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遂远眼中藏着揶揄, 微微一笑:“自然,你觉着如何?”

“我觉着不如何。”云休诚实道,抱着酒碗抿酒, “我最讨厌读书,一读书就想睡觉, 或是想念习武……你会嫌弃我笨吗?”

他小小声。

幼时被双亲揍都不乐意读书的猫,面对着颖悟绝伦的心上人,此刻忽然生出一丝难以察觉悔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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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遂远只觉心被撞了一下, 他上辈子对云世子的印象乃有勇有谋的少年将军,只是家中势倾朝野不得已隐瞒实力, 实际资质聪慧定然异于常人。

实则他只是一只战斗力惊人的小狸奴。

是永远翘起尾巴骄傲的小世子。

“你笨么?”桃花眼中充满疑惑,宋遂远温声问道, “术业有专攻,你会嫌弃我武艺不精吗?”

“自然不会!”云休忙摆摆手,看他一眼小声道, “而且我小时候最讨厌书呆子了!但是, 如果你小时候是书呆子的话,我可以喜欢一点哦……”

原来他脑海中想着的自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么?

宋遂远闻言情不自禁笑出声:“你最好多喜欢一些,往后我要教尺玉读书, 他也会变成小书呆子。”

云休却有些替崽发愁:“若是尺玉随我不爱读书, 可不可以让他同我习武。”

“不可以。”宋遂远扬眉, 故作严厉道, “他既要读书, 也要习武。”

那日揽云楼一言, 确有几分真,但多少也是安慰云休。

此事上, 他与云休跑到了两端,云休无意猜测尺玉的想法,而他过于分析尺玉。不过小家伙的聪慧诚然早已初现。

大抵是与猫族成长有干系,小崽子眼下才六月,再如此成长下去,免不了要早早启蒙,读书明理,且他有宿山猫族血脉,天生善战,习武同样少不了。

玩笑的语气中藏着的几分认真,云休不知,只听出他语气中星点的笑意,未当真,叹息道:“崽崽好可怜。”

宋遂远一杯酒方才慢悠悠饮尽,他提过酒坛边倒边道:“难得尺玉不在,我们不说他,不如你与我说一说你在雁回城时的日子。”

他二人与寻常世间伴侣不同,以人狸的身份相识,先有了孩儿才生情愫,如今想来,他对雁回城云世子的了解不如阿言。

对面云休怔愣了一瞬,双眼朝右瞥着回忆起来:“在雁回城……我每日晨起练武,然后出府去玩,雁回城中玩乐无甚意思,我有时偷偷跑去军营寻父亲,有时在各处跑马,还跑过几回宿山。”

“阿言的故乡。”宋遂远道。

“对,而且我找到了爹爹捡到我的地方,非常漂亮!”云休欢快道,“那一处常年有积雪,爹爹找到我的地方有几棵辰花树,避风挡雪,爹爹说辰花树是我的救命恩树,以后我带你去瞧一瞧。”

“好。”

日光渐渐被云遮蔽,微暖的阳光消失,掠过冰面袭来的凉风刺骨,云休方才脱掉了大氅,纵然有大半坛子酒回暖,仍打了一个寒颤,宋遂远见状伸出一只手臂,展开大氅:“坐我身边来。”

云休不假思索,抬起屁股转到了宋遂远怀中,大氅将两人包裹住。

窗边狭小的单人座,情浓不嫌挤。

宋遂远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头,掌心摩挲着肩骨,只觉抱了一只柔软带着酒香的小火炉,显然方才是他多虑,不过既已到了他怀中,自然不会再放开。

因逼仄两人靠得极近,云休被宋遂远的气息全然包裹住,只觉方才饮下的酒意开始上涌,圆瞳蔓上一层朦胧,愣愣瞧着宋遂远完美的侧脸片刻,鬼迷心窍地闭上:“宋遂远你看我。”

宋遂远视线从未离开过他,低语如同哄尺玉似的:“怎么了?”

“我闭上眼睛了。”少年娇气又顽皮。

宋遂远垂下睫毛,遮住眸底深深,低下了头靠近。

冰面上的风又大了些,旷野呼嚎,大抵有一场新雪要降临。大氅中仿佛自成一块天地,隔绝一切,唯有唇间紧密,互相描绘,吞下喘息,渡以温暖与幸福。

定情至今,二人接吻次数并不算多,吻不能沾染,唯恐止不住。

不知几多时,宋遂远终于察觉到落在脸侧的飘雪,桃花眼半睁,入目是小世子沉浸的精致眉眼,座椅到底拥挤,他手掌下移握住细腰引着云休跨坐在双腿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细密地在他背上游走。

指腹划过肩胛骨时,怀中人不自觉轻轻颤抖着往他怀中深处缩,双唇终于分开了片刻。

宋遂远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紧了紧大氅。

疲软的云休被一阵风吹得清醒了些,餍足地环住宋遂远的脖颈,慢吞吞问道:“我们这算不算读书人常说的……白日宣淫?”

