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逃出去, 飞船几乎成了必需品。

  达到目的的手段可以有很多种, 但其中的某一个阶段只有唯一一个选项。

  路伊原本以为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现在这个既定的思维被安格尔打破了。

  “你什么意思?”

  她静静地盯着安格尔,觉得自己虽然同样觉醒了西洛伊斯的力量, 但这些千奇百怪的思想到底还得看个人。

  “你想啊。”安格尔歪着脑袋, 赤红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狡黠, “这所学校有多大?”

  路伊一愣。

  学校的空间足够容纳上万人,可是所有的地方用脚都可以丈量。这样的占地面比起一所星球来讲可谓是沧海一粟。

  太小了。

  “我们要逃离的不是星球,而是‘这个地方’。”安格尔咬字清晰,满不在乎地说道, “只要翻过围墙, 躲避侦察机的侦查,只要能够逃出去, 说不行就能够想办法联入外界的星网……”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 也不需要说完。

  只要能够联入外界的星网,安格尔就能够呼唤不留行, 甚至连路伊都可能联系几个自己潜伏时认识的家伙, 到时候离开这个星球戳手可得。

  “喂喂喂。”

  洛克不满地敲着墙壁, 把两人的思绪拉回自己这边, 不满地嚷嚷:“你们两个计划逃出去自己私下说,这是干嘛?当我这个人不存在吗?”

  “帮我们。”路伊十分耿直。

  如果要采用这个计划, 洛克的重症诊断是少不了的。

  这个要求近乎无礼,也丝毫不具备任何诱惑性,洛克听了之后果然轻笑出声:“凭什么?”

  “这样吧。你帮我们, 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怎样?”

  安格尔转动着眼睛,倚在饮水机旁,松垮的衣服在她身上大了一圈不止,下摆被蹭得略微向上,露出指甲盖那么长短的腰线,懒散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洛克嗤笑了一声,指了指还没搬完的箱子,顾左右而言他,说:“赶紧给我干活去!”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没变成植物人?”

  安格尔漫不经心地笑着,嘴里吐出的话却是狠狠砸在洛克心里,有千钧重。

  他好奇这一点很久了。

  按照他的推算,安格尔不死也废了个八。九成,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活蹦乱跳这么久,一年过去他缠着她死缠烂打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安格尔无辜而敷衍的两个字“你猜”。

  如果不是安格尔身份敏感,他早就把她绑在手术台上活体解剖了。

  这个筹码一出,不仅仅是洛克,就连一旁冷眼看了许久的黎明都是呼吸一滞。

  黎明本来双手抱臂,这下子纸甲几乎是隔着长袍直接掐在自己的胳膊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几乎快要掐出血来。

  “可以哦。”

  洛克很快松口,眼角余光瞥了黎明一眼,看到小鬼咬牙切齿的样子笑得愈发嚣张。

  安格尔和路伊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倒戈,本来以为还需要多费些口舌,不过短暂的惊讶过后二人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洛克虽然喜好特殊了一些,但胆量和果断和杰西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这是一个跟着自己欲望而走的人物,和西洛伊斯过分的贪婪不同,洛克的欲望更侧重于好奇心。

  只要握住了这一点,洛克这边就不用担心。

  “不过我只帮一次。”洛克竖起一根手指头,银灰色的瞳孔里泛着寒芒,冷锐一闪而过。

  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东西搬完,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话题告落,自然也没有必要深聊了。

  路伊把安格尔的衣领一扯,安格尔像只被提住后脖皮毛的野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去挠她,被路伊从容躲过,半推半就地走出了医疗室。

  “所以说啊……”洛克扭头正眼看着黎明,语气里满满的鄙夷,“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黎明不说话。

  “今天呢再给你上一课。”洛克眯起眼睛,“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利益。”

  “你觉得他们凭什么不会和我结盟?”洛克轻笑地说道,“还是说你觉得你能够搭上何往宾这条线你的地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黎明咬牙,扭头不去看洛克。

  “听说你跟路伊学了一年?”洛克的声调都没有变化,“怎么还不动手?我相信她教你的应该都是必杀技吧?心软了?”

  “才没有!”突然被踩到尾巴的黎明气急败坏地冲洛克吼道,“我肯定会杀了你的!绝对!”

