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画面一闪, 一阵短暂的黑屏过后, 出现了乔治的正脸,背景音也突然变得嘈杂,重金属音乐绞杀着空气里一切安静的因子, 暗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把乔治包裹在里面, 像是涂着迷彩的壳。

  似乎是某间重金属音乐的主题酒吧。

  乔治手边排列着几杯空瓶子, 安格尔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度数极强的烈酒,眉毛扬了扬,半是夸赞半是惊叹:“是不是所有背弃信仰的圣教徒骨子里都是这么的叛逆?”

  她这句话明晃晃的是冲着路伊说的,试图从她嘴巴里撬出一个答案。

  某种程度上来说, 让堕落者亲口承认自己的叛逆, 的确可以让安格尔发自内心的感到快意。

  她并不喜欢——也不讨厌——看到建立在痛苦之上的快乐。

  她只是乐于欣赏人们顺从内心的反应,无论顺从的对象是传统意义上圣洁的天使, 抑或是灰暗的恶魔。

  “你要知道。”路伊沉默了一瞬, 随即给出答案,她学着安格尔说话的腔调说道, “他们只是相信的东西发生了改变。”

  路伊顿了顿, 总结道:“虔诚还有另一种解读, 那就是偏执。”

  偏执的相信着, 而一旦信仰遭到崩塌,改变的也只是对象, 而非偏执本身。

  安格尔好奇:“可我觉得你和偏执这么可爱的词一点也不搭……”就算是背弃乃至堕落,在沉溺欲望之前,也是可怕的理性选择。

  西洛伊斯把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但路伊可以随时选择离开她,或者同归于尽。

  她选择了接受。

  甚至变态的享受着这段并非普遍性且近乎畸形的“爱情”——如果这种不大想让某个从生理还是精神方面和自己无比契合的对象离开的占有欲算得上是“爱情”的话。

  尽管这种契合的缘由,无法推断是后天共同的经历所培养的,还是先天双生的血脉所赋予的。

  路伊漠然地看了安格尔一眼,随后挤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有说话。

  这个笑容十分微妙,给安格尔的感觉是介乎于被猎手盯住的危险,又介乎于被蜂蜜浸溺的甜蜜。

  安格尔聪明的没有接话。

  她和路伊之间永远都保持着这么一种精准的平衡,平时的时候路伊看似对她做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路伊光是一个表情,都足以让安格尔产生自己被她锁定,随时都有玩火自焚的危险。

  有些东西说得太透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大概就是这样。以萨里在教义里就是牺牲者的意思……你们知道的,圣骑只是出去执行任务,对于其他方面的事情大祭司也把控得很严。我想办法了解了一些,可以肯定的是,波依德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了以萨……不,黑死病毒的情报,所以挑选了他的心腹阿罕潜入巴别塔内偷取,可是阿罕从入教开始应该就被大祭司注意到然后策反了,之后阿罕一直都在担任海盗团和教内双重间谍的身份……

  这次最新的病毒杀伤率极大,但阿罕隐瞒了死亡率的消息,所以即便波依德领导的海盗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但也只是惨胜。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胜利让波依德损失了大量支持自己的兵力,反而让他在海盗团内势力大幅下降……”

  乔治一口气说了很多,迅速把个中关系理顺。

  他边说着,边猛灌了一口烈酒。

  “但是我不知道卢卡斯是从何得知阿罕和波依德见面的消息——后面那个射杀波依德的人显然是卢卡斯。”

  乔治耸耸肩,补充道:“我想这个情报也许对你们有用,而且大祭司只是让我负责保护阿罕的安全,也就意味着我并没有任何义务上报这个消息……”

  他露出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微笑,一瞬,然后迅速被五光十色的灯光所吞没。

  “正如你们所见到的,我选择只把它告诉了你们。”

  说的这里的时候,乔治的身后远远走近了一个妙龄女郎。

  穿着妖艳,从他的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做出一些挑逗性的姿势。

  “就到这里吧,我先挂了。”

  乔治顺手把那陪酒的女人勾在怀里,看样子像是演练了千百万遍,随即把结束建一按,画面戛然而止。

  “哇喔。”

  安格尔夸张地吹了声口哨,侧头看向路伊:“你看见了没?”

  她笑眯眯地调侃:“我们的堕天使先生还是个痴情的男人。”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和之前她拿来引诱乔治破戒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

  “你说他们结婚了吗?还是说只是固定炮友的关系?”

