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会缺银子吧。”
天启皇帝眉头微蹙，没有用肯定的语气回答，“当初皇祖，在江南谴派镇守太监，引得天怒人怨。
且收上来的赋税也不多，难道除了我大明之外，那些蛮夷，还比我们大明富裕吗？”
听闻天启皇帝所讲，赵志伟心中并没有任何鄙夷，处在不同的时间线上，在大明固有的思想里，除了大明之外的地域，那都是蛮荒之地。
大海是代表着危险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获取财富呢？
“陛下，这就涉及到一个根本问题了。”赵志伟面露微笑的说道：“陛下是觉得，南方富庶，还是北方富庶？”
“当然是南方富庶了。”
天启皇帝不假思索道：“江南乃鱼米之乡，是我大明的重要赋税来源，尤其是桑蚕业、棉布业，还有茶、瓷器等，都是很发达的存在。
更为重要的一点，江南土地肥沃、气候温和，虽说会伴随有灾害出现，但论及整体的话，南方远比北方富裕。”
赵志伟点头道：“没错，那么陛下您觉得，这么多的产业，所生产出的这么多商品，除了出销到我大明北方外。
占据地理优势的南方，会不向我大明海域之外出销吗？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江南治下的松江府一带，乃是我大明的棉布业重心。
每年都纺出这么多的棉布，再算上我大明在其他地域，所兴起的棉布产地，按理说足够我大明全境使用了吧？
可为什么在我们大明治下，依旧存在着不小的棉布缺口？这些产出的棉布，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
天启皇帝听到这种新颖的切入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此时此刻陷入沉思的天启皇帝，似乎抓到了什么。
赵志伟接着又道：“还有陛下，若是在世人眼中，那帮西洋蛮夷真的贫穷，他们能从横跨遥远的海域，千里迢迢的赶来咱们大明吗？
如果说这其中并不牵扯到利益的话，谁会冒着随时都会死掉的危险，前来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的陌生国度呢？”
处在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想要改变原有的悲惨命运，就必须要借助大航海的红利，开始积极地向外进行扩展。
就赵志伟所了解的那些情况，在富庶的南洋之地，所产出的稻米，价格是极为低廉的存在。
若是能够在南洋之地，尤其是黄金海道占有一席之地，那大明必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发展模式和前景。
“赵卿，你这观点还真是够新颖的。”
天启皇帝笑着摇头道：“听赵卿讲了这些后，朕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或许先前这是被朕忽略的地方。
不过赵卿，就算你知晓这些，可想要做成此事，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的不说，单说这驰骋在海疆上的海船，这建造时间就很长。
另外真要将这项可能给朝廷带来赋税来源的领域，交付到朝廷的一些官员手中，只怕会被他们给玩坏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天启皇帝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显然对大明官场之中，存在的不小现象，天启皇帝心中都是清楚的。
“陛下英明。”
赵志伟点头说道：“讲了这么多事务，其实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最初的问题上，大明的顽疾，在于人。
陛下在我天津直隶州衙署，也见到了不一样的改变，真正那些有治理才能的，并不一定是高中状元。
而那些高中状元，或者名列皇榜的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一心求圣贤书，对治理地方的种种现实都不清楚。
靠这样的一群官员，来治理我们大明，真的能给大明带来好处吗？为什么大明存在这么多问题，这不就是根节所在吗？”
在大明想要做一名读书人，除非家境优渥的，寒门根本就没有出路，毕竟读书是需要脱产的，期间的花费也是很大的。
什么读书为了万民，那都是既得利益群体，为了巩固自己的立意，而吹捧出来的一套理念罢了。
或许在这庞大的读书人群体，庞大的士绅群体，的确有一些有良知的，但站在对立的阶层，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的。
“赵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讲明吧。”天启皇帝笑着看向赵志伟，说道：“朕不是昏君，分得清楚好坏。
心里不必有什么顾及，只要能帮助到天津直隶州，帮助到大明的一些改变，朕会站在你这边。”
赵志伟神情正色，冲天启皇帝垂首一礼，道：“陛下，臣方才所讲的那些，需要一步步去实施，把每一步都走踏实，才能真正给我大明带来改变。
但臣做的这些事情，需要人，需要很多接受过新思想的人，他们不以圣贤之道治理地方，而是以实事求是治理地方。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此言出自《师说》，现在只有培养这些接受过新思想的群体，才能将臣所说的那一切，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所以臣希望陛下，能给天津直隶州一些时间，能给臣在天津创立的工业学堂一些时间，若期间臣做了什么，所谓‘天怒人怨’的事情，希望陛下能够一如既往的信任。”
伴君如伴虎，谣言杀死人，赵志伟心中清楚这点，明白自己以后在天津直隶州，所做的这些事情，必然会引起很大的震动。
若是没有天启皇帝绝对的支持，那想要跟大明各个势力群体对抗，断然是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当然就算有天启皇帝的绝对支持，这条路无疑也是最曲折的，期间也会遇到很多争斗，但最起码会有改变的希望。
“赵卿，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天启皇帝笑着走上前，轻拍赵志伟的肩膀，说道：“反正在咱们大明，朕就是世人口中的昏君。
既然都是昏君了，那想来赵卿也不介意，被人说成是‘奸臣’吧。
朕倒是想要看看，这昏君、奸臣在一起，能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