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在安慰过三个人情绪之后, 便通知他们要将患者遗体转至太平间了。

  对于在医院工作的她们来说,每日都要见证太多像这样的场面,生老病死的人生过程在眼前轮番上演, 已经有些麻木。

  一切对于她们来说只是工作, 就连抚慰家属情绪也是工作中的一部分罢了。

  三个人跟在护士身后, 前往太平间。江昌林走在最前面,目光一直没从妻子的遗体上移开过。

  江意清走在人群中的后面,顾安风在他身后跟着, 犹豫了许久还是试着将手抬起来搭在江意清肩膀上,见他并没有抗拒的反应, 接着又绕过江意清的脖子, 去揽住他的整个肩。

  在这种时候, 一个简单的拥抱可以传达安慰的心意, 也能让人好受许多。

  但是顾安风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了,如今拥抱或许都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便退而求其次了。

  遗体送进太平间后, 顾安风又在一边陪了会儿,便跟着工作人员下楼去开死亡证明, 以及结算住院费用了。

  江昌林起身, 在太平间门口看着顾安风下楼的身影, 回头又望向屋内垂着头的江意清。

  透过江意清看向房间内白布盖着的陈秀莲,江昌林抹了抹眼角, 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抹笑。

  刚才这场戏实在是演的有点长,但他猜自己临场发挥质问医生的演技一定不错, 不然也不会吓得医生脸都变了色。

  昨晚他派人装作医护人员, 潜入了陈秀莲的病房, 给她注射了诱发脑梗的药物, 接着看着她从安详的睡梦中因痛苦惊醒,确保她必死无疑,派去的人才离开。

  他计划这件事几乎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去陈秀莲病房看她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思来想去,陈秀莲现在住院绝对是个绝佳时机,如果出院回了家就更不方便动手了。

  只要陈秀莲死了,她手里那笔继承的陈家遗产就都是自己的了。他也不必再继续在陈秀莲面前伪装,只要拿到钱就能安顿好国外的生活,飞去国外和文睿他们团聚了。

  在确定了晚上江意清和顾安风都没来探望之后,他便派人出了手。

  如今一切顺利,就只等葬礼办完之后,去领陈秀莲手里头那笔巨额遗产了。

  *

  葬礼预计在四天后举行,陈秀莲的遗体已经被送到殡仪馆,由专业的人员帮她修容,仪式的准备也一切由殡仪馆代劳。

  葬礼的前一天,江昌林特意去见了陈秀莲的代理律师,陈秀莲的资产证明大部分都是由律师经办的,她手里头的动产、不动产加起来足有几十亿。

  然而当见到代理律师之后,他却接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消息。

  “陈女士的遗产已经全部被提走了,目前正在公证处做不动产的公证,具体的细节我不方便透露。”律师微笑道。

  江昌林脸色立马僵了一瞬:“谁提走的?”

  “我是陈秀莲的丈夫,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除了我谁能提走遗产?”

  “一切都是按照遗嘱来安排的。”律师道:“我的当事人在五天前找我立好了遗嘱,并且明确要求我向她的丈夫,也就是您保密。”

  “所以恕我不能告知是谁继承的遗产,我有为我当事人保密的义务。”

  江昌林起身上前,拽住律师的领带,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抬起来:“少给我耍花招,遗产是谁提走的?该不会被你们私吞了吧,嗯?保密?我是她老公,你需要向我保密?”

  “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进行的,不存在任何违规的情况。”即使这个时候律师也在保持微笑,顺便慢条斯理地将手垂下去按下了桌上的按钮。

  不到一分钟,外面的大楼保安便冲了进来,将情绪失控正要冲律师挥拳的江昌林按住,强制带离律师办公室。

  江昌林用手指着整理领带的律师,失态地崩溃喊道:“你他妈给我等着,敢耍花招你就死定了!”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他疯狂挣扎着,但无济于事,直到被拖到大楼中央,注意到来往的人投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他才有所收敛。

  在青市他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要维持体面的。

  被保安像扔死狗一样扔在大楼外,接着若无其事地从地上坐起来,冲着大楼咒骂了好几声之后,无视路人的目光,戴上口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身离开。

