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其它小说>山河旧>26.围城
    第二十六章围城

    陆渊冲过来的时候带了一阵风,他的□□刺到裴琰的面前,虚晃一枪,另一只手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从袖间冲出三支薄如蝉翼的金黄色柳叶刀片。

    光芒一闪,裴琰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意识地朝另一边侧身过去,他的马很稳,是跟着他上过无数次战场的,连叫也没叫一声,随着他的勒绳挪了方向。裴琰的耳朵上一凉,虽然躲过了暗器,却被□□擦伤,从下颌骨到耳垂,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不断涌出来。

    丛子扬在远处喊:“日你祖宗陆渊!暗箭伤人的老杂种!”

    陆渊老当益壮,战局中仍耳听八方,两眼盯着对面的裴琰,嘴里却道:“战场上都是以命相搏,分什么明箭暗箭?”

    裴琰抬手抹了一把下颌上的血,脸上勾出个笑,道:“说得在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不然您怎么能在凉州战功赫赫呢?”他一边悄悄策马挨近,忽然一个矮身,长刀横劈过去,锋利的刀刃碰上坚韧的铠甲,发出刺啦一阵利器碰撞的响声,陆渊胸前的铠甲破了。他立刻乘胜追击使刀从上而下劈斩陆渊马头,虽被对方策马躲过,却仍是在马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小的血痕,血迹从褐色的皮毛上蜿蜒下来,那马长嘶一声,大概是疼得狠了。陆渊却不管,面色不变,□□亦攻向裴琰的战马……

    如此几个回合,两人身后的大军也加入战局,一时之间长安城前杀声震天,将士们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光。埋伏在长安城不远处的裴毓众人从掩映的山林间钻出来,四面八方像蚂蚁一样冲过来,火速围困了长安城。

    陆渊此时才知道中了埋伏,待要拨马回城,却被裴琰从身后一刀砍掉了半截小臂,只听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极了的嘶吼,再回过脸时眼底都是红色的血丝,额上满是因疼痛沁出来的冷汗,瞳仁里深含恨意,圆滚滚的身躯未来得及走远,便被裴琰从身后一刀刺了马屁股,那烈马受惊狂奔起来,旁边另有严三儿趁机将陆渊提下马来。陆渊圆胖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城外他手下的士兵们也皆被围困。

    裴琰刚举起刀,正打算一刀砍下陆渊的人头,便听见城楼上有人高喊:“裴将军刀下留人!”

    城楼上那人是陆渊的副将,此时身边站了两个人,一位是身着黑底金边皇后礼服的陆黛,另一位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高夫人。前者身形袅娜立得挺拔,静静看着城楼下的情形,后者惊慌失措,一双眼睛在大军的人群里搜寻着,若是赵熙在这里,她便知道,这是高夫人在找她。

    副将试图与裴琰和谈,道:“裴将军听信奸人谗言进京勤王,乃是因为不知实情。陆将军忠心耿耿,将亲生的孙女送进宫中给陛下当皇后,因在热孝,连婚礼也没有办,这样感天动地的忠臣良将,怎么会是谋逆犯上的乱贼呢?况且皇后娘娘如今已怀有龙种,陆将军怎么会为难自己的亲生孙女?请裴将军快放下屠刀,切勿做出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此时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裴琰看着他,又看向他旁边的陆黛,脸上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拉过严三儿手里的陆渊,抬刀便要砍掉他的另一只手臂。陆渊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夹紧的皱纹里淌出来,情急之下竟被他忽然挣脱,堪堪躲过了这一刀。

    严三儿马鞭一甩,又将他卷了回来,道:“陆将军哪里去?”

    陆渊戎马半生,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恨恨看着他们,连脸上的横肉都颤抖起来。裴琰道:“陆将军,战场上以命相搏,愿赌服输,怎么此刻输不起了吗?”

    四面楚歌,战鼓滔天,士兵们不断发出慑人的呼喝声。

    城楼上的副将见怀柔不行,仍有后招,他挟持了身畔的高夫人,道:“此乃惠帝遗孀,太妃高夫人,熙公主的生母。”他推搡了高夫人一把,用匕首抵住她的后腰说,“太妃娘娘,事从紧急,莫怪属下无理,请您告诉告诉城下的裴将军众人,宫中陛下是否安好?皇后娘娘是否坏了龙种?”

    高夫人吓得浑身打颤,却并不说话,红着眼睛,因为害怕,双手紧紧抠住身前的城墙。那副将又推她一下,逼问道:“太妃娘娘,此事关系到陛下安危江山社稷,您怎么不说话?”

    高夫人腰后的衣帛已被刺破,尖锐的疼痛从刀尖那一处蔓延开来,她死死地咬着牙,竟当真不发一言。

    丛子扬在城下喊道:“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要挟,陆将军手下当真威风。”

    裴琰并不抬头,眼睛里含着冷光,看向陆渊的眼神像看着一件死物,他把刀背放在陆渊的背上擦了擦,金属摩擦的声音很冷,刺啦一声过后,陆渊背上的盔甲也绽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沉甸甸厚实的白肉,肉上划出了一道血口,长但不深,不断向外渗血。裴琰眼神轻蔑地看着城楼上,道:“能威胁我裴琰的人,至今还未出生。”

    他话音刚落,赵衡便从大军后面策马赶来,士兵们经过身后人们一层层的汇报,知道这是皇帝,自觉让出了一条通道,赵衡到达前线时,一边喘着气,一边勒紧了缰绳,显然是狂奔而来,挨近了裴琰,示意他低下头来,冲他小声耳语道:“裴将军,请务必要救下太妃。”

    裴琰抬起一边的眉毛看向他,沉默着没说话。

    赵衡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小声央求道:“朕知此事不易,请裴卿尽力而为。”

    裴琰将声音压得更低,眯起眼睛,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鼻尖,道:“若是救下太妃,陆渊却跑了呢?”

