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时候安格尔被一个学员故意撞歪在一边， 她一个没留神， 手上的餐盘“哐当”一声在地上砸出一阵响，兹拉地转了几圈才停稳。
她今天被分配的任务是负责运送和清洗，这会儿发生了意外， 餐盘七零八落地散乱了一地。
“麻烦， 让让。”
安格尔好脾气地一个个捡起来， 发现面前横亘了一个学员，径直准备从这条道上路过。
不知死活。
安格尔在心里露出一丝讥诮的笑，面上却是什么也不显。
飞快给人让出道路，盯着那人越走越远。
“给。”
路伊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餐盘， 递给安格尔， 神情轻松：“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给宰了。”
“哪里。”安格尔露出狐狸似的笑容，“渣滓就不用理会了。”
“一年前绝对不会这样说。”
黎明也递了个餐盘过来， 笑得轻松， “安姐姐被孤立了一年呢，也该习惯了。”
安格尔扬了扬眉， 没吭声。
自那次以笼络杰西卡为目的的行动以来，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一年的时间内安格尔在学校里面成为了一个瘟神一般的存在， 除了路伊黎明这些人会和她说话， 剩下的人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更别说接触了。
原因很简单， 没人想要和“逃跑未遂”的人扯上关系。更何况安格尔本身就太过危险，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营造出一副拉人入伙的感觉，更加不会受到欢迎。
而相比之下， 路伊则是以那副于是无关漠不关心的脸迅速在其他学员里获得了无数路人好感。
再加上在高层心中的印象，虽然路伊不从事倒买倒卖的活动，但在其他学员中的地位也不逊于何往宾潘恩之流了。
“该加快速度了。”
路伊看了眼餐厅外面，目光深沉：“等会有新人来。”
仿佛是为了呼应她的话语一样，广播里迅速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
每月一度的，新人抵达的铃声。
安格尔应了声，迅速把手上分配的活做完，甚至还在擦手巾上仔仔细细地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
先前的桀骜已经被她彻底收敛了起来，远远看去，连嘴唇都常年泛白，脸上的红润早就没有之前那么精神，整个人工作久了甚至会时不时地透着一股疲惫的姿态。
一年前的那次“治疗”对她的精神力损伤非常大，仿佛是被人从中心生生挖出了一个大洞，虽然西洛伊斯这边的没有受到冲击，但总量却是缺失了一半以上。
“也真有你的……换个人估计就植物人了吧……”
这是洛克做出的诊断。
但即便如此，早先连思考的敏锐度都受到了很深的影响。
精神力可以自愈，但速度堪比钟笋，相当缓慢。
即便有路伊这边同源的辅助，也只是提供一个更加舒适的环境，缓解疲劳罢了。
精神力的虚弱，再加上被集体孤立的事实，安格尔现在看起来和一年前的不可一世大相径庭，甚至可以当成最没有威胁的成员之一。
获得什么东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当身外之物一无所有的时候，自身就是最大的代价。
安格尔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归队的，她一站稳，路伊就毫不迟疑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心，如海的精神网把疲惫的精神海包裹住，努力铸造重生的温床。
早餐过后是自省课，列队之后所有人以班为单位，分开，散到一个个小房间内进行自我检讨和自我感动。
只不过今天因为是新人到来的日子，在分班散开的时候，多耽误了一些时间。
新人一出场的时候就在下面引起了一阵骚乱。有的老学员更是忍不住了，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会是她？”
“……我记得之前她是K241号吧？”
“不是说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傻啊！她好像家里来头不小，当初不知道是和谁搞在一起了，被人打个半死才送出去养胎的……现在这是——又回来了？”
“……”
路伊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上的那个女人。
应该也有将近三十岁的样子，栗色的杂毛依稀可以看出不久前是一头漂亮的波浪卷长发，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不过一只手总是无意识地往小腹上放。
联系到那些老学员的议论，路伊立马意识到这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学员。
之前被送出去应该是怀孕了，只不过这次回来……
路伊盯着对方的小腹暗自思忖，也不知道是生下来了还是流产了。
然而这时候原本乖巧了好一阵的安格尔突然在她手心里挠痒痒，画着圈。
野猫再怎么装温顺，骨子里都是那副不安分的性子。
“……总之她的情况你们应该也都清楚了，对于阔别了一年的大家庭，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科妮拉？”
那被称为科妮拉的女人呆滞地配合着抬起了头，望着底下死寂一片的人群，缓缓开口，声音虚弱而冷淡：“大家好，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不知道是谁在教官的授意下说出了这句话，一时间大家纷纷附庸。
