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 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决斗。

  双方严阵以待, 蓄势待发,宛如古罗马斗兽场的两个针锋相对的角斗士,在击杀之前, 都恪守礼节。

  然后刃锋落下, 转瞬及至。

  路伊手腕被震得发麻, 剑锋被弹开,呼吸之间,粒子就雾化延展成了一把宽厚的刀。

  刀刃比剑刃要宽一点,在激烈的斗争中, 往往就是毫厘的差距决定胜负。

  可是玛塔反手用剑柄把刀刃也弹开。

  理论上来说, 可雾化的材料可以变幻成任何形态。

  但维持多变而稳定的结构进行战斗,再精锐的尖兵也无法时刻集中注意力维持精神网。

  所以在武器或是机甲设计中, 往往会安有特定的形态。

  精神力只需要攀附在上面, 就能够用最少的精神力进行最精妙的操控。

  门主扔给路伊的机甲自带双刀。

  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路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竟然下意识地想要把打造一把和玛塔一模一样的剑进行决斗。

  “路伊。”

  玛塔用一种呵斥小孩的语气微怒道, “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怎么和卢卡斯在一起?

  什么时候……和星际海盗的叛军勾搭在了一起?

  这简直比背叛阿尔米乃至背叛她来得更为讽刺。

  “你不会明白的。”

  另一把短刀握在路伊手心。

  她第二次主动发动攻击。

  双刀从原点迸发而出, 带着一股强烈的螺旋烈风, 凶悍地朝玛塔席卷而来。

  玛塔抬臂,猛地后退, 身上其他部位不必要的护甲在这一刻全速涌到胸口,辅助卸力的同时,长剑也断然而至。

  铿锵一声, 紧接着是无数次气流交锋的兹拉杂音。

  短暂的几轮交锋过后,路伊突然往旁撤了回去,短刀脱手而出,割断空间站内悬吊的装饰物。

  无数石块和陈设轰然倒塌,从后方封锁了玛塔的退路。

  短刀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回旋弧线,然后稳稳落回路伊的手中。

  玛塔注意到刀柄后面缩回了一条头发丝般细长的线。

  那条线连接着路伊和短刀,操控它飞回她手里。

  然后断掉。

  消失。

  第三轮进攻依旧是路伊发起的,她持着刀锋从侧面砍了过来,玛塔避无可避,还是让刀锋舔舐过自己的发梢。

  某种情绪和发丝,连同着那根线一起断了。

  玛塔悍然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光剑伸展成一柄镰刀,扎在地上,锁扣崩开,变化成一台火力十足的弹药库。

  她扣动扳机,无差别的对准路伊进行扫射。

  一阵浓重的烟雾扬起,可玛塔并没有掉以轻心。

  在绝对的火力压制面前,任何战斗技巧都是花招。

  可是路伊并不在此列。

  或者说,他们都接受过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训练。

  一轮扫射过后,切换弹药的间隙,玛塔透过瞄准镜死死锁住那团浓雾。

  被浓雾笼罩的路伊错身,低头,旋转,踩着弹道与弹道之间的空隙,偶尔用双刀挑开迎面而来的子弹,避无可避的时候,操作机甲把有限的材料进行抵挡。

  每一个脚步都无比完美,每一次挥砍都击打到位,每一次阻拦都精准不差分毫。

  阿尔米的特种兵的精确度可以和专业的格斗机器人相媲美。正是这种机械般的精准让他们可以在浩瀚的星海里乘风破浪。

  刚才几个轮回下来,正是因为熟知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所以只能干耗着。

  玛塔深知经过系统培训的阿尔米的可怕。

  可让她深感震惊的是,她从瞄准镜里看到了一个极富流畅的身影。

  依旧高效,依旧精准,但却拥有一丝机械无法做到的流畅。

  路伊从浓雾里杀出重围。

  杀气,连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和不得不牺牲的血腥味,冲到了玛塔面前。

  玛塔在那一瞬间恍惚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上的炮筒已经被切掉了一个角。

  “路伊你……”玛塔愕然。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路伊的刀横在她的脖子上,语气淡漠,“你应该潜伏,消失,退出这场斗争。”

  她没有砍下去的想法,只是皱眉看着玛塔,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她之前会觉得两个人很像呢?

  路伊想不明白。

  玛塔却冷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微,摇头,细长的脖颈贴在到刀锋刃面上出了一道淡红色的短线。

  “你不明白。”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境遇不同,经历不同,血统天赋不同,永远都不会彻底的相互理解。

  她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样子打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同类”。

  路伊没有收手,但她也没有更进一步。

  玛塔却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疯狂倾泻了她的精神力。

  如潮水般凶悍的精神力冲破机甲内的无数禁锢,粒子雾化的气流在一瞬间横亘在刀锋和皮肤之间。

  路伊直觉不对,刀锋一错,企图往玛塔的肩膀砍去。

  银色的粒子在她身上游移,像蛇,又像是某种诅咒,在刀光错落砍下的每一瞬间,都完美契合着刀锋的线条,护住要害。

  铛铛铛几个来回之后,玛塔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伤口。

  可是她后背如骨翼一般张开的枪支弹药却朝着一旁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卢卡斯猛然开火。

  她根本就没想过和路伊纠缠。

  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卢卡斯!

