐了一下,“你是故意的吧?”。

  刚才卓然神君和他聊时显然与往常不一样,仿佛身后是有人拿剑抵着他的腰似的。

  用不着猜也知道是却烛殷干的好事。

  却烛殷抬眸看他,捂着刚才被捏了一下的脸,一副委屈的表情,“你这就是冤枉我了,是他自己要走的”。

  鹿邀默默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蹲下来把黑猫抱在怀里,摸摸猫猫头,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接着道,“你好小心眼”。

  却烛殷这下连委屈都装不下去了,起身挂在他身上,声音都提高了,“谁小心眼?你说我小心眼?!”。

  “…你听错了”,鹿邀有点后悔说出来,这下好了,得多说多少句话来应对。

  栾青睁着猫眼看他们二人一眼,后退一蹬,轻巧地跳下去,落地无声,迈着猫步进了厨房,靠在里头红狐狸的尾巴上。

  红鸦瞥他一眼,勾着双狐狸眼笑他,“遇事就跑?”。

  “……”,栾青懒得搭理他,心道你不是也变成原形在这里躲着吗?

  一黑一红就都不说话了,眯起眼假寐。

  最后说小心眼儿这事解决了。

  解决方法是小心眼本人却烛殷提供的,他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把这个说他的词儿忘掉,转头就缠着鹿邀不放,缠着缠着便去了床上。

  这之后才真的给忘了这词儿,却烛殷哄好了自己,身心都得得了想要的,尾巴尖儿都要翘起来。

  鹿邀就有点不太好。

  在床榻上躺了许久后,他决定日后说话前一定要多思虑。

  第二日他专门去了王耕家里,平常很汉子的人一看见他就抱着不松手,甚至泪花都在眼里打转儿,鹿邀带了点下酒菜,一边安慰他一边承诺说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事。

  等到喝了酒,王耕给酒熏的脸都红了,抓着酒杯不放,喃喃给鹿邀吐露了好些话,说到最后险些给鹿邀都说地要流泪。

  不管怎么说,王耕是他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后面给过他的支持、关心,都是真真切切货真价实的,更何况,对于王耕来说,自己还是从小就照顾着的弟弟。

  换位思考,要是王耕也出了要丢性命的事儿,他也不会号多少。

  想到这里,鹿邀笑笑,对王耕举起酒杯,“再喝一杯吧”。

  王耕抹了一把脸,眼眶还红着,豪气道,“别说一杯,一壶都行!”。

  两人一口将杯中酒饮下,王耕喟叹一声,看着鹿邀,认真道,“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事儿了吧?这次可吓死我了!”,他双手比划着,“你当时整个人全是血,躺着动都动不了,我还以为你真的——”。

  他没说完,但两人都懂。

  鹿邀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也以为我真的要死了”,他微微扬起下巴,酒杯夹在手上晃荡几下,良久,扭头看着王耕,“现在不是活着嘛”。

  王耕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活着就行”,他没再问其他的事情,关于却烛殷的,还是他家里那只黑猫的事,这些他自然是想知道的,但不是一定要知道的。

  两个人又聊了许久,夜深了,鹿邀才道了别回家。

  村里人都见了一遍,他现下心中便没有特别挂念的事情,他慢慢迈着步子,思考着哪一日再去后山看看。

  刚走到家门口便和提着灯要出门寻他的却烛殷撞上,鹿邀看对方皱起的眉和担忧的神色,心间一动,跑了两步扑过去,“谢谢你接我”。

  “……”,正准备和他生生气的却烛殷看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眉头不自觉便松缓下来,搂着他的腰,无奈道,“这不是没有接到?”。

  鹿邀推开院子门,边走进去边道,“接到了啊”,他牵着却烛殷的手,手指和手指之间扣地紧紧的,“我和你在家门口碰到,就是接到了”。

  却烛殷跟着他走,要上台阶时脚下一顿,看见鹿邀在第三层台阶上停下来,从上至下望着他。

  过了许久,他俯下身来。

  却烛殷有点紧张,望着他许久,看见鹿邀的脸凑地很近。

  心跳声和呼吸声一起快起来。

  鹿邀伸出手,在他的左耳捏捏,手指落下的地方,是那颗小小的痣,做完这动作,他直起身,捏捏自己的右耳,笑道,“没事了”。

  “……”,却烛殷心脏跳地厉害,家门就在眼前,他合该做点什么,叫这人这样撩他。

  不过此刻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捏住鹿邀的脸,挤出一点肉来,皱眉道,“你喝酒了?”。

  鹿邀不擅长说谎,于是他很是镇定地嗯了一声,而后转身跑了。

  他不会撒谎,但他会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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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几章番外就要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