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夏日长【完结】>第92章 我没有错

  随着乔荆玉身体恢复,出院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有时候骆海看着乔荆玉傻呵呵的笑脸,会突然想起他跟乔珍的承诺,在乔荆玉手术前,他曾答应乔珍,会在乔荆玉手术后离开。

  夜色已深,医院病房区渐渐安静下来。

  乔荆玉睡下之后,骆海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里碰见输完液回来的乔珍。

  乔珍看上去有些憔悴,整个人都清减很多。乔荆玉这一场大手术考验着全家人,乔珍和江博臣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虽说有护工能替他们分担很多事,但心里的煎熬无人能替。

  “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骆海问。

  “我好多了。小海,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乔珍神色疲惫,整个人反而显得更加柔和,“能不能陪阿姨坐会儿?”

  “好。”骆海应道。

  此时走廊里没有人,两人便在靠墙的长椅坐下。

  乔珍随口跟骆海聊起什么时候查高考成绩,问骆海想去哪个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又问骆海跟父母的关系怎么样了?是否还适应?

  骆海都一一回答了。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这么聊过天,在乔珍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前,对他虽然也很关心,但是那种很有边界感的关心,点到即止,不过问太多,不会让人不安。在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后,就更没有心平气和聊天的机会。

  但骆海知道,乔珍问了那么多,话题兜兜转转,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骆海主动提道。

  乔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骆海,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承诺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骆海心里还是泛起层层波澜,即将失去的惶恐和痛苦仿佛一下子将他包围。

  “阿姨,我的承诺,我没有忘。”他说。

  但是,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乔荆玉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即便乔珍的态度坚若磐石,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一个属于他和乔荆玉未来的机会。

  “阿姨,我不明白,您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您开明包容,也很爱您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骆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本以为,经历了这段时间,乔珍多少会有些动摇。

  事实上,乔珍也确实动摇过,即便她再铁石心肠,看到手术前在骆海的陪伴下儿子那么开心的模样,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乔珍说:“你们的事,我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如临大敌,毕竟同性恋这种事,没摊自己孩子身上的时候,谁都能说一句‘包容’,一旦摊到自己孩子身上,谁能没一点波澜就平静接受?”

  她自嘲:“那段时间我的研究方向都快变成‘性取向学’了,我还试图说服自己,你们年纪还小,有点感情也是冲动的成分居多,也许等这冲动冷却就好了。”

  “后来呢?”骆海问。

  “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自以为是,我也不例外。即便是再懵懂的感情,也有独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珍贵之处。我也年轻过,怎么就忘了呢?”

  乔珍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骆海,我希望你们把这份感情暂时留在心里。”

  骆海怔住,不曾想还有这句话等在这里,他低声问:“为什么?”

  乔珍看向他,“因为我要带乔荆玉出国。我接受了国外一所高校的聘请,以后可能长期留在国外,我想把乔荆玉带走。”

  “乔荆玉愿意吗?”骆海问。

  “所以我要你跟他分开,否则他不会愿意的。”乔珍说。

  “阿姨,乔荆玉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在这里有自己的学业和朋友,我想,这种事您应该尊重他。”骆海皱眉。

  乔珍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有她的苦衷,“骆海,乔荆玉我是必须要带走的。他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你觉得,我会放心把这样的孩子留下吗?”

  手术后医生找她谈过,乔荆玉恐怕一生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需要更多精心的养护和照顾,需要终生服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这次手术后不会再出现其他情况。

  乔珍说:“你也知道,他爸爸对他关心不够,他奶奶又住在那个家里,他不会愿意跟奶奶住在一起的。姥姥姥爷虽然能照顾他,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其实还有一些事,算是家丑,但到了这个地步,乔珍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不知道,就在你回去考试的时候,乔荆玉还没出ICU,他奶奶就来过医院一次,逼着他爸爸去相亲,以死相逼。依照他爸爸的性格,迟早抵抗不住,是会妥协的。到时候,乔乔留在这边,你让他怎么办?”

  “阿姨,我…”

  “骆海,不要跟我说你会照顾他一辈子,你们还太小,但一辈子太长了。”

  骆海才十八岁,她如何能把这样一份责任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骆海现在又怎么会明白,他如果选择跟乔乔在一起,那么从此以后他就要肩负起另一个人的一生。

  十八岁的肩膀终究太过稚嫩。

  这些话就像千斤巨石,把骆海压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乔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去年除夕夜,乔荆玉听到江奶奶让江博臣二婚的事情,当时他脸上流露出的失落神色,让骆海至今忘不掉。

  那天夜里,仅仅是江奶奶想住进他妈妈的房间,他都难以接受,被江博臣呵斥后,伤心地跑回家。更遑论以后会有其他女人和孩子住进那个家?

  而江博臣竟然没有立刻追出去,亏得乔荆玉还一直等着爸爸来安慰他,听到有人敲门都以为是爸爸来了。那一刻,骆海真的很心疼他。

  其实骆海对江博臣有很多不满,大多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或许江博臣作为其他任何一个孩子的父亲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他偏偏是乔荆玉的爸爸,乔荆玉又是那么渴望爱的一个人。如果江博臣二婚,乔珍出国,那乔荆玉要怎么办?

  乔荆玉身在云端,那一片天空被父母高高托起,他从小众星捧月,被家人的爱滋养,所以才能养成天真单纯的心性。如果失去家人的爱,他会从云端跌落,从此再也不会快乐。

  这一点,骆海比谁都清楚。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

  骆海在乔荆玉床前陪了很久,直到乔荆玉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梦呓般问道:“明天你来接我吗?”

