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道长是个毛绒控【完结】>第136章 温良

  无边野火熊熊燃烧吞噬一切,纵使祈天拜地,也不得救赎。

  年幼孩童眼睁睁看着屋瓦燃尽倒塌,埋葬的不只是父母兄弟性命,更是他自己一颗心。

  安平县万千无辜人血成河,赴冰原的一路焦尸为土,陆吾开明是何等的草芥人命心狠手辣!他心明知,他亦恨自己道行不够,不能亲手相除。可事为如今,这遭三界咒骂的妖物为,怎得在艾叶口中能成那般勇武伟大的兄长,又岂能养育得出艾叶这般单纯心思净洁的弟弟呢。

  “艾叶。”

  “所以你拦我言复仇,是因为……陆吾开明,他就是你哥。”

  顾望舒端坐圆凳郑重问着,看艾叶迷茫一脸紧张抱着被子坐在榻上。

  几许后。

  “啊?”

  艾叶疑惑不解地反问出声。

  “小妖怪,你说的什么鬼话?陆吾开明,陆吾,开明。与你师兄有仇,屠生灵以为乐,施业火与你我争斗的恶妖那是陆吾;后边出来拦路要带走我的才是我哥,是昆仑尊主开明兽!他们是两个,你为何偏要连在一起讲,听着像说同一个似的!”

  顾望舒浑身一震,像是被覆了什么明知一般失声惊言道:“什么?!”

  “陆吾开明,古书不是讲其为时而九首时而九尾的虎身昆仑护山神兽?行径作恶多端,怎成……”

  艾叶愣了片刻,忽地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啊哈哈小妖怪!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与我哥有仇呢!那我岂不是左右为难?到底你还是无知凡人,陆吾与我哥开明的确易为混淆,他们同是集昆仑万年灵气同胎生的天养妖兽,以至于连外表都是一模一样!可便如你说,九首虎身为开明,九尾虎身为陆吾。他们虽是同胎,但性情全为相反,陆吾属离善施火,开明则是控风雪为寒冰尊主。一个性情暴烈无常虐人为乐,一个只喜静稳居隐世,设万里雪障藏匿其间。”

  艾叶丢了被子探身至顾望舒面前,刻意语重心长道:

  “我哥平生最讨厌被人错人成陆吾,刚好你与他第一次见面就唤他陆吾……结梁子啦。没救啦。”

  “我……!”

  “顾望舒,算了吧。实在不行,按你们人间的规矩,我哥若是真看不上你,不放我走,那换我娶你便是。”

  顾望舒凝眉看他,看得艾叶发慌。一人一妖瞪了许久的眼,顾望舒忽然扑身上前掏进艾叶衣怀一震搅腾,摸索半天才把自己之前送他的银铃翻了出来,得意一挥,塞进自己袖里。

  这可怕艾叶吓坏了,小脸霎时一白叫道:“顾望舒!”

  “怎么。”

  “顾望舒,你不能因为我哥反对就要和我一刀两断啊!咱俩感情这么薄弱的吗?大……大不了我带你私奔,带你回山里,或者我去跟他闹!我……!顾,顾望舒顾望舒!”

  “呵。你哥那么厉害,任你带我逃到哪儿,他不都是一个千里传送便可到人面前呐。”

  “那……那我……诶!顾望舒!”

  艾叶惊慌喊着看顾望舒纳了银铃转身出门,大猫直接喊出哭腔,从榻上一跃而下,结果手忙脚乱地绊了脚,扑摔在顾望舒身上,慌乱中抓了顾望舒背后披发,可是一仰差点把他头发扯掉!

  “艾叶!妈的!疼死了!”顾望舒疼得龇牙咧嘴凶巴巴回头大骂!却是一回头看他双目盈盈,委屈得要死了。

  “你别不要我啊……”艾叶死死圈着人的腰拖在地上,跟条大尾巴似的。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成天瞎想什么!嘶……放开!”

