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夜散席,徐正阳的乔迁宴就这么过去,最先离开C市的是老黄和臭猴,过后听胖子讲那天晚上车子把他们送到酒店后,他和杨意决就拉个尿的时间这两人就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谁喝得都多,说话也是难听得要死,杨意决和胖子拉了半天直到臭猴酒劲一上头栽地上睡死才消停,老黄也是狼狈坐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过后徐正阳还给臭猴打电话,得知这人追到老黄那边去了,他没什么好说的了,挂了电话。

  那晚突然出现的女生叫黄茨欣,背景书香门第,从事艺术工作,是个小有名气的舞蹈家,徐正阳去深圳前的最后一个相亲对象。

  也是最后一个相亲对象。

  徐正阳拒绝这姑娘拒绝得很委婉,比以往任何一任相亲对象都好脾气好态度,也正因此给了姑娘认为可发展的可能性错觉。

  徐正阳母亲也是位舞蹈家,但他母亲走得早,他从有记忆开始只见母亲跳过两次舞,在大剧院,父亲带着他和徐莹一起去看的。

  他那时候小,不知道母亲得了重症肌无力病碍,只记得母亲突然就不跳舞了,有时候花园里坐一整天,母亲看着心情不好他不敢打扰,但突然从有一天开始,他想打扰都没机会了。

  他对这姑娘的那点温柔全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但他不会拿这点当拒绝理由,那晚聚餐结束送姑娘上车时徐正阳同对其他相亲对象一般,冷硬的最后一次拒绝。

  冷硬的徐正阳姑娘有点惊讶,当时徐正阳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的对她说:“别看我平日里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真不是什么东西,讲不定以后还有家庭暴力倾向,早认清,早避开,再见。”

  老爷子喊他回家吃饭,徐莹也回去了,张阿姨做了很丰盛一桌子菜,口味都是徐进远喜欢的,徐进远记得他哥不吃葱姜蒜,于是站起来把那碟小炒肉给挪到了自己跟前,换了一道大头虾。

  夏女士不知道这些,把徐进远摁回座位叫他别挑食,一家子就徐进远跟徐莹知道他不吃葱姜蒜,其实根本不用换,徐正阳进出一趟部队,现在什么都吃了。

  他没解释,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口味变化,但好像哪里不对,徐正阳吃了几口才记起,自己口味变化这事儿还真有人知道。

  余遂,跟他吃饭的时候顺嘴聊过两句。

  老爷子说:“你怎么回事?”

  徐正阳就知道这顿饭不可能吃得轻松,徐正阳语气挺平淡的,跟没事人似的吃着饭,晾了几秒才回老爷子:“以前听你安排不过是怕把你再气进医院有个什么好歹,但尊重是相互的,你得寸进尺,也别怪我无情无义。”

  徐莹在桌子下踢他,徐正阳瞥她一眼道:“别踢我,没用。”

  老爷子拍桌子,“我叫你结婚有什么错,你不会看不会瞧,身边人谁跟你一样三十岁还没个正形。”

  徐正阳冷笑,“您是没错,所以他妈就安排了黄家那姑娘?他家是能帮到您什么还是您觉着你儿子不在乎无所谓,为什么我哪里痛您就非要往哪里戳呢。”

  眼看餐桌战争就要爆发,徐正阳撂下筷子盯着老爷子说:“徐进远滚回房去!”

  夏女士赶紧拉着儿子回二楼,只听见楼下徐家父子两吵个不停,徐莹拉不住,但她要强,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都没有红了眼眶。

  这次老爷子真是碰到徐正阳伤心处了,徐正阳在部队里待了几年反而更浑,脾气倔得紧。

  徐正阳知道自己脾气没收住,稍微冷静下来就没出声儿了,他看老爷子是又气又心疼的,年轻时候两人也经常吵,但现在老爷子年纪大了,真心舍不得吵,心里烦躁又不痛快的拿着车钥匙先走了。

  徐莹有意调节父子两关系,给老爷子顺着气道:“您消消气,其实您儿子也是不错的,从二十岁开始就自己养活自己,您看看您周围那些老朋友,他们儿子有这么独立么,而且他在部队里也没给您丢脸不是。”

  徐莹挺会拿捏老爷子的,知道父亲对徐正阳是肯定的,就是拉不下面子,老爷子气呼呼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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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正阳跟老爷子僵着没再回家,九月初又接到个委托任务,指派他护送一位老先生北上去吉林,但他没想到这位老先生是余遂老师,两人碰着时都挺惊讶的。

  林老几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做不了飞机,但路程遥远领导不放心林老安全,于是向上打了个申请。