  “啧,有气势。”洛克逗出了瘾,“我还是那句话,虽然我对你的父母的死亡个人觉得不负责任,但随时恭迎。”

  黎明哼了一声。

  “我觉得你应该懂的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洛克揉了揉黎明的脑袋,半是询问半是自答地说道,“我认为你在找人把科妮拉打一顿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啊,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不是吗?”

  他无害地笑道,嘴角向上拉扯,形成一道扭曲的弧线,红润的嘴唇和银灰色的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几乎和黎明纯粹白银如出一撤的发色不仔细看的话或许真的会被认为是一对亲生父女。

  黎明安静了一瞬,突然猛地回头狠狠地在洛克手臂上死命地咬下去。

  “靠!你这个死小鬼!”

  洛克吃痛地松手,怒骂了一声。

  黎明在洛克身上留下一排极深的牙印,迅速躲过了洛克的魔爪,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医疗室。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养成了一条小狼崽……”

  洛克倒吸一口凉气,他向来身体不算强壮,换个词来形容甚至可以用上“羸弱”二字。

  他向来秉承着只有自己对别人动刀的原则,自然不像路伊这群从小接受训练的人一样对疼痛有种变态的忍耐度,连忙伸手拿了消毒药品给自己手臂上反复冲刷了好几遍,忍着突突直跳的神经小心给自己缠上绷带。

  “……属狗的吗?”洛克不满地自言自语。

  “你就是嘴欠。”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挖苦道。

  洛克头也不抬,翻了个白眼:“何往宾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恕我直言,那孩子名义上的监护人可是你。”何往宾满不在乎地说道,“当初你把她从她妈肚子里剖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事后校长也是让你签订的监护关系。”

  洛克:“……”

  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等他把手上的伤口处理好,洛克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毒舌欠揍的样子。

  “你过来干什么?”

  “拿药。”何往宾轻车熟路地走到柜门前,看也不看地拿了好几瓶镇定用的迦南,“科妮拉情绪不太稳定,再这样下去我觉得会自杀……好歹把命给她留着。”

  “切,滥好人。”洛克嘟囔了一句,突然转移了话题,“听说她们邀请了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她们二人是谁毋庸置疑。

  何往宾听着这话,神情古怪地看了洛克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答应?”

  洛克用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他:“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之后觉得这里挺好。”

  没有人会喜欢永远待在监狱里,即便是洛克这样主动做交易的人,偶尔也会因为没有其他的娱乐解闷而偶尔暴躁。

  人类的天性决定了他们需要交流,需要互动。

  “……谈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坏。”何往宾谨慎地评价道。

  反正他在这里也不会受到处罚,偶尔还能和潘恩起点竞争来点小刺激,这里的所有人他都认识,混得如鱼得水,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他有熟悉感。

  某种程度上,最熟悉的地方可以是家的代名词。

  “我还以为小时候总在探视期间求父母带他出去的人是我记错了。”洛克不咸不淡地刺激道。

  “你也说了,小时候。”何往宾呵了一声,谈不上自嘲也谈不上激动。

  他有些恍惚。

  何往宾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说起刚进来时候的事情了。洛克比他年长两岁,但两人进来的时间差不多的。

  他还记得自己刚被父母送进来的时候这里还允许每个月的亲子探视时间。

  那时候他一心只想跑出去,每次想尽办法让父母知道这里的真相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告密——父母把情况反应给了校方。

  小孩子,贪玩,桀骜,不喜欢有人管着他们,自然会编出一些出格的谎话。

  ……他们是这么宣扬的,他们是这么相信的。

  那段时间,他频繁进出13号治疗室。

  后来他就不说话了,再后来探视程序也被取消,再再后来,他再也没看到过那两个人。

  目睹了他的惨案,洛克聪明地选择了谈判这条路。

  之后,何往宾也开始走上了中间商的职位,和洛克两人成功跻身进入“那一边”。

  “安格尔和路伊是好苗子,相信不日以后会成为这里最佳的看门狗。”何往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洛克突然毫无征兆地反问道:“你听过木桩和象的故事吗?”

  大象在小时候被细绳栓在木桩上,挣脱不了,等到长大后也丧失了挣脱的念头。于是日复一日地圈于这一小块土地,任人宰割。

  “孬种。”洛克鄙夷地吐出两个字。

  何往宾一贯地镇定,根本就没有被这两个字所影响,原话奉还地说道:“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