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吃完晚餐, 歇洛克和阿德莉亚都没有机会好好地谈一谈。华生揣测可能是一直没找到独处的机会。可直到两个人告别要回旅馆去,这位美丽智慧又独立、看上去不是很需要歇洛克的女医生也没有任何挽留的话。华生思索着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到底是谁爱谁更多一些呢?

  两个人在黄昏之中散步。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散步了,”歇洛克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很少有这样的心情。”

  “如果她还活着, 你少了很多的遗憾,想必又重新拥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了,”华生笑道, “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在故事中描述你们了。”

  “怎么描述都不够贴切,说是深重,但不过是寻常的情感,或者说,微妙却又珍贵, ”歇洛克有他特殊的一套描述方式,“就如你以前的故事一样吧,故事完结之前不要有记录。”

  “那你要怎么定义故事完结?”华生其实并没有打算写侦探罗曼史, 只不过侦探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也有心情开开玩笑。

  “啊,是啊,”歇洛克突然道, “我得回去一趟, 我想起我还没告诉她先令的事情。”

  华生就眼看着自己的朋友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他在原地目送了一番朋友远去,心中甚至是有一些幸灾乐祸的。

  爱情本就是不讲逻辑、不讲道理的,而这位深谙逻辑艺术的侦探,大概要吃些苦头的。华生想到此处忍不住在原地笑了出来, 他想:他们该不会真的在赫斯顿, 哦不, 赫德森医生的小黑板上写回到伦敦的利与弊吧?

  这天也是一样,工作结束后,她将自己有些疲惫的身躯扔在了沙发上,难得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她本来有些想问问歇洛克还要不要对她说些什么,但是也不知道如何张口,索性不提。她想,为什么感情不能有评分呢,就像房颤要有评分,肝功能、意识状态也要有评分一样,为什么爱情不能有个客观指征,让她知道能不能坚持,又该不该放弃。

  她本来对爱情就没有更多的幻想,她告诉自己,或许他只是突然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时的情绪冲动,而她也不过是——也不过是——

  她想给自己找个理由,但是匣子里那积攒的许多信却不容她解释。

  麦考夫说得对,她根本不需要再多写几封,随便哪封信给米尔沃顿,都足够米尔沃顿摧毁她和任何人的婚礼。

  她忍不住自嘲。

  她想说或许对于他们两来说,慢慢淡化也是个不错的结局,但她没办法骗过自己。

  门外有人敲门。

  阿德莉亚看了看时间,估计是晚餐送到了,她却没有力气整理自己的表情,只空白着脸,没什么防备地打开了门。

  “福尔摩斯?”她怔愣道。

  “你都管我的兄长叫麦考夫了,”他自然不会错过她的憔悴与空茫,却只是摘下帽子,自然地调侃,“却还在称呼我的姓氏?”

  阿德莉亚本以为自己会有点拘谨,想控制控制表情,可眼睛已经弯出了弧度,笑容不自主地表现了出来。

  这让她有一些挫败感。

  她将门关上,替他把帽子和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他就静静地看着她把他们的衣服放在一起,自己的痕迹入侵她的居室。

  “茶,牛奶,咖啡,水?”阿德莉亚这里从来不缺各种饮品。

  “我选酒精。”他自在地坐在长沙发上,习惯地开始推断:很显然,这里很少招待客人,最多最多也就是奥瑟拉或者乔安娜,还有几个小护士可能来过。尽管就在诊所里,但恐怕没有人会来此处。

  “戒了。”阿德莉亚否决。

  “我就不信没有病人给你们送酒。”歇洛克答。

  “但是我戒掉了。”阿德莉亚再次强调。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我还没戒掉烟,”歇洛克将烟盒从怀中掏出来,“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的话呢?”她也就顺着他说些无聊的话。

  “那就管束我。”

  烟盒在他手中转了个圈,轻轻飘飘的。

  阿德莉亚被他短短几个词说的想哭又想笑,她沉默了几个呼吸之后,轻声道:“我以为我们的第一个矛盾,会是我一直没去找你。”

  “我不太喜欢追究过去的事情,我更在乎眼下的和可抓住的未来,”歇洛克站了起来,主动将烟盒塞到她的手里,手仍然握着她的手,“阿德莉亚,你总不会无情地再次留我一人。”

  “你有你的同伴。”

  “他结婚了。”

  “那再找一个。”

  歇洛克不语,只静静凝视着她。

  阿德莉亚以为自己会从他眼中看到冷漠或不悦地神色,但是没有,他甚至微笑着。即便是在她熟悉的环境,这一刻她仍旧感觉自己由他主导。

  “你看,我们彼此都介意各自缺席的几年,那我们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下一个三年、四年、五年后,再去计较那些错过的时光呢?”他温声道。

