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什么朗读者？
这个问题只在尤雷克脑内蹿过一秒， 他就猛然反应过来——原来促使他站在这里的， 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只是很单纯的处于怜悯的同情心，他不久前才和她说过的，要给她带外面的故事， 可尤雷克没有想到的是， 竟然因为这种的一时同情， 而被入选到了这种大佬云集的地盘。
虽然不是因为他的优秀。
——这一点让尤雷克有点沮丧，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管怎么说，能和这样的大佬同台手术，即便自己只是个念故事的， 都能学到什么。
年轻的小伙子很快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打起精神，冲黎明报以一个友善的笑容， 然后不安地理了理手上戴的无菌手套， 望向自己的直系领导莱利：“所长，我们这次是做关于什么的实验？”
他环绕一圈， 有些困惑：“实验体呢？还没运进来吗？”
“是我哟。”
黎明抢过话头， 面不改色。
欸？
尤雷克一愣。
黎明却是半带着催促的语气， 安安静静地全躺在床上， 冲尤雷克招了招手：“好啦，别浪费时间了， 我们开始吧。”
……
无论下属的科研实验有多少种听起来不可思议的思路，“伟大回归”这个项目的核心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精神网的同质性与统一性。
本来这个项目在联邦的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的时间， 一直都不温不火地进行着，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大课题可能穷尽一生都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无数代人前仆后继地投身于其中，然而只有那么几代人才有可能看到研究出结果的那一天。
这种事情根本就急不得。
普通的研究人根本就看不到战争和研究之间的关系，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级突然就下令要加速研究，于是一切暂缓的计划和想法悉数被提上日程。
其中就包括对黎明的检测。
……
“伟大回归”的大型社会实验穷尽联邦之力也只能从宇宙中抹去13颗星球。
不仅仅是营造社会环境，还有避人耳目——无论是哪一方面都需要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来完成这样的布置。
可是在时间的长河中，13颗星球的实验全部都以失败告终，13号活到了最后，却也在不久前因为路伊和安格尔的插手而毁于一旦。
作为唯一一个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出生和成长的实验体，黎明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黎明在研究所里还算是“如鱼得水”，但隔三差五地也要接受不少调查问卷和检测。
资料显示她的脑电波构造的确和普通的塞拉夫人不太一样，似乎产生了某种异变，但更加具体的细节则需要开颅采集数据。
采集，而不是更改。
从某种角度上而言，如果能够完美缝合，或许是不会死亡的。
这个实验的赌博性太大，而实验体只有一个，材料太过珍惜，更别说黎明在所内赢得了不少研究员的好感。
研究人最忌讳和实验体产生感情。
之前不急，于是这个提议也一直被搁置了下来。
莱利甚至做的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黎明所谓实验体待在所内一辈子，等到她死后，采集数据的任务再交给下一任所长。
但时间不等人。
“我还可以教你们当时洛克是怎么在13号进行‘治疗’的。”
在战争打响的那一刻，黎明甚至还主动提出了这个提议。
小鬼仿佛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主动请缨：“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只是看着洛克留下来的那些数据想必也不会非常直观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具体切入点。”
“……你想做什么？”莱利被黎明的提议下了一跳。
黎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影子在头顶吊灯的投影下蔓延而上，在墙壁上形成了一个约约绰绰的巨型怪物。
“局部麻醉，如果做不到，适当的痛疼也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
“我要在实验中保持清醒。”