宋遂远可是读书人来着。

宋遂远浅勾了下唇角,在他耳边道:“算。”

云休闻言安静了片刻,正当宋遂远开口说这如何能算时,他又慢吞吞诚实地开口:“可是我好像更激动了。”

宋遂远:“……”

一声轻笑,他亲了亲唇边小耳朵,为何能如此可爱。

云休确实激动起来。

宋遂远虽缺乏与心悦之人如何相处的学识,不过他隐约摸到了一些可能,在此刻种下一颗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成长为参天大树。

窗外雪花渐渐密集,不过相拥的二人并未挪动,总觉得换成任何地方坐,都不比此处。云休酒意上来,甚至枕在宋遂远肩上小憩了片刻。

宋遂远修长的手指插在他发间轻揉,像揉着小猫,也不觉无聊。

待云休平稳的呼吸乱了一拍,即将醒来时,有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作客。

“请人过来。”宋遂远让头都不敢抬的护卫退下,肩上的云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谁来了?”

他未听清。

“太子。”宋遂远理了理他的长发道,“云皇后该快些为他说亲,省得他无处可去,打扰旁人。”

“就是。”云休附和。

周明晏这些日子正是为说亲一事烦恼,上次与宋遂远约了日子,不过总是有事绊身,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宋遂远又与云休待在了一处。

眼瞧着以赏梅名义实际说亲的宴会即将到来,他等不及再另寻一日了。

说与云休听也没了所谓。

他被人指路至大开窗旁时,宋遂远与云休正靠着风雪坐在一处,并肩缩在一件大氅中,好一番怔愣。

这两人,何时关系如此亲密了?

宋遂远抬眼看向立在不远处的身影:“云休衣裳单薄,我二人赏雪吃酒懒得离席,便如此坐了,失利之处殿下海涵。”

主动解释如此细致不是宋遂远的风格。

脑海中这样一道念头一闪而过,周明晏此时心中有烦心事在,接受了他的解释,在二人对面落座,想为自己也倒一杯酒……酒坛空了。

云休见状,扬声让人重新取一坛来。

且特意嘱咐,盛京酒便可。

藏着西北粗糙烈酒,不过周明晏今日不为买醉,只道了一声“小气”。

上来一坛醉不了人的桂花酒,周明晏仰头豪迈干了一杯。

云休瞧着他的模样,以为是激血性的烈酒,勾手拉过倒在了自己碗中,尝了一口,甜甜的。

宋遂远余光将小猫撇嘴的表情收入眼中,微不可察一笑,看向对面的太子道:“殿下有何烦心事,说来听听。”

周明晏摩挲着酒杯,抬眼看到一条大氅中露出的两颗好奇脑袋,顿了一下,复低下头组织了一番措辞,缓缓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去岁宋遂远行事大变时,他时常出宫关照,未劝得至交,反倒结识了一男子,被他说通不再劝宋遂远行所谓正途。

那男子名古狸,并非盛京人,生于南,自小奔波习得一身本领,且见多识广,与人为善,人生比皇太子要丰富得多,身上有着太子殿下羡慕的随性与自由。

他后来跑出宫都是与他见面,听对方连政事都能以朴素之语说上些话,不免奉为知己。

周明晏挑捡着说,比如省略去了当时下给纪王的药丸是古狸为他寻来,总之在古狸毫无音信离京之后,他发觉自己似乎对古狸发展了超越友人的感情。

彼时他尚天真,派出的人寻人未果,让母后帮忙。

若是古狸愿意,日后会是他的妻,大楚的皇后。有镇国公在先,云皇后的亲哥哥,他以为母后能懂。

然而当他在荣陆府偶遇古狸,回来与母后提起此事时,得到一句“男子不可为后,从未有先例”,幸好他留了心眼,未曾提起偶遇古狸一事。

“事情正是如此,母

后迫切想让我娶太子妃,赏梅宴定然是大槛,我不知还能如何挡。”周明晏叹息道。

宋遂远一直未打断他的话,听完后并未接话,而是侧过脸看向了云休。

听表兄八卦正入迷的云休回视,歪头:“?”

宋遂远望着他眼中清澈,抿唇沉默了一瞬,当真不觉着荣陆府、古狸听着有一丝熟悉么?

宋遂远转头看回发愁的太子殿下,抓住关键之处问道:“殿下在荣陆府遇到了古狸,那可曾看出他是否同样心悦你?”

会心一击。

“或许是有些。”周明晏不太自信道。

宋遂远沉思,若真是他,哪门子来的有些。

云休看戏地转了转圆瞳,哦吼,太子单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