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其它小说>山河旧>19.出逃
    第十九章出逃

    屋子里的香气又暖又甜,长德宫的寝宫里躺着衣衫半褪的一男一女,男的是先前宋翊派来给赵衡送香膏的小宫人,女的是陆家送进宫的第二位孙小姐。

    赵衡一进屋就闻见那股香气,再往里走,看见塌上的两个人,先是问:“谁叫他们进来的?”

    桔婴桔络不答话,一齐跪下。

    “滚出去!”

    塌上的两人惊诧地坐起来,一齐看向赵衡。

    “怎么?朕连自己的屋子都做不得主了?”他的眼睑微眯起来,嘴唇微微颤动,怒道:“陆家二小姐行为不检,与宫里太监苟合!赶出宫去!”

    “陛下!”她身上穿着里衣,只喊了一声,就被桔婴桔络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曾经收过赵衡玉佩的小宫人还跪在那儿,原本是煞白的脸,如今红了眼圈,微微垂头。

    “怎么?还叫朕请你吗?”

    那小宫人下了床,犹豫着,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颤声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本不是小的该肖想的,小的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在谁手里都是被人利用。可因为收了一件信物,心里便藏了那么个好人,一直留着那么点儿念想,为了离着近一点儿,什么下贱事都愿意做……”他又跪下,卑微地攥着衣角匍匐到地上。

    赵衡本不想与他再多说话,听见他这样说,半晌,心里一软,道:“若要爱人,先要爱己,哪个人要是叫你做这种下贱事,他就不值得你爱!”

    那孩子头磕在地上,肩膀微颤。

    “叫什么名字?”

    “秦臻。”

    陆二小姐当夜被赶出宫去,此事于陆渊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整个京城都知道陆家二小姐与太监通奸的事了。陆渊为挽尊,一刀结果了二小姐性命,当场血溅三尺,鲜血浸染着陆宅院子里的石板,洗了三遍才冲干净。

    杀完亲孙女,陆渊双手染血骑着马连夜进宫,马蹄声直至长德宫门口,他提着刀气势汹汹地进门去,问:“那与我孙女通奸的太监呢?”

    赵衡看着他的样子并不惊慌,施施然从塌上坐起来,还带着睡意道:“已赐死了。”

    “尸首呢?”

    “连夜运出宫扔到乱葬岗去了。”赵衡道。

    陆渊一双眼睛眯起来,狠狠地看着他道:“陛下动作真是干脆利落。”

    “不及陆将军麻利。”

    陆渊听着他不慌不忙的语调,一口气憋在心头,咬牙切齿道:“陛下,我将孙女送给你,不是叫你折辱的。”

    “朕从未想过折辱谁,除非此人自辱。”赵衡嘴角噙着一抹笑站起来,走到陆渊的身前,看着他染血的刀尖说,“陆将军为维护皇家颜面大义灭亲,朕甚是感激。”

    陆渊提起刀,横肉丛生的脸颊微颤,挤出个有些骇人的冷笑,道:“陛下有胆识。”

    “不敢与陆将军比肩。”赵衡眼角向下,有些俯视意味地看着陆渊道:“陆将军,您现在权倾天下,朕却是一无所有,民间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大概就是朕这种人。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朕耐性再好,也不能天天叫人逼着上床不是?”

    “陆某一心为皇室着想,不过是盼着能给赵氏留个后,既然陛下不愿意,陆某也不强求。”他压低了声音,阴测测地在赵衡耳边道,“不过是个小皇子而已,未满月的孩子到处都是,臣随便抱一个,说是您的种,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自然是无人知晓。”赵衡并不慌张,淡然道,“陆将军老谋深算,朕甘拜下风。”

    他那一脸泰然的样子,叫陆渊有气无处发,抬手砍向旁边架子上摆着的琉璃沙漏,刀刃锋利,哐当一声,将通透平滑的琉璃砍出了蛛网状的裂痕。

    陆渊负气而去。没过多久,陆黛进了长德宫的门,她梳了妇人发髻,低眉顺目的样子,用长着枪茧的手提起茶壶,为赵衡斟了一杯茶,道:“祖父向来睚眦必报,陛下这样驳了他的脸面,报复还在后头。”

    赵衡端起呡了一口,玩笑道:“有爱妃庇护朕,朕何惧之有?”

    陆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翌日陆渊进宫,掘地三尺要找一个叫秦臻的太监,不论是太和殿还是东西六宫都被他翻了个遍。高夫人与熙公主偏安的永春宫也被惊动,宫里的陈设被乒乒乓乓砸了一地,她搂着赵熙瘦小的肩膀不敢吭声。

    来查人的士兵并不在意这位皇太妃的脸色,只说:“都说人往这边跑了,怎么不见?是不是你们窝藏逃犯?”