  “那你把我们定情信物收走做什么!不娶了,不敢娶了!顾望舒!别,我嫁你成吗,算我嫁你,你别……”

  顾望舒看他这副可怜劲儿哪还气得起来,不过强装冷厉罢了。到底是回身摸摸头,软了口气道:“我借去修炼,行吗?回来还你。”

  -

  顾望舒过了晌午打外边带了饭食回来的时候,才进门便见孜亚在屋外挑木剑击树玩。

  小孩不过随手玩玩,没师父教,家里又无人习剑。大抵是过于认真,连一旁有人看着都没注意到。

  顾望舒这才不悦开了口。

  “你叫艾叶阿爹,到了我怎么成哥哥。要么你改口唤他哥哥,要么也叫我爹爹。”

  “我……”孜亚没了主意,挠起头来。

  阿娜尔这会儿正从木阶上下来,忍俊不禁道:“孜亚,你就如愿叫了人爹吧。大爹爹二爹爹的都好,我想你阿娘应还没有突然给自己升辈分的打算呢。”

  “哦!”孜亚这才明朗一笑,大声叫道:“二……!”

  “叫大爹爹。”

  顾望舒冷冷一道,松下孜亚胳膊将手背到身后,给孩子话打断后闷声不响“腾腾腾”地似要跺烂那台阶般上了楼。

  再“唰啦”一声拽开门。

  艾叶此时缩成一团睡得正好,迷迷糊糊嗅到饭香,连眼都舍不得睁地含糊欠起身,打着哈欠嘟囔道:“带饭回来了啊,小妖怪……”

  “……!!!顾唔!!”

  顾望舒大步向前,身上卷着才入这暖房的冬日寒气,扑面而来的不只凉意,更有燥热呼吸。在他骇然睁眼之前,已被人狠狠固住两臂压在身下!

  “别做声。”顾望舒俯身低语,带着沉沦往复。“你儿就在楼下练剑,我上来的时候才看着。但凡声音大些,可都听得真切。”

  “顾望舒,这大白天的,你做什么!”艾叶被他捂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放开,含满嘴津液吞不下去,顺嘴角成丝。再听这样一说,只能强抑着才被扰醒的怒气与羞愤低声骂。

  “来还你铃铛。”

  他这般说着,将艾叶捞起身再翻下,提起脊背挤到榻首,不留余地地欺压过去,从背后挽起艾叶脖颈。动作分明粗暴,指尖却温柔地把那头厚发撩开。

  妖兽心是不满怀怒,怎奈呼吸却越发慌促,头脑混乱间忽觉颈间一凉——

  便是银铃清脆摇响,随微弱“嗑哒”一声,扣在脖子上。

  艾叶一惊,登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人竟趁他半睡半醒无力反抗之时,胆敢,胆敢给自己系上项圈!

  艾叶拼命向后扭头,呲尖牙发凶,却被顾望舒一把扼住喉咙,自身后绕头狠狠吻了下去!不由分说扳着他一起转了身,再松口时得意笑道:“看,艾叶,多漂亮。”

  艾叶愤愤瞪眼,面前桌案上一张铜镜正对红纱软榻,铜黄倒映起自己半身衣袍松垮不整,白发披散铺了满床,被人抬着下巴强迫仰头时玉颈高扬,便将那蟒皮项圈展露无遗!怒目利齿龇得再凶,怎得都是徒劳。

  顾望舒从身侧看向铜镜,眼看艾叶紧盯铜镜的目中恶狠染了迟疑。蟒皮是为危险横蛮,配得上这野性的兽,又锁得住自甘折服的心。

  “真好看。”

  “顾望舒,你给我摘……摘下来!”

  顾望舒顶得他打颤,话中带着挣扎的虚。他只按着他往铜镜前再逼进些,直到妖兽鼻息热气模糊那镜中蟒皮纹理,开口哄道:

  “戴着吧,艾叶。我好生难寻的皮呢,这世间,可再没如此配得上你的了。”

  可不是呢。千年修为的蟒,世上确无二只。

  “我……不要!”

  艾叶软了腰,再是支撑不住,全抵在撑着他扬脸的那只手上。或许全身只有这张嘴还是硬的,他狠了心咬牙喊不,顾望舒便要他连这最后一处也瓦解失重,一并化作春水流。

  “我喜欢。”他轻语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定。“我的艾叶,是有主的猫。可要让那些忌惮或是觊觎你的,全都,给我滚远。”

  他将强势与占有拢上舌尖,含进艾叶口中,再要他刻骨铭心地成那以爱为囚的笼中兽。

  或许只是自私,或许他本应野性难消,潇洒浪荡无拘无束……但当下,眼前,他只能是自己的。

  他终究只是凡人一个,再怎般高尚超然,还是会为七情六欲所困,还是会在情深时成魔。

  莫言天地,不属风雪,只为一人。

  “顾望舒,你这个混蛋……!”

