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偌大的军营中，除了篝火燃烧的声音外，静的吓人，不少身着盔甲的将校，此刻聚集在帅帐之外，眉宇间透着几分忧色。
从战场上回来后，天启皇帝就独自回到帅帐，不准任何人进来，这反常的举止，让很多人都充满担心。
以赵兴武为首的众将校，在战场上都是响当当的存在，然下了战场，尤其是遇到这种情况，他们还真是没招了。
“父亲，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
拎着两坛烈酒的赵志伟，神情淡然的走上前，看向自家父亲，说道：“陛下这边没事，明日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们就别在这里待着了。”
“启明，那就靠你了。”
赵兴武看着自家长子，手里拎着烈酒，微微点头说道，随后便转过身来，看着围上来的众将校，说道：“行啦，都归营吧，明日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们去处置。”
“喏！”
虽说跟建奴的决战结束了，但战后的各项统计工作，还有收敛尸首等等，都是需要去解决的。
身为大明的将领，这些个事情，总不能撒手不管，叫麾下那帮将士，任意的去做吧，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陛下，我找你来喝两杯。”
见聚在帅帐的众人离去，赵志伟走上前，拎着两坛烈酒，淡然道：“我这不算是违抗……”
“赵卿，进来吧。”
只是赵志伟这话，还没讲完，本垂着的布帘，被天启皇帝打开，瞧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赵志伟便知天启皇帝，依旧沉浸在白天的那一幕幕。
弯腰走进帅帐，赵志伟入眼就瞧见铺在地上的毯子，垂手走过去的天启皇帝，毫不在意的盘膝坐下。
“启明，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知己，坐吧。”盘膝坐下的天启皇帝，对赵志伟伸手示意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志伟面露笑意，拎着手里的酒坛，大刺刺的坐到天启皇帝对面，说道：“怎么？还在想白天的事情？”
“嗯。”
天启皇帝向前探身，一把拿过一坛烈酒，拍掉上面的酒封，便双手抱住，牛饮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刺激着他的喉咙。
“啊……”
眉头紧皱的天启皇帝，叫了一声，那双带着些许迷离的眼眸，看向赵志伟说道：“启明，你说我这个皇帝，做的是不是很不称职？”
“为什么这么说？”
赵志伟拍掉手里酒坛的酒封，先是回了一句，而后也抱起来牛饮了一大口，那感觉真的是不一般。
“朱兄，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些？”
明白天启皇帝当前是怎么回事的赵志伟，浑然没有所谓的君臣规矩，笑着对天启皇帝说道：“纵观大明，我觉得，你这个皇帝做的称职，那些在文人墨客眼里，所谓离经叛道的行为，我倒是觉得都是扯淡。
怎么？当了大明的皇帝，就该时刻像木头人一样，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注意着所谓的礼仪规矩？”
对赵志伟所喊的这个称谓，天启皇帝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却开心的笑了起来，尤其是听完赵志伟所讲后，那笑的声音就更大了。
“哈哈……”
觉得心里淤堵稍减的天启皇帝，又抱起酒坛牛饮了一口，随后说道：“是啊，老子也他娘的是人啊！
皇帝怎么了？
皇帝就不能有七情六欲吗？
当初先帝驾崩，在我还懵懂之际，被朝中的一帮文臣，还有英国公，从……”
讲到这里的时候，天启皇帝停顿了下来，显然是回想起自己，刚御极称帝的那段不美好的记忆。
“喝酒！！！”
赵志伟见状，举起手里的酒坛，看向天启皇帝说道：“朱兄，古人云，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就今天全说完。”
“对！”
剑眉微蹙的天启皇帝，朗声应道，随后端起酒坛，便跟着赵志伟一起牛饮起来，在酒精的作祟下，一阵眩晕袭来。
“启明，你知道吗？”
天启皇帝放下手里的酒坛，身体有些晃悠，看向赵志伟说道：“其实在当皇帝的前几年，我并不是很开心，甚至常常暴怒。
朝中的那帮大臣，一个个自诩是大明的忠良，规劝着我，以祖制压着我，可是他娘的，真正的忠良，真正有本事的大臣，却被这帮打嘴炮的家伙算计着！！
辽东，那是我心里的一道疤！