欢迎回来。
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这里可以是学校，自然可以是个大家庭。
“路伊啊……你说，她当初是怎么找借口出去的呢？”
安格尔的手指还在不老实地画着圆圈，不停地变换着大小，在下一个新人自我介绍的时候，突然毫无根据的开口。
蛰伏了一年的野猫开始露出爪牙。
*
自省课后，安格尔和路伊两人又被洛克征用去搬运随着新人一齐运送来的补充医疗器材。
“洛克。”
安格尔的力气也随着精神气的削弱而减少了不少，没送几趟，她就忍不住去拿饮水机的水杯偷懒了起来。
咕噜，咕噜。
她喝得很急，水滴从嘴角溢出，沿着优雅的下颚划到脖颈，延展出一道好看的曲线，在冰凉的器材反光中泛着寒凉的光。
“你认识新来的那个……”
“科妮拉。”路伊一把夺过安格尔的水杯，不满地叮嘱道，“喝慢点，小心呛到——”
话音刚落，安格尔就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路伊翻着白眼给她递来一张纸巾。
“……路伊你这个乌鸦嘴！”
她愤愤地咬牙。
“啊你说科妮拉啊。”洛克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眼神四下里扫射，发现目标人物不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认识啊，老学员了，听安静的一个女的。”
“你刚刚在找什么？”路伊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黎明。”
洛克毫不避讳：“科妮拉……说实话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样貌平平，性子也就那样，是那种任人宰杀的羔羊，能力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和一个人好上了。”
好上了，自然是恋爱关系的代名词。
“后来怀孕了，按理说，怀孕如果被发现了那一定是会被堕胎的，可是有了黎明这个先例，留与不留得看上面决定，五五开吧，概率。”
洛克耸耸肩，“可是啊黎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接着何往宾的名义出去找了几个人发，私下里把科妮拉打得那叫一个惨啊……那丫头家里好像还给了几个小钱，收了好处当然不可能把人往死里送，当时我这里什么都缺，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就把人送出去静养了，现在回来了而已。”
怪不得不敢当着黎明的面讲。
毕竟如果科妮拉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下一个黎明了。
黎明想要杀死洛克是阳谋，人人都知道黎明跟自己杀母之仇的洛克不共戴天，可是跟着路伊学了一年，却迟迟没有动手。
可偏偏把科妮拉打成那样的也是这样的小鬼。
还是很复杂啊……
想了想这之间的情感关系，路伊只觉得头疼。
她向来不擅长思考情感在行为中的驱使作用，比起情绪导向，她更习惯从资源战略分配上有一说一。
“所以说，只要达成重症，且你们这里救治不了的条件，就能出去？”
安格尔眯起眼睛，慵懒的外表下满是严肃。
狩猎者开始行动了。
只要她还是不留行的一员，齐永就不敢让她真死，哪怕宁愿让她成为植物人，都不能失去生命特征。
顺藤摸瓜地想，如果能够出去，那么齐永为了保密一定会派人来追杀——但那好歹就可以有一战之力。
怎么想都是个绝佳的机会。
“不可能的。”
黎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小鬼头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赞同：“我和老师刚刚和科妮聊了几句，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出了事实：
“所有从这里出去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杀死了。”
她补充了一句，“在出逃的飞船里。”
所有回来的宣讲的盟友全部都是制造的仿生人。
不仅仅是安格尔策划的那一次，而是往上的一次，二次，更多次，乃至全部！
路伊垂下眉。
果然。
从上次失败她和安格尔就在反复推演中间的好几次转折变故。虽然她们本身的目的在说服杰西卡，但也并不是没有抱着“万一成功”的想法在对待。
而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齐永方面用三个仿生人来应对的招式还是出乎了意料之外。
如此逼真的仿生人从技术和造价上都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如果只是阻止的话，雇一群不要命的星际海盗费用都比这个要便宜些。怎么想仿生人都不是最优选项。
现在看来……如果次次回来宣讲的盟友都是这种高级仿生人……
这已经不仅仅是费用的问题了，更涉及到了军备武器的层面。
齐永从哪里弄到这么大一笔经费？纯粹走地下市场买来的？还是说雇了一批科研人员？那么这群科研人员又是从哪里来的？联邦政府知道技术人员的流动吗？
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一批——军武？
安格尔缓缓抬头，把路伊的思绪扯到现实，声音带着一贯的疯狂和刺激，撕扯着所有常规的神经：
“如果我们……不从飞船逃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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