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玄幻奇幻>纯爱派>第150章 惑众-2

杜嘉塔开车到停车场,熄了火,坐在车里点了根烟抽,独自庆贺她34岁的生日。烟雾缭绕时,很容易想起过去。

正想着,有人敲她的车窗,保安拿个手电筒晃,她叹口气,熄了烟按灭,然后拎起包下车。她边走边挂上工牌,在电梯里摁下67层。

电梯升上,门打开,有个油头粉面的矮个子西装男笑眯眯地看着她,身后还站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好像她真能造成什么威胁一样。

油头向她伸出手:“莉莉杜嘉塔?”

杜嘉塔没动。

“本来上周你就该交回工牌,去9层,我们一直没收到。这样,我帮你换一下吧。”

杜嘉塔冷哼一声,把工牌取下来扔给对面,这时卡丽经过,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和一群人一起进了门,凑在一起议论,卡丽没敢回头看。

要说政府部门的安保确实做得好,在保镖的全方位“护送”下,杜嘉塔去了9层。

9层没什么人,只有几个临近退休的老头在做无人问津的生化实验,这地方用来给已经落伍的研究提供个“收容所”,很多该清理但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清出去的人,多半会被打发到这里来。

杜嘉塔年纪轻轻,还是来了9层。

她抱着箱子往工位上一扔,扫视了这一层,到岗的也就四五个人,三个在睡觉,有一两个在电脑上扫雷或者打扑克,实验室早已积了灰,这层空调质量不好,嗡嗡乱响,绿植也都枯得差不多了。

杜嘉塔懒得看,拿着杯子去咖啡间。也就这地方还算干净。她打开电视,开了咖啡机,坐下来。

电视里在说,联盟抓了厄瑞波斯。

她换了个频道,还是在报道这件事。

可能这就是风雨欲来,躲也躲不过的消息铺天盖地。

她换了好几个,终于有一个没在报道厄瑞波斯,而是在说带回来的那个叫“米嘉”的红血人。新闻再次盘点了关于“米嘉”的全部观察记录,并称在一次重大安全事故之后“米嘉”被击毙,末了再次表示,实验中存在的激化性条件导致了“米嘉”的体态异化和性情暴虐,实验室已经关停,主要责任人已被启动内部调查。

杜嘉塔冷笑一声,站起来去拿咖啡。

***

“米嘉”从十七年前被带回来时,就已经神志不清,杜嘉塔在七年前接手对他的观察研究,那时切斯顿的观察团组建不久,政府对厄瑞波斯的关注度前所未有,杜嘉塔被寄予厚望,希望她能从这个标本身上获取尽可能多的信息。

当年的杜嘉塔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就从顶尖大学毕业,论文被引用频率之高,令前辈汗颜,在空间物理如日中天。七年前观察团找到她,请她做生化研究。她虽然大学有这方面经历,后面转了方向有所懈怠,本不想接受,但联盟长官和观察团总督都曾亲自找她谈话,那时杜嘉塔还没了解,所谓领导最擅长的就是画大饼,鼓舞和激励是他们的满分课。她那时被感染得激动不已,想到自己能做的贡献,想到什么世界什么使命,接下了这个工作。

其实她做得不错,她短短几年已经远超前人十多年磨的功夫,只不过领导每次让她汇报的时候,都会在她的讲稿里加上“在前辈工作的基础上……”“在xx的指导和帮助下……”这个“xx”不太固定,有可能是任何人,这个她决定不了。

后来她的成果越来越多,就有很多人被“塞进”了她的团队。比如检察院院长的女儿卡丽,九流水平三流大学一流实验室经历,杜嘉塔看一眼她的简历都知道哪部分是钱堆出来的,哪部分是权堆出来的。以前杜嘉塔也被塞过人,但那时她还有些自主权,现在不一样了,没想到人拉人的力量这么强大,经费竟是这么容易被左右,唱反调竟是这么艰辛。

她最终妥协了。来一个卡丽,就会有下一个,还有很多尸位素餐的“大前辈”,除了打官腔就是指导人生指导实验是做不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宴请,上上下下的演讲,没完没了的汇报,24小时不停的聚光灯。

平心而论,她那时候混得不错,她有很多钱,只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舒舒服服。但读书人,或者说她这样穷人家出来的读书人就这点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书读多了人容易要脸,心比天高,看不上别人,错误地以为她“允许”别人进来,是她给的恩德。

某次同盟杂志访谈,提到新成果,问及团队副手某高龄男教授,年逾花甲深耕不辍,这给了你们研究什么启发,凸显了什么精神?