  *

  次日,葬礼如约举行,陈秀莲生前的好友、亲戚纷纷到场,送陈秀莲最后一程。

  虽然世事无常,但是对于一生没生过什么病的陈秀莲来说,突然离世未免也太过无常。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为陈秀莲悼念,希望她能够在另一个世界安息。

  江昌林和顾安风在门口负责招待来宾,打点着灵堂的上上下下。

  江意清跪在遗像旁,给陈秀莲默默烧着纸。

  来来往往吊唁的人鞠躬上香烧纸,灵堂里不断响起啜泣声音,弥漫着哀伤的氛围。

  江昌林命令人帮忙抬花圈进来,安排好下一位来宾之后,便进来陪着来吊唁的亲友。

  陈秀莲和他的好友圈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重叠的,所有来的人有一半他都认识。

  朋友们纷纷安慰着江昌林:“老江你节哀,秀莲一定见不得你和意清这么难过。”

  “你对秀莲这么好,大半辈子都这么扶持着相互过来了……唉,谁能想到秀莲她忽然就,就这么去世了呢。”

  江昌林抹着眼泪,说着对妻子的怀念,模样像极了真情流露。

  等到这一波宾客一走,他便立刻收拾起了自己刚才的那副哀痛模样,走到江意清面前。

  “是你吧?”江昌林道:“动作够快的。”

  江意清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江昌林:“嗯?你说什么,爸?”

  “别装了,我知道遗产是你去领走的。”江昌林压低声音说道:“除了你她还会给谁?我根本想不到。”

  灵堂此时已经没有别的人,门外有零散的工作人员正在来回走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江意清皱眉:“什么遗产?我不知道。”

  “嗯……”江昌林说:“你不知道?”

  “你妈刚死了不到一周,尸骨未寒,你就想着去领遗产了,你还是人吗?”先发制人永远都是最有利于自己的手段,江昌林心知肚明。

  “我说了,我不知道。”江意清觉得此刻的江昌林有些陌生,跟以往的他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又或者,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真面目?

  “别再装了,那你觉得你妈会把遗产留给谁?几十亿的遗产,难道会留给外人?还是顾安风?”江昌林道。

  江意清看着江昌林:“妈刚死没几天,在她的葬礼上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话?”

  “不然呢?”现在陈秀莲已经死了,面对这个别的男人的野种,江昌林早已没了耐心。

  “你不会以为我那么好骗吧?要我相信你根本不知道遗产的事?”他接近江意清,诡异的笑了一声。思考着这个被他快要用药搞死的病秧子用几拳就能揍倒。

  他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却还要装作不知道他不是自己的种一样爱他,几十年的伪装如今撕碎,报复的火种在心头燃烧。

  就在手快要凑近江意清的衣领时,门外顾安风此时刚好进来:“小清,你朋友来给妈吊唁了,你去招待一下。”

  江意清回头看去,接着点点头,绕过江昌林走出房间。

  江昌林感叹着顾安风倒真像是江意清的护花使者,如果他不在这个时候进来,自己恐怕已经一拳控制不住砸在江意清脸上了。

  他招手叫顾安风过来,压低声线:“你也有份参与对不对?”

  顾安风皱眉:“你在说什么?”

  江昌林压迫性地将顾安风身体压低:“我查过了,五天前中午是你带着陈秀莲的律师去医院病房的。是她叫你通知律师一起过去的,对吗?”

