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正在脑海里反复模拟和不留行的当家见面后怎么商量“借兵”一事。

  按照套路, 威逼利诱是说服加入的最好方法。

  但这个方法并不适合这种人人自危的大环境。

  卢卡斯突然有点后悔没有把黎明带在身边。

  毕竟最了解这一切, 且最具有说服力的,只有这个小鬼。

  虽然安格尔和路伊的身份也能证明一些事实,但这两个人一个毫无说服技能, 另一个倒是口才过剩, 嘴里没多少真话, 很难担任谈判的重任,更别说她的精神状态随时都有滑向边缘的可能……

  也不知道不留行的“门主”都信多少。

  哎。

  想到这里,卢卡斯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从事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他就愈发觉得自己的胜负欲降了一层下来。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 可是局势却把他推上了对立面的舞台, 联合所有力量。

  如果只是纯粹的政治或理念斗争,他还能够保持信念, 坚持下去。

  可是卢卡斯已经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对局势的无能为力。

  解决这个局面的, 需要的是专业人才。

  如果说杰西卡是专业黑客,洛克是专业的生物学家, 圆形剧场是专业的情报人员……

  卢卡斯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确, 白鲨也好, 船长也好, 那都是外号。

  他只有作为政治家才是专业的。

  卢卡斯一直以为他们唐家就是因为理念不合的政治斗争而被联盟除名。

  他们一直为建立联邦初期的那个平等和自由的社会而努力着。

  代代更迭,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他发现不是。

  他们其实是某个早在联邦成立之前就存在的势力发展壮大, 埋下棋子的牺牲品。

  罗家是棋子,而唐家则是被踢出棋盘的废子。

  作为政治家的卢卡斯深知这是一种已经超越了政治的力量,他无力抗衡, 但是本能还是让他选择了做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把散乱的东西拧成一股绳。

  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也是极其忌惮的力量。

  用得好,就是攻克僵局的长矛,用的不好,就是用以自戕的匕首。

  刀尖对准何方,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波依德就是这样被毁掉的。

  卢卡斯郁闷地叹了口气,点了支烟。

  刚“吞云吐雾”了一口,满周围的警报就跟着烟头燃烧的火光一明一灭了起来。

  有袭击!

  抖落的烟灰和发出的火力几乎是同一时间。

  卢卡斯也顾不得形象了,翻身往地上一趴。

  剧烈的震荡过后,他在失去听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发现大衣衣摆被火舌舔舐,连忙把大衣从身上拔开。

  卢卡斯抖落了随手的折叠单手炮筒。

  玛塔如影随形的密集火力继续追来。

  *

  安格尔正在和“门主”对话。

  不留行的“门主”是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水烟,赤脚躺在羽绒披就的高座上,饶有兴致的听着安格尔告诉她关于伟大回归的一切。

  对话被那个切了半边脑袋的机器人守卫打断了。

  它带来了空间站遭遇袭击的消息。

  “哦?”

  门主抬了抬眼皮,她看着那机器人投影出来的画面——显然,之前切割感染核心的时候太过暴力,不小心连带着投放摄像头也有所损伤,这机器人投影出来的画面也连带着缺了一个角。

  刚好把玛塔的脑袋给剪掉。

  “啊,我想起来了。”门主慵懒地吐了一口烟圈,“是我们和兵哥哥们联系的老朋友了。”

  似乎不需要看数据库,她就能把不留行的每一个注册佣兵认出来。

  “玛塔?”不需要看到脸,光是那个通过检验的声音,就足以让路伊一眼认出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以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

  “你们的仇家?”门主瞥向路伊,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路伊本能的摇头:“不。”

  “是的。”安格尔切断了路伊的声音。

  “但我个人认为她这次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安格尔指了指空间站里的打斗实况,“不管怎么看,她的目标都是他。”

  路伊:“……”

  “无所谓。”门主说,“反正人都是你们引来的,所以空间站的损失费你们商量下,谁出?”

  安格尔:“当然不是我们。”

  路伊:“……”

  “那好。”

  门主吞云吐雾,声音有些倦怠:“按你们的意思……这是哪一派的?不会是出我们的常客兵哥哥们吧?”

  “巴别塔。”安格尔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又闪回了无数次自己被玛塔绑架起来的画面,语气也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她是塔教的人。”

  “证据呢?”

  “杀了她就是证据。”

  安格尔的双眼渐渐变得赤红,说完这句话就按捺不住地想要往外冲。

  路伊连忙拉住她,手指扣在安格尔的脉搏上,发现她的呼吸和心律果然变得不太正常。

  这是发疯的表现。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种病症是随机的,但路伊还是难得头疼了起来。

  怎么偏偏挑在这种时候?