  “安格尔!”路伊失声大喊。

  安格尔早就有所准备,张起巨大的盾障护住卢卡斯,立起食指竖在唇前:“中途袭击观影台的观众可是不可以的喲~”

  玛塔见隔空袭击不行,心里有些着急。

  一柄**突然堵在路伊腹部,玛塔阴沉地看着路伊:“让开。”

  骨翼张开又收缩,流畅的线条方便滑翔和推进。

  路伊没有吭声,手腕一抖,刀尖垂直往下落,只要玛塔有一丝犹豫,枪就会被刀尖砸落。

  砰。

  玛塔没有犹豫。

  开枪过后,她果断地放弃这把枪,不再和路伊做太多的纠缠,机甲联合关节处微微发红,这是功率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她来到了卢卡斯面前。

  安格尔刷的一下,拔出早就按捺不住的手。枪。

  “砰——”的一声,路伊朝玛塔背后放了一记冷弹。

  用被玛塔抛弃的枪。

  骨翼猛然收缩,及时挡住了来自背后的威胁。

  但路伊的身影已经如影随形。

  短刀在落下的半空中,被路伊趁打中时候的反冲力缠到了玛塔的骨翼上。细线收紧,牵扯着路伊紧跟其后。

  子弹只是争取时间的障眼法。

  路伊的长剑从空中劈砍下来,她感受到刀刃切断骨头的阻塞。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玛塔的半边骨翼连同着半条胳膊被斩断。

  路伊反手一记短刀,干脆利落地扎破了她的双膝护甲。

  玛塔静了下来。

  长刀在空中一抖,在地上甩开一滩长条状的鲜血。

  路伊捂着被集中的腹部,长刀刀尖定在玛塔的额前,沉声道:“你输了。”

  “杀了我。”玛塔丧失了站立能力,自觉已经回天乏术,仅剩的单臂无力垂在身侧。

  她看着路伊,重复道:“你杀了我吧。”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路伊只是反复说着这一句话,“你连这场游戏都没看清……只会被当作弃子处理掉。”

  突然之间什么都不重要了。

  玛塔仰起头,她看着路伊的眼睛,说:“我不在乎。”

  她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也不关系自己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她所做的一直以来就是听从指令,然后,完成它。

  期间或许会产生一点无伤大雅的纠结,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因为不在乎而走到这一步。

  又因为不知道在乎而踏向死亡。

  路伊看着自己的前任老师兼监护人,突然涌起一股无力的悲哀。

  她不是会为杀人犹豫的人。

  但现在也会开始思考杀人的意义。

  一阵沉默过后,路伊开口。

  “我这次不会杀你的。”她说,“但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说完,她干脆收刀,转身就走。

  玛塔的行动能力已经被她暂时封锁了,趁这个时间,她们能带着卢卡斯回到不留行的庇护地。

  “你不杀了她?”安格尔惊愕。

  路伊把安格尔持枪的手按下,摇了摇头。

  她扶起卢卡斯,半架在肩膀上:“还能走吗?”

  卢卡斯已经恢复了一点理智,咬牙艰难地支起身体来。

  玛塔眼睁睁看着空间站的感应门缓缓打开,又沉沉地合上。

  又开启。

  消失的安格尔站在她的面前。

  安格尔蹲下来,和玛塔直视对望,带着一股胜利者的口吻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上次被你抓住的时候,我就说过,再见的时候一定会杀了你的。”

  安格尔把枪口抵住玛塔的脑袋,歪着头笑道:“路伊只是说她不会杀你……我可没这么说。”

  “哼。”

  玛塔冷笑一声。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近趋嘲讽。

  “她不会怪我的。”安格尔似乎看得出来玛塔在想什么,语气轻快,“毕竟,我是一个疯子嘛。”

  “谁也阻止不了一个疯子的行为。”

  “计较起来,你也为这份疯狂出了一份力呢。”安格尔古怪地盯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见啦,活在她过去里的影子。”

  也许吧。

  玛塔动了动嘴唇。

  砰。

  安格尔扣下了扳机。

  玛塔的遗言就三个字:“谢谢你。”

  安格尔突然收敛了笑容。

  冷若寒冰。

  这个人真是死了也能让她恶心一回。

  她就不该冲她废话那么多。

  她盯着玛塔的尸体,阴暗地在脑子里计划着怎么把她大卸八块还能分个尸。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坠链整整齐齐摆在玛塔面前。

  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安格尔哼着歌,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那是路伊之前用来把西洛伊斯之种制成“吊坠”方便携带的锁链。

  源于阿尔米,却勾连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东西是玛塔送给路伊的某个圣诞礼物。

  她从路伊手上拿了过来,又还给了她。

  安格尔发誓。

  她当初拿这条项链的时候,只是想有朝一日气一气玛塔。

  当然,现在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松饼好吃手榴弹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