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刚一出声, 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懊恼地吞下自己的惊讶——她和玛塔按道理来说只有一面之缘, 第一次见到玛塔她甚至还能出言讽刺,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她。

  可是不可否认,因为玛塔和路伊之前的那层关系, 这个和过去的路伊极像的女人——或者说过去的路伊竭力模仿的对象, 还是在安格尔的心里种下了极深的芥蒂。

  以至于让安格尔安全之后还有心思黑入阿尔米的军官系统去查玛塔的近况, 没曾想一查才发现玛塔在阿尔米的记录已经是“死亡”状态了。

  对于这个结果安格尔无疑是开心的。

  之前还没察觉,但出于某种微妙的情感,安格尔一直都巴不得玛塔死到天边,再也别在她, 或者说是路伊面前出现比较好。

  起初可能只是因为想要把高岭之花摘下来的占有欲, 接下来意外的发现路伊可能是个相当不错的床板,无论是身材还是技巧, 都完美到无可挑剔。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 安格尔发现路伊和自己的契合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意料。

  似乎从相遇的一开始,事情就变得不受控制。

  西洛伊斯依靠“种子”来进行传承, 正常来说, 一粒种子只会被一个人所融合,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就像偶尔会发生的一些基因突变, 母树偶尔也会结出双生的种子出来。

  当然,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 稀少到甚至在族群的记忆里都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可是一旦双生的种子被两个不同的个体所融合,那么双方也会产生远超于其他同族的复杂情感。

  这种情感有可能是坚不可摧的友情,也有可能是生死不渝的爱情, 更有可能是难以消弭的仇情。

  之前安格尔并不知道路伊的“种子”来历,所以从来没有深想路伊身上从一开始就吸引自己的“点”在哪,直到冬阳觉醒了哨兵池冬的“意识”发生的意外,安格尔可能永远不会和路伊聊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成为一名真正的“西洛伊斯”。

  当感情开始真正朝路伊一方倾斜,而非单纯的利用后,安格尔自然看玛塔更不顺眼了。

  还好,玛塔已经死了。

  安格尔不无庆幸的想,如果玛塔还活着,她可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做出任何独占路伊的举动。

  在安格尔眼里,只要路伊没人强,任何其他的诸如被追踪之类的事情都谈不上“危险”,顶多称之为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品。

  可是现在,真正的“危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面前。

  玛塔的脸无比清晰的放大在屏幕上,明明安格尔知道那是冲着乔治的,但她依旧从那个笑容里读到了浓浓的挑衅和嘲笑。

  安格尔浑身所有的感官在此刻全部被调动起来,就像是一条突然发现敌人开始警戒的毒蛇,一瞬间,直着身子一动不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只是自己过于警觉后,又悄然把所有的敌意给一寸寸收缩。

  在血液重新开始流淌之后,安格尔迅速掐了下路伊腰咆哮道:“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伊像是一只坏掉的钟表,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调,故作平静地回答说:“我没看到这一段。”

  路伊没有说谎,这段视频她只看了个开头,刚刚对巴别塔教开始起疑,安格尔就从后面打断了思路。

  “哼!”

  安格尔咬牙切齿地让录像继续放:“今天你别想在上面!”

  路伊:“……”

  她按住安格尔作乱的爪子,轻声诱哄,又带着十足的压迫:“乖,别闹。”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录像里波依德的声音略带调侃,“——地球裔历史上第一张的黑洞照片,我没说错吧?阿罕?”

  “确切的来说,是在此基础上的二次创作。”

  阿罕微微颔首,冲波依德行了个简短的礼节,“波依德大人,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波依德负手而立,让玛塔退下,“上次我们两个面对面的说话,好像还是你把黑死病毒给我的那次吧?有多久了?十年?”

  “大概。”

  阿罕耸耸肩:“您也知道,我对时间不太敏感,尤其是在巴别塔教这种不太计较时间的地方,更加削弱了我对时间的感知。”

  “呵。”波依德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这次您紧急要求见面不知所为何事?”

  波依德盯着那副画:“你应该知道虫族全部投入战场的事了吧?”

  “女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你也应该知道我军胜利了吧?”

  “恭贺大人武运隆昌。”

  阿罕平静的回应立即激起了波依德的怒火。

  他突然凑上前去,攥住阿罕的衣领,低吼道:“那你应该也知道虫族的士兵在十二小时内的死伤率高达48%!根本就不是你保证的30%以下!”

  看到这个极具攻击力的动作,乔治下意识地把子弹推进枪膛,却听见脑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乔治头也不回就露出袖口藏着一支小型手|枪,枪口对准背后袭击的人,只要对方敢开枪,他有信心自己扣动扳机的速度不会落后!

  “反应不错。”

  玛塔清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即是枪口移开的窸窣声:“看来我传回来的方案还是有用的。”

  “你……”乔治看着玛塔做出独属于神圣骑士团内部的手势,满脸愕然,“你是……”

  “巴别在上。”玛塔已经收起了攻击,“我是‘青蚨’①。”

  乔治一直都知道神圣骑士中有一个特殊的远程教官,代号‘青蚨’,据说他们的作战训练方案都是‘青蚨’们制定的。“青蚨”可能来自于宇宙各地,专门搜寻宇宙各地的训练方法,致力于把神圣骑士团打造成不逊于阿尔米出身的一支精锐部队。

  而有个“青蚨”更是大胆,直接潜伏进了最严苛的阿尔米星,源源不断地提供最新训练方案,传回来供训练他们的团长加以调整。

  乔治知道玛塔的军队史,但并不知道玛塔竟然是巴别塔教的一员!