  “艾叶,真不喜欢吗。”顾望舒再将他转入怀中,佯装心忧地弯眉看他。心中则是胸有成竹,仿佛心知情坚,明知故问。

  “真有那么不喜欢,那我摘了。铃铛还我便是,不逼你。”

  “别!没……也没有那么……”

  “嘘。”

  顾望舒得逞一笑,再伸一指到唇边,是哄他莫要出声,却恣意将余力全付之于此。

  他们的每一场欢愉都有银铃沙脆伴响。不过此次,换了个人罢。

  屋顶融雪似雨,淅沥泼洒小院湿润。只在白日休息的人,长久不见午后艳阳温暖,原来已经嗅得到些许春来的东风气息。

  “顾,顾望舒,饭要凉了……”

  “那就任它凉去。”

  ————

  后来俩人倒是吃了顿凉菜,日子再这么一天天过,带了项圈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没人会在意艾叶带这个什么在身上,反正益州民风开化,以前甩着头白发在街上都没什么人看,更何况当下帷帽戴得严严实实,根本都瞧不见。

  不过唯一最大不同,大概要属艾叶能自己驱邪祟灭鬼煞了。

  再不用偏要拉着顾望舒的手才能行,甚至于连自己一身妖气都自然抑得几乎察觉不见时,艾叶才意识到原来不是顾望舒骨骼惊奇,天生奇术,是那铃铛绝非凡物。

  “要不你与我那铃铛过日子去吧,感情二公子现在无所不能,似乎不太需要我了。”

  艾叶眼见顾望舒与自己初遇时妃瞳内那般静如止水无情无欲的清冷相,如今愈发染出凡尘,波澜荡漾的复杂颠簸起来,还笑话他说,小妖怪身上没了神仙气啦。

  “再说一句,我唤天雷劈死你。”

  “喔唷瞧瞧,脾气可大死了。”

  两人虽不知道天上那妖门裂隙什么时候才能修得上,或许真就再也补不上,永远这么咧着也无所谓似的,但世人可不这么觉得。到底是吸引了四大法门的人全入了益州,到了晚上满街打得热火朝天,一派比一派地跟炫技斗法似的祭出各家法宝绝学,满天晃得是个五光十色七彩斑斓。

  分明都是些一张符便能烧成灰的煞,却全都在用屠牛刀杀鸡。

  这群术士是杀了个爽,谁道益州百姓可是苦不堪言。本来夜里寂静休息的,现在搞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窗子外就放起个法术烟花,照得比白日还亮,噼里啪啦地给您拜个早年。

  “一群跳梁小丑。”

  顾望舒坐在高楼上饮了口酒,东方日出泛起白时,看艾叶把尾巴卷成褥子打盹儿。

  “我看这益州城也用不上我们了,不如回山吧,艾叶。”

  这妖睡得可香,不知梦见什么美食正咂巴着嘴呢,听了他这话耳朵“噌”地一立,一骨碌爬起来盯着他看。

  “走啊?现在就能走!”

  “走哪儿呐,哥哥们!”

  顾望舒背后一凉,想着自己与艾叶立身之处可是数十丈的高楼屋瓦,任凡人轻功再好都登不上来,自然也就卸了帷帽舒服坐着。却怎可能有人平白无故跟得上来不说,来人出声之前自己丝毫都未察觉得到。

  甚至连艾叶都睡得踏实。

  果不其然,艾叶蹦起来的速度可比他转个身的功夫还快,脚下潦草蹬了半块儿碎瓦下去。

  背重剑的青年把紫衣扎得结实,高马尾荡在头顶被风吹得气派,前额的发却凌乱无序,自然潇洒地散在前头。他就在个四五步的位置抱上胸,嘴角笑扬起来是个散漫玩味地浮夸弧度。

  “还欠您们一顿酒呢不是,温某言出必行,还是要还上的。”