莱利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涛骇浪般的疯狂。
那一刻，她切实地感受到了黎明是从那个扭曲无比的社会里成长出来的“东西”。
偏执，疯狂，不顾一切。
“你们采集的数据，我也要知道。我知道按照正常的保密级别，我不太可能拿到完整的一手数据，所以我可以用精神网的实操经验来交换。而重现洛克调适精神网的时候，你们也必须严格按照我的指示来行动。”
研究所内的温度明明是一年二十四小时的恒温状态，穿着白大褂温度刚刚正好。
但此时莱利的后背上无端窜上一丝凉意。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上一次觉察到这种情绪的时候，还是在研究所内开辟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黑洞，即便隔着保护措施，那股吸引力还是让她损失了不少珍贵材料，就连一旁显示时间的钟表也在这一刻失灵，甚至还往前跳往过去的时间——幸运的是，那个黑洞只是实验失败的产物，并不稳定，只出现了一瞬就转瞬即逝。
莱利觉得自己在凝视着一块拥有颜色的深渊。
“我是实验体，也是执刀人。”
黎明静静地看着莱利，报以微笑。
蓝色的微光里，既是包容了一切的天空，也是吞噬了一切的海底。
无论是因为生命太多而过分拥挤，还是因为黑暗太深而过分空旷，呈现的都是一样的形态：
因为目空一切，所以反而让空茫本身显得格外突出。
那是一种空茫的悲凉。
***
黎明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液体在血管里流淌。
麻醉剂正在被注射。
按照提前算好的剂量，会让她保持清醒，但又不会影响到实验效果的，会保留一小块痛觉神经。
“开始吧。”
她懒懒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正悬在脑袋上方的屏幕上看自己的身体数值，话却是对着一旁怔愣的尤雷克说的。
“随便读点什么，我需要集中注意力。”
痛苦，麻醉，还有反人类的图像，本身就很容易让人心态溃散。
即使是黎明也无法确保自己是否能够扛过去——她需要一点除了麻醉药之外的宽慰剂。
尤雷克连忙应了声，匆匆忙忙地从随身终端里掉出一篇故事，清了清嗓子，磕磕绊绊地念了出来：“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星云深处有一个王国……”
手术刀在灯光的反射下发出白晃晃的寒光。
“里面的人们都和星星一般耀眼……”
寒光逼近眼底，宛若晨星。
“国王晚年得子，是星云王国里唯一的继承人，小公主从小就在极致的宠爱里幸福地长大……”
头皮被划开，颅骨的衔接处被小心分开。
黎明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里的数值，她知道这些数据自己再看一眼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只有一次机会。
尤雷克第一次经历这种活体解剖——双方还是自己认识的人——道德感让他忍不住移开视线，就连读故事的声音都暂缓了下来。
“继续。”
黎明突然开口，催促道，“不要停。”
尤雷克的故事是安慰，是烟雾弹，是让莱利和其他研究员相信她“天真”的部分，也是时刻架在他们尚未消失的道德感上的一把钝刀。
她不好受，其他人凭什么不能陪她一起难受？
黎明不知道这把钝刀能不能磨开某个人的心防，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的同情心战胜理智，她的胜率就越大。
尤雷克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
从前，群星闪烁的星云王国是宇宙里最先进的王国。
星云构筑了城堡的墙壁；地毯下面是无数颗燃烧的恒星构成的图案；银河如牛奶般醇厚，落成帷幕，在宫殿里升起银色的薄纱；呼啸的粒子风穿过特殊的手风琴，无时不刻为舞池里的人们奏出动听的音乐。舞池的四周跃动着从太阳和月亮身上取来的火种和燃料，熊熊燃烧，源源不断。
有一个公主，她从小无忧无虑快点的长大。
可是有一天，小公主梦见了一个自称来自海洋的巫师，巫师献上了一个真相，一个预言，一个诅咒：
“我亲爱的公主，其实你并非老国王的女儿。”
你的母妃欺骗了国王，贿赂了星官，让所有人误以为您的血管里留着星星的血脉。
“那我的亲身父母呢？”小公主惶然又不安。
巫师回答：“您的父母已经被杀人灭口了，我的小殿下。”
“那还有个预言是什么？”
巫师献上了自己从海洋深处找到的的黑影石磨成的箭，放在公主的手里上：“终有一天，您将遇到这支箭的箭羽，而那是你毕生的挚友，毕生的亲人，毕生的宿敌，但也只有这支箭，才能杀死彼此。”
梦到这里就醒了。
公主却发现自己的床边多了一支黑色的杆子。
“这条波动……”莱利的声音突然凝重起来，她催促着一旁的助手，“本，报数。”
“对比塞拉夫人原始数据……”
“所长！真的产生了异变！”
很快，危机降临到了这个国度。