  他知道骆海刚刚拿到驾照,白天还畅想了一下,坐着男朋友的车满城兜风。

  骆海答应了,“嗯,明天来接你。”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会来了,从此以后都不会了,他们不会再有“明天”,但他还是答应了。

  就让乔荆玉永远记住他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窗外夜色渐浓,一弯月亮挂在中天。

  乔荆玉已经睡熟,在睡梦中迎接着他心心念念的“明天”,酣睡模样惹人爱怜。

  骆海将那盆风雨兰放在他床头,留下一句:风雨兰到了花期,我把它还给你。

  当初乔荆玉离开村子,骆海赶到家里时,便看到乔荆玉给他留下这盆风雨兰,如今是他要离开,也把这盆风雨兰留下,此情此景,就如去年那日一般。只不过,当初乔荆玉留下的是希望,而他今天亲手将希望掐灭。

  难怪风雨兰到了花期,却一直不肯开花,不论他如何精心养护,还是一个花苞都没有。或许是风雨兰也不愿意目睹他们今日分离。

  骆海转身离开病房,身后是一地月光清辉。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旖旎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乔荆玉梦到他和骆海重新回到山南镇,爷爷的小院里榴花似火,他用清凉的井水冰西瓜。

  山上的小木屋被他们收拾一新,摆一张大床,他们在屋里头做不可描述之事,屋后大片的风雨兰随风摇晃,有白的,有粉的,有黄的,还有红的…

  而乔荆玉的脸比那花儿还红…

  一觉醒来,他身上都是汗,想来是梦里太激动了,转头瞧见床头的风雨兰,原来是这花诱他做春梦。

  他是个马大哈,并未立刻发现那张压在花盆底下的纸条,只疑惑骆海为什么要在他出院的时候把这盆花端来。该不会是想送他花?关键这也没开呀。

  但这是他们的定情花,就算没开的时候光秃秃的像一把韭菜,他也是越看越喜欢。

  乔荆玉在病房里吃了最后一顿病号餐,江博臣办好最后的手续,结清所有费用,回到病房继续收拾儿子琐碎的东西。

  一进门,他就瞧见床头柜上那玻璃罐头瓶,“呦,这谁种的韭菜?怎么就这一把?还不够包一顿饺子的。”

  乔荆玉脸立马黑了。

  江博臣还浑然不知,又火上浇油,问道:“你种的啊?”

  乔荆玉选择不再忍耐,恶声恶气道:“什么韭菜?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是花!”

  “花?这什么花啊?”江博臣走到床头柜前,扶了扶眼睛,端起来罐头瓶准备仔细看看,“诶这怎么还有个纸条儿…”

  乔荆玉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纸条,藏在手心里。

  江博臣也就假装没看到,放下韭菜继续收拾东西。他从家里给儿子带了一套衣服,拿出来放在儿子腿边,“把衣服换了吧,病号服该脱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穿这丑条纹的衣服…”

  他说着话,突然顿住,儿子脸色不对。

  乔荆玉低垂着头,看着那纸条上的字,风雨兰到了花期,我把它还给你。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预感,但却不愿意相信。

  他拿出手机给骆海发微信,却发现骆海的微信已经注销。鲜红的感叹号很刺眼,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不死心,又给骆海打电话,电话当然也是打不通的。

  打不通也没关系,他就一遍遍的打。

  江博臣看着儿子,看他一遍遍地拨号,心里已经预料到是什么事。

  在骆海和儿子的事情上,江博臣几乎没出面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但儿子是他和乔珍两个人的,很大程度上,乔珍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眼下乔珍要带儿子出国,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

  前段时间,母亲闹到医院,还把乔珍骂了一顿。如今他在前妻面前根本没有脸,在儿子的去留问题上,也就没有什么发言权。

  “儿子,你别打了,他不会接的。”江博臣把手机夺过来,乔荆玉挣扎着跟他抢夺,被他紧紧抱住,“你听我说,你们现在分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爸爸的话就像一记惊雷,在他耳畔炸开来,他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事,爸爸妈妈都知道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原来都是自作聪明,骆海一定早就知道了,却从来不跟他说,而是一个人顶住所有压力。

  “爸爸,你和妈妈都知道了…”乔荆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哭着问:“是不是你们把骆海赶走的?”

  “是你们把他赶走的…”

  江博臣面对儿子声泪俱下的质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乔珍从门外进来,“是,是我让他离开你。”

  她走到床前,想把那盆风雨兰拿走。

  乔荆玉却像疯了一样,从江博臣臂弯里挣脱出来,把风雨兰紧紧抱在怀里,“妈妈…不要!不要扔…”

  他哭着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很生气,你们打我吧,骂我吧,就是能不能别让我们分开…”

  “你们打我骂我都行…我已经跟他分不开了…”

  这件事彻底让他慌了阵脚,他平时跟爸妈顶嘴特别溜,可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没有一点点准备,说话也颠三倒四。

  乔珍听到这里简直要气笑了,从小到大,她和江博臣没骂过他一句,更没对他动过一个指头。就算是知道他和骆海的事,他们第一反应也是去找骆海,总想着尽可能地保护他。可是现在,他为了跟骆海在一起,竟然让她动手打他…

  “乔荆玉,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们,觉得自己错了,就跟他断了。”乔珍眼眶通红,眼下还有昨晚一夜未眠的乌青,“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事,我和你爸爸整夜整夜睡不着。”

  乔荆玉低着头,抱着风雨兰,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风雨兰的叶子上,他脑子里蓦然想到,如果骆海在这里,一定吐槽他:你是不是要把花浇死?

  他瑟缩着肩膀哭得更厉害,几乎泣不成音,“可是妈妈…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错?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让你们伤心了,不是因为我做错了,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

  这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控诉一般。

  乔珍眼中含着泪,目光凝滞,整个人都因为儿子这番话顿住,她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江博臣也同样愣住,他儿子什么时候用这样的语气,跟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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