  “安格尔你冷静点。”路伊试图说服她,“我们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一个人哦。”门主及时打消了路伊的借口,“不过我友情提醒,如果你们再不出手,再凶猛的白鲨,也敌不过全副武装的贪狼吧?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要来见我的,是星际海盗的船长吧?”

  如果死了,可就什么都见不到了。

  安格尔高声抗议:“路伊你放开我!我要亲手解决这个情敌!!!”

  门主兴致盎然:“什么?情敌?”

  路伊态度冷淡:“没什么,你听错了。”

  她反手拽过安格尔,在她手里放了一把手。枪,反扣住她的手腕,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这把枪是给你自保的。出去后,跟紧我,不要擅自行动,听见没?”

  “我不!”

  “乖,听话。”路伊牵起她的手在嘴角吻了吻,“我想做个了结,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安格尔安静了下来。

  她定在原地,看着路伊,呼吸渐渐平稳,胡搅蛮缠的情绪似乎也降了不少。

  “好。”

  她说。

  路伊转身就折回往空间站跑去。

  卢卡斯虽然没有中弹,但身上已经被无数冲击波带起的碎片划伤。

  他出门没有带单人机甲,只有随身携带防身的武器,此时面对一个星舰的火力自然也是狼狈至极的。

  不留行没有插手的打算。

  卢卡斯缠斗了一会儿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想到这,他终于无法继续逃避下去。

  冒着被击中的风险转身对准星舰抬手就是一击重炮。

  轰隆——

  单手炮筒在星舰上凿开了一个洞。

  星舰目标大,被击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这个击中成功的代价太大。

  卢卡斯整个腹部都被密密麻麻的机关枪子弹戳穿了好几个窟窿。

  他吃力的捂着肚子,企图让鲜血流的少一点。

  但绝望的发现玛塔穿着机甲从星舰上跳了下来。

  高能粒子聚集在她的双手,成了一把长剑的样式。

  哗啦——

  长剑高高扬起,卢卡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窜到自己面前,他闭上眼睛。

  弧光落下。

  兹拉。

  是高密度能量擦着头皮而过的音色,卢卡斯感觉到一阵疾风裹挟着热浪从后背弹射而来。

  噌的一下,弹偏了玛塔的光剑。

  他幸运地只失去了一只耳朵。

  站在他面前的玛塔僵住了。

  好机会!

  卢卡斯想要试图扑倒玛塔,但他却发现大量的失血和疼痛已经让他丧失了对尸体的控制权。

  他往旁边一歪,栽在地上。

  然后听见玛塔惶惑的声音——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那种情绪应该被称之为惶惑。

  “路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格尔站在路伊身后,神色怪异地冲她嶄露了一个微笑。

  伸手,弯了弯四指,算是打了声招呼。

  玛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

  杀了卢卡斯,或生或死,都是对巴别塔教的一个交待。

  玛塔也摸不准自己心里到底对巴别塔还有没有所谓的“信仰”。

  但信仰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她一出生就活在别人构造的习惯中,然后又用了二十几年来巩固这个习惯。

  信仰已经渗透到了她的全部,以至于当她开始迸发自己的念头不得不掩藏信仰乃至短暂的背离信仰后,她还是选择回到原点。

  企图回到过去。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过去的二十余年她成功做到了。

  路伊就是她人生的存档点。

  那个纠缠了路伊无数个日夜的梦魇,就是玛塔人生的重置点。

  一次又一次,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亲手塑造的影子,无数次的抓住了过去的的旧习。

  告诉她,她还是她。

  玛塔没有意识到的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无论再怎么假装,成长和改变,才是永恒的主题。

  路伊看着玛塔,心里产生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曾经以为玛塔是另一个自己。

  可是现在她惊觉,她们两个人一点都不像。

  路伊的关节处贴着几片军用防御机甲——是门主在她临走前扔给她的——手里拿着的粒子枪还冒着热气。

  刚才她就是用这把枪拦截了玛塔的光剑。

  “我还没有看过阿尔米的作战。”

  路伊想起临走时门主借机器人之口和机甲一起送来的话。

  “期待你能为我献上一场精彩的决斗哦。”

  路伊隐约猜到了门主开办不留行的目的。

  这就是一个以欣赏人的厮杀为乐的变态。

  “玛塔。”

  路伊手里的枪已经雾化变成一把等量长剑,她盯着玛塔,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不该来这的。”

  一声叹息。

  长剑划破凌空。

  看不见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迟迟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