  顾望舒与艾叶对视换了眼色,心知这人绝不简单。只不过再离近看了与旁人无异,既没什么异辉,又不带神韵。毕竟连绣谷山的靼苒都落地生辉,盈盈不灭,更别提那九天上神,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

  “不是说不必了吗。”顾望舒警惕冷言道。

  艾叶跃得匆忙忘记自己尾巴还在外头,巨大毛绒的一条敏感不安地来回拍扫着屋顶。这温姓侠客看在眼中却没丝毫惊讶,只被他那颈圈吸去目光,觑眼带笑许久,终还是顾望舒挪身给他挡了视线。

  顾望舒低头看了这眩目高度,疑心问:“你怎么来的。”

  “天明我就来了?”紫衣侠客刻意般答非所问,又从背囊中掏出坛只比巴掌大不多少的枣色酒坛,笑说:“来请您二位喝酒的。”

  顾望舒看这酒坛子连个标志都没有,大抵是自家酿的那种,断是不敢贸然接的。万一再掺了什么毒什么迷药——他对这个还是颇有心悸。

  紫衣侠客倒是自来熟地往屋檐上一坐,把酒坛搁在地上掏三个小盅出来,自己先倒了一杯。在两人面前只摇了摇杯,那浓郁酒香便已经顺风飘进人鼻腔。实在是醇香厚香浓,以往喝过的那些声称什么十年二十年的佳酿,都没如此诱人浓厚过,连艾叶都忍不住使劲吸了鼻子。

  “道长,这可是您最喜爱的酒了。若不放心,我先饮了就是。”

  说完自己提杯一饮而尽,反手倒扣空空小盅,示意自己没耍花招。

  顾望舒架不住这酒香,也察觉得到艾叶馋得蠢蠢欲动,又怕被自己骂,正往死里拼命抑着去抢的本能。只好清嗓道:“我又没吃过,你怎知这是我最喜爱的酒。”

  “此番吃过就是了。”侠客笑道,“此酒名为玉皇佳酿,传说可是那天帝独享的御酿呢,就是天界上仙想尝,都得排队等个千年才能赐上半壶!”

  顾望舒懒得听他胡扯,只捡起酒盅先递给艾叶,自己才拿了最后一个。

  黎明即起,叠云消散。薄雾染阡陌,消净下来竟比夜晚祥和。三人并排坐于高楼,即便共饮,那两个还是与紫衣的侠客隔了老远。

  “这人间祥和……道长,多看看吧。”

  顾望舒还在醇美余韵中流连,至兴时不解道:“有什么好看。不过徒有虚表的若水炼狱,美在其中,也苦在其中。这世间若有神明,岂堪袖手旁观。不助人,亦不救世,连天上那个洞都封不住,谈何圣贤。”

  “他说什么呢,絮絮叨叨的。”艾叶听不懂便生烦,佳酿虽是可口,这下酒的故事可真不顺心。

  顾望舒却是陷入长久沉吟,良久后双目凝神,似带犹疑地开口问道:“敢问,温公子名讳。”

  侠客爽朗大笑,举杯向后以两肘相撑躺靠在高楼上,目光随朝阳而去。

  “道长怕是心中已有答案。”

  “有神为保人间安宁,甘愿流连人世不归九天,现身之处皆与动乱病疾并行。他明是为救人平乱,却只因得见此神即为凶兆,所到之处必有血光之灾,千古大乱,而落得个凶神之称。于是本为英武俊逸少年郎,神像皆成青面獠牙面容恶煞,对吗?温公子。”

  顾望舒掀袍起身振振道来,再恭敬一揖长久未得起身,引艾叶疑惑仰头看他。

  紫衣侠客也随他一并起身,带笑有礼与他回揖,朗朗道:

  “在下温良,得遇先生共饮畅谈,实乃有幸。还望先生前路无憾,洪福齐天。今日一别,来日定会再见。”

  说罢挑发起身,将手背在身后。须臾后笑意未尽,脚下豪光大作,肉身当两人面前化作点点盈光,再凭空消失不见!

  艾叶看傻了眼,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只见顾望舒持揖躬身久久未动,磕磕巴巴说:“小妖怪,那祸害精难不成还真是……”

  “巡行轮值,神将日游神,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