杜嘉塔那会儿大可以说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话,但她回想起那个大腹便便、烟酒过量、色眯眯小眼睛、极爱说教的废物,没忍住,回答道,人当走则走,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知道,她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多爽,差点没笑出来。

后面结果当然不怎么样。所幸她实在有用。

后来又有一次,被问到为什么她成果这么多,很出名,却在职称上没有晋升,没有入选科教百人。她想了想回答,因为这一行还是比较歧视女性。

她说的不一定完全正确,也不一定错,她说只是因为她这么想。除了说教、处分和排挤,其实没有真正伤及她的后果,反正她本来也就很难晋升。这导致她越发我行我素。她不参加讨厌的人的生日会和送别派对;打发资质平平的人去打扫卫生,包括“没用的卡丽”她给卡丽起的绰号;在大会上对错误的方案翻白眼;不允许“老废物”在这一层吃东西,会当着前辈的面说“年纪大了这么能吃,这一层要不要多给你们装几个厕所?”

或许她拒绝不了不经允许地被塞进人,但进来以后就是她说了算。她要拿着高工资,看着这些有背景、有关系的特权分子,然后羞辱他们。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假如她身段更软一点,更左右逢源一些,她完全可以拿“入室指标”去换些好资源,比如晋升,比如权力,比如更多的钱。

但她忘记是从哪里开始感觉到受辱,产生了这种自暴自弃般的报复心,以一种对谁都没好处的方式排解郁结,或许像她这样志得意满的天才,不屑于同流合污,因为那意味着失败,而她痛恨失败。

不过,总会有报应。

对“米嘉”的实验已经到了关键节点。杜嘉塔已经证明,“米嘉”是人类,体内有百倍异于常人的红细胞,血液浓稠度的变化受气温和情绪的影响;他与“红血人”表现出极高的相似度,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时候报道很兴奋,“红血人”本就被视为“英雄一族”,很多超级变种人都是红血,这个或许就是多年前流落异处的红血人,这也就意味着,红血人可以像他一样,不借助传输工具到底其他时间线。

但杜嘉塔对此始终持怀疑态度,她认为这种血液浓稠度的变化累积最终会导致某些形体上的异变,在她的坚持下,实验继续,研究人员逐日提升电力,一点点调变试验场磁场密度等控制条件。

终于在某个普通的夜晚,“米嘉”彻底变异,他的身体无限伸展,内脏液化,背部有鳞片状护壳,腹部肌肉柔软,类似一条硬壳虫。

那天,杜嘉塔边看着屏幕边接水,滚烫的水漫到手指上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顷刻,房间里异动起来,实验员东奔西走,大声呼喊,那个来采访的团队对着屏幕一秒都不敢懈怠,直到保安接令走过来一巴掌拍翻摄像机。

这件事被压制了下去,不了了之,什么结论最后也没有得出。杜嘉塔猜也许是因为红血人的异变不能为人所知,毕竟红血多被视为英豪;也可能为了稳定,毕竟世上还有那么多红血人。

如果是实验事故,那晚负责流程监控的其实是“没用的卡西”;如果是实验方向问题,这个方案上署名和未来受功的、在杜嘉塔之前还有好几个“废物”。

但杜嘉塔是唯一受了责难和处分的人。

从各种意义上说,这个结果杜嘉塔都不意外。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角色。

她拿到调令的那天,观察团的切斯顿来找她吃了顿饭。他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前后辈,不过他是学什么人文社科的,之前只在校表彰会打过照面,互相听过名字,同为观察团效力后,几次会议上打过交道。

可能看在学校门楣,切斯顿话说得也很直接真诚,没怎么打官腔,他说他相信杜嘉塔的能力,不过“米嘉”的事很敏感,或许和厄瑞波斯有关。杜嘉塔没回话,切斯顿比她明显混得如鱼得水。

她说不介意,人各有命,。

切斯顿面上露出于心不忍,犹豫了一下,问了个他自己很关心的问题:米嘉是不是被击毙了?