  “阿罕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带上了你。按理说他的安全由我来负责,但我现在明面上还属于‘自由联盟’的一员,波依德同样也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带上了我。”

  乔治明白了,与其说他是阿罕的护卫,但现在玛塔的双重身份反而让波依德独自站在一方!其他的三个人都是教会的成员!

  “那……为什么……”乔治下意识的想问为什么本来是合作关系的双方,竟然要演变到带上护卫这种危险局势。

  “你或许不知道,阿罕本来是波依德派进巴别塔的间谍,结果被萨特大祭司策反,成了我们的人。”

  玛塔遥遥看着画展里言辞激烈的两人,解释道,“之前波依德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教会里有以萨里的消息,派阿罕潜入想要拿到以萨里来净化虫族,结果被大祭司反而利用,以测试新一代的以萨里作用在虫族身上的效果……这东西落在野心家手里诱惑太大,简直比毒品还要引人犯罪,波依德一沾上就停不下来,他自己无法制造以萨里,一方面在雇佣研究人员试图攻克原理的同时一方面让阿罕时刻保持对以萨里的关注,一旦有新的版本就会被送到他手上。”

  “等等!以萨里就是让虫族发狂的东西?”

  乔治想到自己在圆形剧场里看到的各种打破从小所建立的“常识”的材料,心里隐隐可以把宗教概念上的“以萨里”和媒体报道的“黑死病毒”画上等号。

  可是以萨里,在教义里的含义是“牺牲者”的意思。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玛塔说,“确切的而言,以萨里代表着我们对通天圣徒的最高敬意。”

  言外之一,如果真的达成统一“语言”的教义,那么成功的圣徒也不会被冠以“以萨里”的尊称。

  玛塔的声音微冷,似乎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这次虫族和军方大战前,最新一代的以萨里被研究出来了,威力更强,而且在波依德自身提炼的基础上,破坏力和危害性上升了不止一个量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是八百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联盟战力可以承受的极限!

  大规模的虫族牺牲,虽然打赢了战争,也让波依德在联盟里失去了支持的兵力和话语权。

  “所以你怪我没说清楚咯?”

  阿罕皱眉,伸出一只手,拎开波依德攥紧衣领的胳膊。

  一下,没能撼动。

  波依德反而攥得更紧:“你这是跟谁说话的态度!?你要知道你父母当年受到联邦的思想指控被逮捕枪决,如果不是我,你说不定早就被联邦带走不知道被扔进哪一个社会实验星球!”

  “我为你效力是因为你说过你拥有推翻联邦的能力。”

  阿罕摇了摇头。

  一直关注着双方动静的乔治即刻会意,他和玛塔对视了一眼,深吸一口气,瞄准——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从枪口里弹射出去,划开两道滚烫的直线,在其中一发已经凑到波依德鼻尖的同时,另一枚子弹顷刻而至,在波依德面前擦开一小簇闪亮的火花,然后撞向一边的墙上,便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砸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人群中爆发了一场尖叫,紧挨着巨洞的,是完好无损的那副黑洞画框《回到二零一九》。

  波依德因为这个变动松开了对阿罕的控制。

  阿罕摸着身侧的巨幅画像,手指正指着黑洞中心的那个椭圆形的黑影。

  “可是恕我直言,我在您身上只看到了愚蠢。”

  那个黑影只有食指的大小,仔细看去,似乎是一个人形。

  “这两发子弹是警告……您知道为什么您所带的狙击手没有立刻射杀我吗?”

  阿罕笑道:“您一直都不曾怀疑前阿尔米裔人对您做出的忠诚宣誓,所以哪怕对方加入联盟是我引荐的,您也毫不怀疑她对您的忠诚——这是因为阿尔米裔从不背叛,没有错误。”

  “可是您为什么要相信,一名已经背叛了部队的士兵呢?”

  阿罕微笑:“或者说,为什么您迟迟没有意识到,她真正效忠的对象,既不是军方,也不是卢卡斯,更不是您——而是这个宇宙中最为伟大的东西,能够真正统一人心的存在呢?”

  黑洞中心的存在,扭曲得仿佛《呐喊》里的那个人形,但气场不似荒诞和诡谲,反而透着一股神秘的强大。

  “您已经没有用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表达对您的谢意——毕竟帮我们采集了这么多的数据,让我们离建造真正的通天塔和伟大回归都更进了一步。”

  “接下来的路请您好自为之吧。”

  阿罕说完,就转身离去,步履稳健,在一片烧焦的空气味里显得闲庭信步。

  玛塔拍了拍乔治的肩,也率先离开。

  乔治站在原地,看着波依德许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找回自己的理智,理清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当场下定决心一定要告诉宗时礼!

  比起玛塔的轻装上阵,他还带了一整箱的狙击零件,收拾东西接近尾声,瞄准镜里设置的警报突然滴滴滴的响起,乔治连忙抓起瞄准镜往眼前一放——

  发现目标波依德额头中了一弹,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整个人往后推在了黑洞的画像上,在漆黑的画布上缓缓流下鲜红色的血迹,像是一只黑色的眼睛流下了血泪。

  乔治连忙分析弹道轨迹定位攻击者,只在另一栋大楼的顶上扫到半截人影和一尾衣角。

  足够了。

  乔治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那张刀疤脸。

  射杀波依德的人,是白鲨。

  自由联盟的首领,卢卡斯·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虎口脱险地雷x1 。

  啊我好想暑假前把这文完结啊…… 。

  注①:【青蚨】虫名。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仍聚回一处,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嗯,和文并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