要不是孙师，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主动请缨，巡视辽东，帮助我，帮助大明，稳定住那糜烂的局势，我这个大明皇帝，说不定那个时候，就叫建奴给砍掉脑袋了，哈哈……”
看着真情流露的天启皇帝，盘膝而坐的赵志伟，笑道：“可惜，朱兄命大，想索你命的人，还他娘的没出来呢！
建奴？姥姥！
别看他们这些年，在辽东猖獗起来了，但我大明就真的没有雄儿？真的就没有悍将？”
“没错！！”
天启皇帝瞪大眼睛，看向赵志伟说道：“启明这话说的，我愿意听，从天启四年开始，我大明在辽东那边，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些年，那帮只会打嘴炮的家伙，被我用魏伴伴全都驱逐出朝堂了，世人都说我是荒唐天子，我荒唐吗？！
我不荒唐！！！
大明这些年，受党争的影响，导致吏治腐败严重，国朝赋税征收，几近崩溃，谁知道我这些年的处境？！”
“喝！！！”
听着天启皇帝所讲的这些，赵志伟内心充满唏嘘，是啊，眼前的天启皇帝，才是位刚成年没多久的人啊。
看似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地里却承受多少，唯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当主宰一方的皇帝，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痛快！！”
又豪饮一口烈酒的天启皇帝，脸庞已微微泛红，看向赵志伟说道：“可是叫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大明他娘的是怎么了？！
杀不尽的家贼硕鼠，就算是我的亲弟弟，不想着帮我，却被一帮打嘴炮的家伙，所蛊惑了心神。
哈哈！！
监国之事，亏他们能想的出来。
合着，我这个大明皇帝，没有满足他们的预想，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拿这种自作聪明的事情，来恶心我是吧？！”
说到激动处，天启皇帝再度拎起酒坛，牛饮起来，赵志伟见状，跟着也牛饮起来，跟天启皇帝相比，他是幸运的。
他的那些亲人，包括亲兄弟、堂兄弟，还有那些表兄弟，一个个都跟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帮助自己分担压力。
“我知道我这个大明皇帝，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满意。”
已经出现醉态的天启皇帝，继续说道：“但是我不后悔，甚至很庆幸，尤其是经历这次建奴进犯，看到我大明的好儿郎，为了我，为了大明，为了他们守护的家园，敢向进犯的建奴亮剑，拼杀！！
启明，若非你这位亦师亦友的知己，在此之前，为我，为大明，同样也为你心里的理念，所做出的那些，我大明必将被凶残的建奴，踏破那最后一丝尊严！！！！”
回想起过去经历的种种，天启皇帝的内心很是激动，纵观整个大明，除了眼前这位亦师亦友的知己外，他不可能跟任何人，在袒露自己的心声。
天启皇帝是孤独的。
但同样的道理，赵志伟又何尝不是孤独的？
“朱兄，为你说的这番话，咱们喝一个！”被天启皇帝这番话，所感染的赵志伟，端起酒坛，举到天启皇帝面前，朗声道。
“喝一个！！！”
帅帐之内，响起的声音，叫负责宿卫的曹变蛟，此刻的内心，是充满不平的，他没有想到，自家天子竟承受了这么多。
明明自家天子，是大明最英明的皇帝，可为什么却总有那么一些人，在背地里咒骂天子？
想到这里的曹变蛟，双拳下意识紧握起来，眸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启明老兄，你可知道，我很是羡慕你吗？”
躺在毯子上的天启皇帝，笑着说道：“你至少能为你心中的理念，敢于跟一切反对你的人，斗争。
在遇到威胁的时候，那份沉稳，那份淡然处之的状态，即便是叫我看到以后，心里也是莫名的心安。
不知为何，遇到启明老兄以后，我发现自己是莫名的愉悦，因为我终于发现，有跟我相同的人了，哈哈……”
“朱兄，我也羡慕你啊。”
赵志伟同样躺在毯子上，带着醉意，笑着说道：“敢在世人都诋毁你的时候，敢在朝中一些大臣，阳奉阴违之际，依旧凭借自己本心行事，这真的了不得。
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又何尝不是朱兄的鼎力支持，才能做起来的呢？错非是这样的话，那会有今日的成就吗？”
畅饮交谈的天启皇帝、赵志伟，算是揭下了所有面具，来了一次毫无试探的交流，一切都是凭借本心。
处在这人世间，人又能有几个知己呢？
能遇到一个，都算是幸运至极的事情了，能有共同的目标，砥砺前行，那又是更为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