杜嘉塔点点头,问他怎么了。

他喃喃地说,毕竟米嘉也是人啊。

杜嘉塔没什么反应。

切斯顿无意识地搅咖啡,说,有时候我在想……

他没说完,杜嘉塔也没有再问。

***

杜嘉塔收回思绪,拿了咖啡走回去坐下,换了个台。有个中年人推着矿泉水车走进来,说要给饮水机换水,他看杜嘉塔在,就喊了她一声,让她来帮忙。

杜嘉塔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我是女的,扛不动。”她很多时候会用这种理由逃避她讨厌的体力劳动。

那人很不耐烦地摘下帽子,骂咧咧地把水桶扛下来,又提到饮水机边,像个躁郁症一样,声音时高时低,杜嘉塔从玻璃上能看到反射出的他凶狠的眼,好像一只凶相鬼。他一边换水一边骂,说什么女的怎么样怎么样都是老生常谈。

杜嘉塔转着椅子,喝咖啡,翘着腿,高跟鞋吧嗒嗒蹭着脚跟:“你的工作你自己做,脑子不好就做点下力气的,不然你妈也不能整天给你喂奶喝,有这骂人的劲不如多跑几趟,攒点钱娶个蠢点的穷女人,以后你儿子带你孙子给我送水的时候,我赏他二十小费。”

男人有那么几秒说不出话,气得脸通红,他咣当一声压上水桶,转身撒气地踢了一脚搬运车,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杜嘉塔慢悠悠地转回椅子,用台子上的电话投诉,没打通。这层真不行,跟禁闭有什么差别,她最后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投了诉。

她重新看向电视,在主持人和专家大段大段分析之后,镜头终于切到了被逮捕的厄瑞波斯,先是从打开的时空舱里露出的全身束缚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杜嘉塔挑挑眉毛。

当时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厄瑞波斯的视频时,这个年轻人就已经吸引了很多颜粉,在厄瑞波斯屠杀那条时间线之前,网上他的粉丝还组织了粉丝团,人数不少,不知道在屠杀后,他被定义成“危险分子”,他的粉丝还在不在。

接下来的视频是他被运至在一个特订的空白玻璃“监狱”里,那里的材质都是特别制作的,其中还有她之前参与过研发的某散光单质元素。

厄瑞波斯看起来不怎么惊慌,他甚至看了一眼直播的镜头。

这一眼,杜嘉塔猛地一惊,她发现厄瑞波斯看过来的时候,镜头似乎有一瞬地停断。这一秒她在研究时空间的时候见过太多太多,那是巨大能量的一种表征,绝对不是跳帧,而是发生了一次剧烈却短暂的光扭曲。

电视镜头已经重回演播室,杜嘉塔咬着手指甲,她很好奇,也很兴奋,她可不想在这地方整天和老弱病残打交道,靠搞投诉找点存在感。可问题在于,她又能找谁……

等等,有个人。

***

切斯顿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几乎遮完了整张脸,高大的身体步履沉重,带着风移过来,坐在对面,摘掉遮脸的物件,满脸疲倦。

他们还没来得及互相问候,就被窗外的闹声吸引了注意。转脸去看,外面有一队人马高举着标牌,大声抗议,在广场上转,要求释放艾森。

“谁是艾森?”

切斯顿揉了揉眉心:“说是厄瑞波斯的本名。”

杜嘉塔一脸疑惑。

“有个理论,你或许也听到了。”切斯顿转回来看她,“有人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厄瑞波斯,什么世界毁灭的直播,全都是观察团、联众同盟炮制的阴谋,那个在监狱里受苦的‘男孩儿’,不过是被抓来的替罪羊。”

杜嘉塔了然地笑了起来:“那个独派领袖不就是这么个说法,他叫什么来着,哦,勒戈雷。”

切斯顿抬起头看看她,伸手叫服务员。

“你们叫他独派?”

“我不是你们学社科的,不了解派系,我们普通人看来,归根结底只有两派,合派认同‘联盟’,独派反对,要求各国独立。两拨人都斗了多少年了。”杜嘉塔其实并不在意政斗,她觉得好笑,“不过那小子长得好,颜值对公众来说也很重要,你们不该放他录像的。”

“已经不放了。”切斯顿又看了眼外面游/行的人,“审讯已经不公开了。”

服务员送来两杯红茶,杜嘉塔不安地舔舔嘴唇,盯着对面心不在焉的切斯顿,等服务员走后才开口。

“其实我找你,也和这个有关系。”

切斯顿把目光转回到她身上。

杜嘉塔说:“我想见一下厄瑞波斯。”

“如果你想参加审讯,可以递申请。不过他的审讯是热门,很多人……”

杜嘉塔打断切斯顿,“不,我被处分了,现在不够格递申请。我指的见他,可能要你通融一下,我知道你是观察团领导,你有自由见到他的权限……”

切斯顿已经张开了嘴,做出了准备拒绝她的姿势,杜嘉塔便加快了语速。

“因为我认为研究厄瑞波斯和研究‘米嘉’是完全不一样的路径,厄瑞波斯的秘密在于他是某种时空间扭曲出来的产物,绝不仅仅是生物体异化。”

切斯顿的话头突然停止了。

杜嘉塔便继续说道:“在你和他接触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他具有某些特殊功能?”