无数流星降临，让这个隐藏在星云背后的国家顷刻覆灭，小公主却在混乱中找到一艘飞船偷偷逃了出去。
这是小公主第一次看到星云外面的世界，大家说着不同的语言，很多人为了满足皇室的骄奢淫逸而不得不献上自己的一切。
深海的鱼群，摇曳的水母，太阳的火种，月亮的晶石，还有空气最清新的地方无声的清风。
公主下定决心，她会创造一个和她祖辈截然不同的王朝。
“好了……接下来该让我来教你们怎么操作了……”
黎明盯着头顶上的数据眨了眨眼睛，眼底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首先，得用电极片链接另一个人的大脑。”
“不是只刺激精神网吗？”尤雷克忍不住插了一嘴。
黎明说：“条件允许的话，洛克会通过直接链接来观测刺激反应——毕竟核心是‘控制’，没有什么比现场再连一个控制对象更有实验性了。”
她解释完，皱了皱眉，催促着尤雷克：“继续。”
小伙子连忙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又读了下去：
可是群众决定报复，于是一批年轻人在农场里站了出来，他们统一了语言，迅速汇集了整个宇宙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拥有最为优秀的箭法，他们为她取来了银白色的星辰石，但柔软的星辰石只能做成最柔顺而锋利的箭羽，很难找到一个适合的箭杆。
公主和年轻的将领就这样相遇了，她们经历了漫长的斗争，试图从对方手里拿到这支箭的另一半。
王国被新生的革命军力量打得节节败退，即便是聪慧的公主，也阻挡不了整个宇宙的反抗力量。
革命军攻破王城的那天，公主把空杆射进了将领的房间。
“然后……”
“啊啊啊啊！！！！！！！！”
一阵锐利的尖叫打破了他的朗读声，是黎明发出来的。
光是听着这个声音，尤雷克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尖叫声持续了几秒，黎明躺在床上喘了许久，才扯着虚弱的嗓子半开玩笑似的说道：“你看，就是这样。”
这时，一旁链接的另外一个大脑的脑电波也显示出了不同寻常的频率。
“这！”一直盯着屏幕的研究员突然失了声。
“快，连上精密显示仪。”杰弗里一愣，连忙催促道，见助手还没反应过来，干脆自己直接上手安了上去。
莱利压住内心的不忍，冲黎明说道：“黎明，现在我们做个测试……等会儿我给你一些选择题，你随便选就好，可以吗？”
“嗯。”黎明吸了口气。
很快，一组图片卡被拿了出来，无非就是一些苹果梨子之类的图案，黎明每次做选择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个链接另一颗大脑的显示仪做出了和自己同样的判断。
简直就像是……傀儡一般。
黎明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来了啊……】
精密显示仪上能够直接把意识解读出来，精准地把黎明的内心话打在了屏幕上。
【尤雷克，我好疼。】
【好疼啊。】
【能给我把故事读完吗？】
尤雷克本来读这个故事越读越奇怪，但都已经开了个头，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个诡异的故事读下去，现在黎明都这么说了，更是不得不读下去，然而一低头，却发现后面就只剩结局了。
“故事的结局是……公主在庆典之日被推上了断头台，将军拿着那支箭自杀了。”
【……】
屏幕上沉默了一瞬，黎明突然笑了起来，说：“这算个什么结局。”
尤雷克慌忙说道：“我不知道……我……”他也是随便下的。
他也没养过孩子，根本就没考虑到星网上还有黑|童|话这一类的故事存在。
更不用说下那些经过了时间考验的经典童话了。
“尤雷克，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尤雷克紧张地等着黎明的问话，现在黎明脑袋上的一大堆线都没撤掉，甚至连缝合都还没做，他实在是不习惯和这样状态的人类对话。
可是他等了许久，却迟迟听不见黎明的下一句。
直到一旁有个助手忍不住悄悄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悬挂在高处的显示仪，他才看到黎明的问题：
【你喜欢公主？还是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黎明：弱小，可怜，
谢谢：
迟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30 19：19：22
33068123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30 23：13：20
安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31 11：2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