  路伊懒得跟她猜测这种无聊的内容,看了安格尔一眼,没有吭声。

  安格尔对她这种闷骚的性格早就习以为常,她笑嘻嘻地转到路伊跟前,踮脚凑到路伊的唇边,幽幽的体香四面八方操作着路伊的神经,说道:“宗时礼她们知道了吗?”

  路伊微微侧开头,声音有一丝僵硬:“正在看。”

  “所以你觉得她们拿到这张牌后会怎么做?”安格尔轻轻碰了一下路伊的嘴唇。

  黑死病毒的来源不是三星堆,而是巴别塔教。

  之前她们一直以为巴别塔教是被联邦所掌控的机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定联邦政局。

  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如果将巴别塔教的势力放在联邦之上,那么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了另外一层解释。

  巴别塔教把以萨里——也就是黑死病毒的胚胎,分别交给联邦的三星堆和联盟的波依德,前者在人体之上进行实验,后者在虫族之上进行改进,所以三星堆能培养出名为狄凡科提的残次品,而后者,也能创造出杀伤力和死亡率都奇高无比的虫族军团。

  而根据教义,无论这些东西的威力有多么厉害,都是残次品和牺牲者的代名词。

  也就是说,黑死病毒并未成形。

  显然,巴别塔教一定在谋划着更大的东西,为了这个东西,他们甚至不惜在整个宇宙挑起战争来加速自己的验证与研究,把联邦和反政府分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在他们借此挑起的局势中,主战的波依德现在已经被暗杀,主和派的卢卡斯重掌政权,势必对未来战争的走向产生影响,而这未必是巴别塔教希望看到的。

  除非……

  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或者说他们已经得到了在这个阶段他们想要的。

  “巴别塔……它到底想要什么呢?”

  路伊眺望甲板之外的大海,瞬间回想起了之前同时被联邦和巴别塔追踪的事情。

  西洛伊斯,黑死病毒,通天,统一……

  “人体实验也是塔的手笔。”

  她们一直以来所犯的错误就是以为联邦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可是现在看来——

  巴别塔才是真正的执剑人。

  而无论是联邦还是阿尔米,都是被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路伊想起之前在哨向星球上看到的存在于报纸和众多建筑上无处不在的斜塔标志,耳边却响起了之前13号毁灭时齐永同归于尽说的那句“巴别在上”,肯定说道。

  “昂。”

  “人体实验大体成功,黑死病毒也告一段落。”

  “嗯。”

  “他们还没有得到的,还剩一个东西。”

  安格尔没有接话。

  因为路伊罕见的主动伸手摸了摸她的下巴。

  路伊微凉的指间细细贴着安格尔天鹅般的下颌线,所到之处,撩起一片鸡皮疙瘩般的冷峻。

  指间在喉咙凸起的软骨上停住,感受到上面传来轻微的颤动。

  附带着安格尔近乎招牌般的咏叹调。

  吐出的音节像是在剑尖上即将滑落的露珠,颤颤巍巍,降落未落。

  “我们。”

  这个声音仿佛一个古老的号角,也不知道是被哪一个应召者所听见,原本一帆风顺的邮轮突然狠狠震动了一下。

  惊动过后是死寂的沉默。

  不知道是谁最先企图划破这种不详的感觉。

  “触礁了吗?”

  “估计是触礁了,这附件礁石不是挺多的吗?听说之前也有队伍经常搁浅,随行的也有专门负责处理这方面意外的船员……应该不用担心吧?”

  “你认真的?可是我怎么听说大型礁石带还要往前走一点?”

  “喂!船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赶紧出来解释一下……”

  有人开始暴躁,不耐烦的声音刚起了个头,就被一声更巨大的声音被覆盖住。

  轰隆!

  哗啦啦的破裂水声溅起一层白色水帘,水面反射着强烈的太阳光线,直直穿过视网膜疾驰而来。

  身经百战的战士本能的绷起全身的肌肉。

  路伊敏锐地嗅到藏匿在水帘背后的杀气,顺手抄起甲板旁摆放的移动木桌往面前一横!

  木板应声断裂!

  路伊和安格尔顺着冲击力往后退到船舱内,警惕的盯着破水而出的庞然大物,海水的咸腥味刺破鼻腔和沸腾的血液交织成一团麻绳,扯得神经兴奋不已。

  “果然来了。”安格尔咬紧牙关,脸上却是绷不住的森然笑意。

  路伊的语气有种宿命般的淡然。

  “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