  那天他只简单穿着板鞋黑裤和一件咖啡色夹克衫,手里捏着一顶棒球帽,很低调素朴,跟亲和的林老握手说他是司机。

  顾绒齐从聚会那晚后就明显有点焉巴,平时最爱攒局的人突然不热情起来,徐正阳跟余遂仿佛就断了那根中间线一样,很久没交集也无联系了。

  余遂坐副驾,林老和小姑娘坐后面,那小姑娘徐正阳有印像,上次送余遂远远见着过一面,是个活泼性子,车里不放音乐一点不沉闷。

  佳佳这次能跟着去也是因为林老愿意带着她,林老一辈子没结婚,没妻没儿的,平时就高兴这个小姑娘去陪他唠嗑吃饭,疼得紧。

  林老和佳佳在后座对话,前面徐正阳认真开车,余遂也不打扰,偶尔目光望着窗外。

  余遂对徐正阳的那点心思似乎浅淡得跟不存在似的,过了那么久,就算有些不一样的情愫,那也被时间差不多抹干净了,在徐正阳的潜意识里,余遂就是个朋友,而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某某某。

  因为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就是如此,同朋友一般,从很早的那顿晚餐开始。

  余遂绝对是最失败和最孤独的暗恋者,他暗恋的时长超出常理,并且在此过程中从未宣之于口过他对一个男人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甚至时刻都注意着保持分寸和距离。

  当然,他并非这么认为,一切经过理智思考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对他而言也是最合适和安全的。

  到傍晚,车内一片静谧,林老和小女孩在后座都睡着了,车坐久了也累人,而余遂也侧脸靠着,闭着眼,很安静的样子。

  落日余晖铺满公路,又透过挡风玻璃强烈的射进车里,晃眼睛。

  徐正阳扒下遮阳板单手扣上黑色棒球帽,车子依旧平稳,他瞥了眼旁边,又伸手把副驾的遮阳板给轻轻扒下。

  余遂感受到一片阴影罩在脸颊上,他微微眯开眼,瞧见徐正阳在晚霞中的半张轮廓,惊心动魄的,但理智告诉他,闭眼。

  路线徐正阳提前规划好了,并且这趟护送并不赶,约莫走走停停半个月后能到吉林,傍晚一行人到小镇旅馆住下。

  同一楼层,四人一人一间房,安顿好林老后三人才退出房间,小姑娘是个00后挺潮的,挑染着几缕蓝发,穿得很酷飒,捏着自己的房卡跟余遂说:“余遂哥,我一个人不敢睡。”

  徐正阳哼笑了声,佳佳对徐正阳做鬼脸道:“徐叔叔你笑什么呢?”

  就挺气人的,凭什么都是三十岁,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叔叔的。

  余遂对佳佳说:“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吃饭。”

  佳佳皮完就溜。

  徐正阳和余遂住对门,徐正阳问余遂,“林老有什么忌口吗?我待会儿去点餐。”

  余遂把林老喜好忌口跟徐正阳说,两人之间虽久未联系,却不生疏也不尴尬,还是如之前那样自然。

  小镇空气好风景好,吃过饭,几人陪着林老散了会儿步,徐正阳跟在三人身后,听着佳佳小嘴哒不哒的说个不停。

  天将黑时将林老送回房间,余遂一转头没见着徐正阳,他下意识绕到楼下寻找,旅馆的门是透明玻璃门,徐正阳站在外边儿,垂着的手里夹着根烟,左右晃了下脖颈。

  余遂收回目光,转身不经意对上老板视线,老板在前台里的高脚凳上跟他笑着点点头。

  余遂也礼貌点头回应,转身上楼。

  第二天余遂起得早,但徐正阳更早,已经从外边跑完步回来,两人在大堂里碰上打了个招呼,徐正阳洗完澡再下来,余遂坐在藤椅上泡茶。

  旅馆老板是个讲究人,红檀木珠戴着一串,红心实木茶桌也有完整一套,见着余遂那双手那么漂亮问了一嘴会泡茶不。

  余遂抬眼和徐正阳对视一眼,老板注意到叫徐正阳来坐,余遂泡的茶是真香,徐正阳不管不顾的喝了好几杯,后来老板去忙了,早晨空气好也安静,两人对坐着聊天。

  徐正阳问他是不是学过泡茶,余遂说林老喜欢喝茶,而他以前跟着老师和顾绒齐去参加应酬时闲得无聊,看着看会的。

  两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些,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突然楼上传来声音,两人抬头朝上看,佳佳趴在红木栏杆上,头卡在两条竖杠中间,一脸麻木的问两人:“你两喝茶能喝饱是么?”

  老板坐在前台里抽烟,笑了声打趣道:“估计能。”

  忘了,还有一老一小饿着肚子呢。

  两人有点尴尬,但都在对方面前装得淡定一批,收拾了茶具站起身,徐正阳说:“余教授茶很好喝,谢了。”

  余遂嘴还没张,不远处的老板玩笑道:“那还是我的茶具我的茶叶呢,怎么不见着谢我。”

  徐正阳扬唇痞笑,隔空对老板道:“是我疏忽,对不住。”

  余遂情绪没两人那么浓厚,看着有点高冷,他对徐正阳说:“我先去餐馆点菜,外边有点冷,你去加件衣服。”

  徐正阳说行,余遂说完就推门出去了,徐正阳绕出藤椅,路过前台时,穿坎肩的老板又笑道:“我也有点冷呢,但没人叫我加衣服。”

  徐正阳笑开,给老板递了支烟道:“老板,你有点调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