“这点大家都知道。”

“他的能力,一定是和时空间有关的。”杜嘉塔又舔舔嘴唇,为了争取观察厄瑞波斯,她只能将最大胆的假设先说出口,“或许,他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看到的时空间是会瞬时扭曲的,这就意味着,某种程度上,他可以看到所谓的‘过去’和‘未来’。”

切斯顿没有说话。

杜嘉塔紧张起来,刚才的结论只是她的推论,没有确凿把握,但如果厄瑞波斯身边的时空间会扭曲,没理由他看向外界不扭曲,这就如同水下人看岸上人有“变形”,不可能岸上人看水下人无“变形”一样。

切斯顿在好一会儿沉默之后,终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

“部分吧。他也不是全知道。”

杜嘉塔松了一口气,她试探着看对方。“假如我能够现场看到他,一定会有进一步的发现。”

切斯顿又沉默。

“我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最优秀的空间物理学家,我……”

切斯顿盯着她,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杜嘉塔收了声,深知他是聪明人,该合计的事他自会合计。

“你玩扑克吗?”切斯顿往茶里加糖,“你这样的人我们叫做‘Wild card’。”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做ACE用。”

切斯顿没说话,搅着杯子,但精神倒是集中了很多,看得出正在筹算。杜嘉塔没什么把握,但为政府办事,人人都揣着点心思,藏着点关系,她虽然不知道切斯顿的盘算,但切斯顿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身边说不定还真缺几个有用的人,酒囊饭袋在现在这种好时候是最多的。

“现在是个敏感时期。”切斯顿开口了,“有些人别有用心,想把科学问题包装成一场政治阴谋。就像你说的,独派虎视眈眈。”

杜嘉塔心想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但她没有做声。

“厄瑞波斯这个人、这件事甚至都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了。人们有很多抱怨和其他关心的问题,在当下强调厄瑞波斯事件的时候,他们反而越发厌恶,认为有更重要的事该去做,而不是纠结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哗众取宠,招摇过市。”切斯顿摸着下巴,“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时间线探索工程耗资巨大,收益甚少,联盟军队连年缩编,为了经费,只要地方交编军费就对地方军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红血人近年来在社会中也越来越受孤立,他们多不与外人通婚,圈子小又排外,资源不共享,还偏偏到处走动,落地生根,做生意很有头脑,容易发达,普遍颇有财富积累;再加上各地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兴起,部分人坚持本土语言,反对世界语普及……联众同盟本就是危机下的产物,一个诞生于特殊时代的特殊联盟,一个‘非常规、非常态’的存在,如果要让它继续存续,就是在要求一个人人自危的世界存续……”切斯顿说到这里停了停,补充了一句,“有些人在这么说。”

杜嘉塔不说话。

切斯顿看她。“你有能力找到真相吗?”

杜嘉塔回答道:“我知道我肯定能研究出厄瑞波斯究竟是什么东西,至于‘真不真相’,这不是我领域,我不了解,说真的也不在乎。”

***

饭局还没有散场,欧石南和鲁基乌斯站在包间外的长廊里,沉默着等待,欧石南在玩打火机,鲁基乌斯抱着手臂看走廊尽头的两个保镖。

包间里,勒戈雷正在和比利时CG区当地一些极有影响力的人把酒言欢,畅议天下大势,指点江山,那些浑声、笑声和骂声透过厚重的门隐约穿过来,伴着酒杯碰撞的声音。

长廊很安静。

鲁基乌斯抬起头转向欧石南,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去抓艾森,没有暴露你自己吧?”

“没有。”欧石南没抬头,盯着打火机的火苗倏倏地烧,“我能暗示人,让他们即便看到了我的脸,也无法记住我存在。”

鲁基乌斯笑起来:“还挺神秘。”

欧石南不答话,朝包间看了一眼,有点不耐烦。“还要等多久?”

“拉关系嘛,都是必要的功课,成年人的办事……”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杀了厄瑞波斯。”欧石南看着他,“我不明白,为什么勒戈雷要说他没见过厄瑞波斯,要杀敌人装作没见过是怎么回事?”