    赵衡拽着他衣袖的手蓦然收紧了,思虑半晌,也没有说话。裴琰看到他这反应笑了,正待举刀,忽然又被赵衡拽住手腕,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陆渊虽死不足惜,却不能用好人的命去换坏人的命。”

    裴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开口,他看向城楼。楼上的高夫人远远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赵衡,带着哭腔,忽然喊了一声:“陛下,熙公主可安好?”

    “夫人放心,公主一切安好。”

    高夫人听到这句话,心里才安稳,她是柔弱的,她的眼泪不断落下来,哭得人心慌,可她又是坚韧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忽然挣脱那副将的钳制,爬上了城墙,只要半只脚跨出去,这一生便了结了。

    赵衡一惊,瞪大了眼睛高喊:“夫人!”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陆黛抽出了旁边副将腰间的马鞭,胳膊一展,鞭子像条灵活的蛇,瞬间缠到了高夫人的腰上,将她马上要向下坠落的身体抽了回来。

    那副将一愣,登时冒了一头的冷汗,抬手一巴掌要挥到高夫人脸上,嘴里骂:“贱人找死!”

    陆黛抬手又是一鞭,抽到他的手腕上,这一鞭力道很大,将那男人的手背抽出了一条红痕,不多时便肿胀起来变得青紫。她嘴里道:“章将军,此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祖父还在楼下等着,事有轻重缓急。”

    那副将一愣,没想到被她教训,答了一声是,又以高夫人的贞洁相要:“这女子行径如此恶劣,怕是歹人冒充的太妃娘娘,不如拉下去叫众兄弟享用一番,再到那六尺高的木驴上骑一骑。女子本该柔弱温顺,哪有这样刁蛮的女人?很该管教一番……”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陆黛打断了,她凉凉地看着这副将,道:“章将军,此时四面楚歌,祖父还在敌方手中,你竟还妄想着用这女子换一座城池?如你所说,她不过是一个女子,你何以认为赵衡能为她抛弃偌大的长安城?这又不是他自己的亲娘。”她道,“你脑袋里装的水已经馊了吧?”

    那副将被她骂得语塞,心里虽然不把这女子看在眼里,碍于身份,却不得不问:“那依皇后娘娘所见,该如何是好?”

    陆黛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而是转身向城外,高声道:“成王败寇,裴将军已胜券在握,我等不敢不开城门相迎。只是陆将军乃国之栋梁,为齐国立下汗马功劳,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只因为一个误会就被裴将军斩杀,未免遗憾,一则西北刚刚筑建的防线无人坚守,二则陆将军不开城门亦是为了守护陛下。裴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只要您放了陆将军,我等立刻大开城门,迎尔等进城。”

    旁边那副将叫道:“皇后娘娘!”

    裴琰先是看了一眼身畔的赵衡,见他面上满是赞许,又看向城楼上那女子,道:“你是皇后?”

    陆黛顿了一下,才答:“是。”

    “身怀六甲?”

    她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良久才答:“是。”

    裴琰一笑,转头看向赵衡,又说:“你身为皇后,竟不认识你丈夫吗?陛下就在我身边,依你祖父所言,住在深宫里那人是谁?”

    “陛下日理万机,我身处后宫,已经多日未见天颜,裴将军所言真与假,待您自己到宫中一看便知。”

    裴琰原本要看这女子笑话,听见她的话,不禁高看她一眼,朝旁边的赵衡道:“皇后娘娘果然聪慧又机智,陛下好眼光。”说罢朝城楼上问,“那你先将城门打开。”

    “裴将军足智多谋,黛自知不敌,不若您先放了陆将军,我请太妃娘娘下城楼去与您见面,您看可好?”

    “放虎归山,非裴某作风,你若真有诚意,不如先将你身边那副将杀了,我看见他就难受。”他这样说着,看向陆黛,像是在试她的胆量。

    陆黛抿着嘴,那副将待要说话,便被她一鞭子卷到脖子上,卡着喉咙发出声像木器断裂的咳声,陆黛手上不知怎的一个使劲儿,那副将登时身首异处,霎时间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洒出来,男人的头颅坠落到城墙外,下雨似的在空中洒了一片红……

    “裴将军,祖父断肢尚在淌血,如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

    裴琰看着那颗人头从城墙上滚落,一双眼睛眯起来,叫严三儿押着血流不止的陆渊到城门口去换人,陆黛遣人将高夫人送下去。

    两方交换人质之后,城门迅速闭合,长安城南门内,陆渊仅剩的人马编成了一支队伍,在陆黛的指挥下等待陆渊归来,打算逃出长安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