  顾安风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松地掰开,直起身子来:“对,妈确实让我带了律师过去,我一直在门外守着,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江昌林笑道:“得了吧,你跟江意清早已经商量好一切了吧,陈秀莲提前立遗嘱是你诱导的对不对?接着等她一死,你跟江意清立马就去找律师查遗嘱分钱……”

  “没有你指使,江意清根本不可能动作这么快,他根本没这脑子。”

  顾安风静静看着他:“爸,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筹备葬礼的事,根本没找过妈的律师。”

  江昌林将目光放在陈秀莲的遗像上,打断了顾安风:“在你眼中,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大方,贤惠,几乎具备东方女性最好的品质性格于一身,”江昌林说:“你小时候开玩笑的时候甚至说过,以后想娶个像你妈这样的妻子。”

  他面上的笑忽地消失:“但你知道吗?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江意清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是她和别的男人婚前生下的,只是找我来做那个冤大头。”

  顾安风眸中微微闪过惊讶,但极快又消失。

  “我给她尽心尽力养了二十多年孩子,给她爸妈也当了二十多年听话的狗……”江昌林冷笑道:“她的这份遗产没人比我更有资格继承了。”

  “所以如果你听明白了,就少给我再耍花招,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江昌林已经彻底露出了真面目:“这样我还有可能回头也给你分一点好处。”

  顾安风摇了摇头,他的神情比江昌林料想中要镇静很多:“爸,我是真的不知道。”

  江昌林笑了一下,也不想再无意义的逼问下去,或许顾安风是真的不知道,或许还在耍花招,但如今当面质问一定是质问不出来个结果的了。

  “说不定她把钱留给了她的老情人呢?”江昌林道:“那个人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了,要不要去查一下?”

  “我要这笔遗产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看看鸿来现在的处境,没有这笔遗产,债谁来还?难道要靠江意清?”

  江昌林看向顾安风,还想继续劝他听自己的时,顾安风就已经提前将脸转了过来:“爸,不必再说下去了……”

  他低声说道:“你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丑陋了。”

  “为了您在我心中最后的那点形象,也拜托,不要再说下去了。”

  顾安风话说完后,便从江昌林身边经过,转身离开。

  有宾客从门外的大厅中正在走进来,顾安风迎上去招待着,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未发生过一样。

  *

  葬礼结束后不久,鸿来彻底进入破产清算阶段,公司现阶段已经支付不起项目的尾款与员工的工资,只能眼睁睁看着员工大批跳槽。

  项目承包商停工后整日在鸿来门口抗议要求付尾款,连续一周的新闻版面上鸿来都位居高位。

  江意清一直住着的别墅是当初江昌林为他购买的,作为江家资产已经被法院抵押,在破产清算后将会进入公开拍卖环节,拍卖后获得的钱直接偿还目前鸿来所欠的债务。

  得知江意清无处可去,叶斐然第一时间把他接回了自己家。

  这是一处他最新购置的房产,连装修都是最近刚完成的。一开始本来想叫父母来住的,但他们始终住不惯这么高档的小区,总觉得没人气,宁愿回到以前的老房子里去住。

  叶斐然于是大手一挥,将叶家从小时一直住着的房子又再次买了回来。

  这栋房子自从大学时家里破产之后就被扣押了,后来经转了数手,最近空置下来,现任主人刚好也打算卖,时机刚刚好。

  如今空下来的新房子也发挥了他的用处,正好可以让江意清来住。

  江意清站在客厅里环视着房子的布设,有些意外:“花了不少钱嘛,装修看起来不错。”

  叶斐然笑说:“这么多年工作存下来的钱,也用了些父母的。”

  江意清想问他是不是也用了樊沉舟的钱,但是还是没问出口。

  还有不到一个月剧情线就该结束了,主角攻受也应该已经进入HE倒计时,他有些好奇在这个节骨眼上,叶斐然接济他让樊沉舟知道的话,不会误会吗?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不是自己目前该想的事。

  江意清慵懒地半倚在沙发上,鸿来的这摊子破事结束了,他看起来也能休息一阵子。

  叶斐然就坐在他身边,帮他剥着橙子,一瓣一瓣细细分开放在盘中。

  他就坐在阳光打下来的位置,唇瓣的细纹在光线下都清晰可见。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样,总觉得叶斐然的面相看起来和以前稍有不同,五官线条更清晰明朗了些,似乎少了过去的那股沧桑萧条感,比起过去俊美了不少。

  就连以前整日佝偻着的背也直了起来。

  是因为穿衣风格变了吗?又或是,气质?