鲁基乌斯笑了笑:“你问他咯,你们俩熟。”

说话间,屋内的声音向门口逼近,然后门被拉开,油光满面的男人们喝酒喝得脸通红,勾肩搭背,酒气浮在空气中。

勒戈雷很适合当个政客,他又能风度翩翩,又能亲近平和,又能疾声高呼,还能像现在一样一副老酒棍的样子和流氓打成一片,他有一百张脸,他根本不要脸,欧石南转开脸不想看。

勒戈雷好像喝得不少,有点摇摇晃晃,站在门口挨个送别男人女人,和贵客手拉手道别,站在小雨里送他们坐上车,当年送自己父母下葬未必有这么不舍。欧石南不想看,转开脸。

人走完了,勒戈雷仿佛一下酒醒了,他挺直背,转过身,看了一眼抱起手臂转开脸的欧石南。这个看不上一切虚与委蛇的人造人。

他们慢慢向回走,鲁基乌斯好巧不巧挑起话:“他想问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艾森。”

勒戈雷停下来,转头看欧石南。“不然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欧石南上下扫他一眼。“要杀了敌人,就要一条路走到底,不惜代价走到底。”

“他是你、我、鲁基乌斯的敌人,不是这个世界的敌人,凭什么我们恨他,其他人就要和我们一起恨?难道只要我们说‘来啊,杀了这个妄图统治我们世界的伪神’,然后人们就纷纷响应,放弃生活、工作、一日三餐、屋棚瓦顶、长命百岁,跟我们一起杀个神?联盟就在做这个,他们甚至要得不多,只是试图唤起人们的在意,人们在意吗?”勒戈雷冷笑,“换位思考一下艾瑞卡,谁在乎?不影响吃喝明日起床,谁他妈想当神有什么重要的?毁了外面一条素未谋面的时间线有什么重要的?谁在乎?”

欧石南盯着他。

勒戈雷继续说:“你以为人人都是我们吗?为了屁大点‘理念’就去死?神经病。”

鲁基乌斯笑起来。

欧石南问:“那你想怎么样?靠我们三个?”

“当然不,当然要靠这个世界的一切力量。当年我在火星的时候就发现了,当‘那个时刻’来临的时候,人人都会开始行动,不需要什么理念,不需要什么理由。”勒戈雷说,“为了‘那个时刻’,为了人人动起来,我们需要进行一场长时间的、潜移默化的‘动员’,要带动一种集体感,要催生一种危机感,这绝不是指定一个敌人就能做到的。这点,联盟政府已经做了不少了。”

“什么是动员?”

“不安。就像炒菜时加火,才能让锅里的一切保持焦躁。这种不安现在还不一定针对厄瑞波斯,但总有一天一切会汇集流向他,因为他是‘最高的塔’。”

欧石南有一会儿没说话,又问鲁基乌斯:“你也是这么理解的?”

鲁基乌斯笑笑,和勒戈雷对视了一眼。

欧石南顿感沉重,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复杂,或许他必须要承认,所有人都比他想得多,他成长得不合逻辑,所以无法和人类相比。

勒戈雷伸手戳戳他的额头,笑着说:“不要皱眉了艾瑞卡,我们还有大事要做。”然后迈步向里走。

欧石南和鲁基乌斯跟在他身后。

***

杜嘉塔终于见到了艾森,确切地说,远远地通过摄像头,看了一眼。

在那个占地约一个足球场的观察厅里,高耸的玻璃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摄像头,艾森坐在里面,穿着来时的衣服,在看一本书。他身后有个餐厅、一张床、一个卫生间,他在这个空间里行动自如,上百个人在离他千米的大楼的单间监控室里,透过摄像头观察他。

他仿佛在上演一场不停歇的真人秀,内容是他全部的一举一动。

杜嘉塔想象从他的角度抬头望,十万个摄像头的红点闪耀,如同天空璀璨的繁星,只是在那些星星后,有无数双虎视眈眈、如临大敌的眼。

***

威利雷瑟把报纸放在桌面,布瑞尔刚把炖菜端上来,踢踢他的脚,让他去叫女儿吃饭。

威利站起来换了个频道,电视里到处都是厄瑞波斯。

布瑞尔也停下来看了眼电视,说到:“这个年轻人长得真不赖。”

“这么年轻摧毁了另一条时间线?”

布瑞尔摇摇头:“谁知道,现在新闻真真假假,说什么的都有。”

威利换频道到儿童节目,去叫女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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