  阿德莉亚的内心剧烈地动摇着,但是她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努力地凝视着他。四年过去,他变了一些,又好像没有变化,那双灰色的眼睛比此前更洞明、更深邃,而她总能认出他的眼睛。

  她的眼睫轻颤,说出了和当时相同又不同的话:“先生,我不通文学、不懂音乐、不会女红,讲不好其他的语言,对历史、法律、政治、哲学甚至算得上是不学无术的,唯独医学上收获了些粗浅的成就。”

  他的目光以那样的包容停在她的身上。

  原来她的身影在他眼里小小一个,全又能占满他的视野。

  “我从你的身上吸取了意义,然后找到了我的事业,”她停了一停,“但与你比起来,我算得上是枯燥、无趣,有时又显得不那么讲究、邋遢,恐怕不是太好的、可以相伴一生的人选——我知你的世界广阔,未来可以遇见更多更好的人。”

  和今天手术室里的她相比,此刻的她简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可他却如此喜欢她的每一面。

  “你的下一句总不是你不够坚强、乐观、勇敢、善良?”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笑出声来,“你告诉我,你的自轻到底是因为一直如此,还是仅仅在我面前?”

  她在他的目光之下很难说谎:“我一直觉得我其实平平无奇,只是我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

  但是她在乎他眼里的她某一天失去了色彩。

  “诸种美好的特质在你身上闪耀光辉,你却还告诉我你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鹅卵石,你也太欺负人了,”他说着说着笑出声来,“眼神不要躲,看着我。”

  于是他们的眼神就如磁石一般紧紧地吸附在一起。

  “一个老烟枪,如果没有你的制止差点滑入兴|奋|剂的深渊的人,一个不懂得欣赏旁人珍贵情感的、时常恶语伤人、尖酸刻薄的人——”

  “你没有——”她急急地反驳,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如此。

  “那么,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他靠她更近了一些,“你为何要用不了解的人对你的评价,来擅自描黑你在我眼中的模样呢?”

  “下一句话说起来,我还挺不喜欢的,但是我得说。

  “爱情本就不是依靠这样的条分缕析,彼此评判是否般配,至少我不是这样。

  “它与我往常的信条相悖,它之中不纯然是理智,但我也绝不因为一时冲动贸然付出感情。”

  窗外,夕阳逐渐下沉。

  白日熄灭了,夜晚的消沉浸在她的瞳孔之中,他非想给她唤醒,要她一直如同此时此刻般注视自己。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他的喉头滚动,“你不在的时刻,我时常感到窒息,我……”

  他注视她的眼睛:“我被缓慢的生命流失的感觉扼住了,直到我见到你,你要知道,我愿意你介入我的生活,我恨不得时刻把你绑在我视野里。”

  他试图轻描淡写,但他的心跳无比热烈。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要跳出去、迫不及待地同他纠缠了,她躲不掉,不愿意躲,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我害怕我辜负你的期望,你或许不能理解,我不在乎大多数人的眼光,但我害怕辜负你的期望,我怕我……”

  “你是不信任爱,还是不信任我,或者我的爱?”

  他明明将爱挂在嘴边,明明心跳热烈如舞蹈,但语气竟像是在破获一桩令他不解的谜题一般,那样自然地列出了三个选项,要她去选择。

  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着急得要哭出来。

  “我可能短期内,回不了伦敦。”她的语气有些委屈。

  发觉阿德莉亚是真心为这件事情而担忧,歇洛克反而笑出声。

  阿德莉亚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胸膛,有了些情绪。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笑着,把她揽进了怀中。她也不知怎么的,就自然而柔顺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亲爱的安妮,你或许意识不到,这也是你能吸引我的地方之一,”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声音藏着他自己未曾发现的缱绻,“回伦敦的事情,我们慢慢想,实在不行,我们俩就两地跑跑,或者我来肯特郡,但是,不要着急拒绝。”

  阿德莉亚简直要把整个人窝起来了,

  她爱他的什么呢?

  是他的圆顶礼帽还是西装马甲;是他的金色表链还是石楠烟斗?

  是他的言语还是言语之中流露的智慧;是他的关怀还是没有隔阂的拥抱?

  她爱他本身,她是确信的。

  “这次我要是坐上长沙发——你总不会弃我而去,坐另一张沙发吧?”他明知故问道。

  “那你恐怕逃不开我了,先生,你就算坐在单人沙发上,我都会黏在你的大腿上。”

  他闷闷地笑出声:“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说:

  卧槽写死我了,我这一辈子的酸话情诗都贡献给这本了。

  写死我了。

  实话讲我觉得原著福很有可能也是肉食系,因为他的性格特质的一部分是追求感官上的刺激,这么说来其实应该更明艳的、跳脱也会很吸引他?我也不知道我胡乱叭叭的。

  8过纵观原著,老福在乎才华与品行,而且我感觉他还蛮能挖掘旁人的闪光点的,虽然有一张有时候刻薄的嘴(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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