    高夫人战战兢兢道:“从未见过大人说的逃犯,我们这宫里久不来人了。”

    “这话里有怨言。”那士兵看着她一脸□□道,“皇宫里就一个男人,太妃也寂寞吧?”

    “你……你放肆!”

    “放肆?如今陆太尉当朝领政,哪有你们皇室说话的份儿?有本事你告我去?看谁管你。”

    高夫人眼含着两眶泪,强忍着,给侍女递眼色,叫她拿了些钱给这士兵,待送走这群饿狼,那泪才掉下来。赵熙喊了她一声:“娘。”

    高夫人半晌没有答应,她想到半个月前赵衡叫赵熙离京的话,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症结应在这里。

    陆渊折腾这一番不过是为了立威,叫宫人们都知道如今是谁在掌权,便是皇帝在他面前也没权利说个不字。

    入夜,长德宫里早早黑了灯,一个高大的人影穿着金吾卫的盔甲悄无声息地掩身进门,宫里只点亮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他一个人进去,随后一行人出来,赵衡身上也穿着金吾卫的盔甲,柳氏与桔婴坐上马车,桔络留在了宫里。赵衡走之前看了他一眼,桔络道:“陛下放心。”

    留下来的人,是为了替逃走的皇帝掩人耳目,待陆渊察觉,大多难逃一个死字。

    “朕……留下离宫的令牌给你,从西门走,若是能逃便逃,若是逃不了……朕一定设法善待你的家人。”

    桔络跪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目送着他走了。

    一行人刚走到长德宫门口,便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一高一矮两个黑影,柳氏吓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小声道:“高夫人?”

    高氏远远地拉着赵熙的手,一路掩着脚步声小跑过来,大约是也没想到赵衡会跑,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到跟前,压着呼吸的声音,朝着赵衡跪下了:“求陛下带上熙公主。”

    “高夫人。”赵衡抿了抿嘴巴,犹豫了一瞬,叫柳氏拉赵熙上马车,赵熙拽着高氏的衣袖不肯松手,眼里含泪看着她。

    高氏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头,哽咽道:“松手,娘在宫里怎么跟你说的?”

    赵熙含着哭腔问:“那你怎么办?”

    “我在这宫里等着你回来!你好好听陛下的话。”她又跪下对赵衡磕了个头,“公主就交给您了。”

    “夫人放心。”

    “快走吧。”

    辘辘的马蹄声从皇宫的西门驶出,那里的守门人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

    深夜的长安街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守夜人长长的梆子声,他们在车轮上裹了布,一直到颜宅的后门停下,颜理从门里迎出来,小声道:“委屈陛下先在寒舍过夜,如今城门皆由陆渊的手下把守,只有明日再乔装混出城。”

    赵衡道:“辛苦颜卿。”

    众人被安置在一处厢房歇下,赵熙一路带着泪到了颜府,被柳氏揽在怀里,又是半夜,一路在马车上晃晃荡荡地睡着了。赵衡看见,不由失笑,与柳氏说:“她倒是心大。”

    柳氏轻轻叹了口气,爱怜地抚了抚赵熙的脸,小声说:“明日可怎么出城?”

    赵衡没有答话。

    第二日皇帝离宫的消息还未走漏。

    鸡鸣刚过,晨露滑过草地的叶脉,长安城的城门开了。

    赵衡扮了一身女装,脸上蒙着面纱,恹恹地躺在车里,旁边坐着扮成丫鬟的赵熙和柳氏。车辕上赶车的是桔婴并金吾卫里裴毓的一个手下,名唤大鱼,扮作家丁模样。

    车子一路慢悠悠走着,路过城门时被拦下。

    “干什么的?”

    “送我家表小姐出城。”大鱼歪了歪嘴,挤眉弄眼地说:“得了痨病了,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免得过给别人。”

    赵衡在车里捏着嗓子咳了两声。

    守门问:“哪家小姐?”

    “李家的。”

    “哪个李家?路引拿来。”

    大鱼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递过去,一边说:“城东李员外家,做布庄的,‘锦绣前程’,记得吗?”

    守门人看了看他们的路引,又伸手撩开车帘,车里熏的浓重的药味立刻蔓延出去。他掩着鼻子打量了车内的状况,见里面果真躺着个病恹恹的女人,才道:“走吧走吧。”

    马车一路绝尘,向北而去。

    待出了城,赵衡才从车里坐起来,摘了脸上的面纱,问外面赶车的大鱼道:“丰圃他们在何处?”

    “裴都尉正在北上投奔裴将军的路上,我们追快一些,大概两天能赶上他们。”

    赵衡叹了口气,在车里摘了头上的首饰钗环。

    大鱼听见,还当他是嫌疲累,赶紧说:“颜公子在三十里外的庄子上为陛下准备了行李,另有几个兄弟候着,可以稍微歇一歇。”

    “不必休息,与他们汇合之后便接着赶路,争取早些与裴将军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