  毕竟人靠衣装,用心打扮会让人的整体颜值提升一个档次。

  仔细来看,叶斐然的确属于漫画或小说中那种标准的主角受,腰细腿长,上身喜欢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白皙的胳膊露出来一截,有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看着叶斐然转头过来看向自己,江意清忽然起了玩弄的心思,叫他把橙子端过来亲自喂给自己。

  叶斐然于是便听话地走过来,坐在江意清身边,将手中的盘子端给半躺着的青年,示意他拿橙子来吃。

  江意清笑了笑:“不,我说的是这样……”

  他俯下身子,用唇咬起盘子边缘的橙子,接着用贝齿咬成一半,凑近叶斐然吻住他的唇,将另外半瓣橙子渡给他。

  酸甜的汁水在唇间蔓延,江意清见叶斐然愣住,便肆无忌惮地将舌尖深入,将半瓣橙子顶的更深,喂给叶斐然吃。

  叶斐然的反应来的比他想象中要更快,他将江意清抱起来,放到自己腿间,持续地深吻着青年。果肉纤维难以轻易拉断,正好方便了舌头之间互相吮弄、难舍难分。

  最近一段时间知道江意清母亲去世,公司又破产,知道他心烦意乱,忍了这么久,早就想念青年身上的味道。

  如今先主动的人是他,叶斐然一定是把持不住的,任由青年引诱自己,之后抱住他像以往一样舔吻吮咬。

  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个人的亲吻,注意到叶斐然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了手机上,略带不满的江意清将他的脸捧住:“不要接……”

  叶斐然用余光看到了电话尾号,那正是杜若宣的号码。

  他讨好般的亲吻着青年的下唇:“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我必须得接,乖,等下我,好不好?”

  江意清怔了下,随之便被男人从腿上抱起来。

  男人温柔地放他躺到刚才的沙发上,接着才拿起茶几上震动了许久的手机接了起来。

  杜若宣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略带着轻笑的调侃意味:“接个电话还真是够久的,大白天的你可够忙的。”

  叶斐然余光打量了一下江意清,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音量调低。

  “什么事?”叶斐然没理杜若宣的调侃,问道。

  “什么事?”杜若宣重复了一遍叶斐然的话,紧跟着嗤笑一声:“你在装什么傻呢?我现在就在鸿来楼下,这里最起码站着二三十号人在找江意清要债,鸿来大楼正在查封中,江意清的别墅也已经被抵押拍卖了,所以这个全世界都在找的人,现在去哪了呢?他又能躲哪里去?”

  叶斐然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看起来颇为悠闲,实则是做给一边的江意清看的:“我不知道。”

  “叶斐然,别把别人当傻子。”杜若宣也懒得再和他扯皮:“江意清现在就在你那里,对不对?”

  叶斐然说:“我不懂这一点怎么有悖于我们的合作了,你也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分到了钱,不是吗?”

  杜若宣反问:“我想要的是钱?”

  他更想要的,明明是看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青年跪地求饶,找人攀附的模样。

  在一边听着的江意清以为叶斐然是在谈公事,见他模样格外认真,不由又想起刚才两人正亲吻地难舍难分之际,叶斐然还能抽出精力来看手机的样子。

  心里想着这通电话应该很重要,否则叶斐然也不会选择推开他,晾着他去接这通电话。

  这样想着,一直半曲着的膝盖慢慢放直,接着脚尖轻轻抬起,掠过柔软的沙发表面,到达叶斐然的腿上,辗转着来到它所想去的终点。

  极有目的性,也极有技巧,不过一分钟便听到男人接电话的嗓音开始发哑,略带些微微的闷哼。

  叶斐然极有定力地忍住,事实上早就想直接把电话挂断,抱起身边坏心的青年为所欲为。

  他装作和电话那头的生意伙伴正常交涉:“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力配合,但前提是我能满足的要求。回头来我公司面谈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刚撂断,叶斐然迅速站起身,抱起刚才一直有意“折磨”他的青年,拉开他的衣服深吻舔舐,在白皙的颈上留下一连串痕迹。

  两人身体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躺在阳光洒满的沙发上拥抱缠绵。

  *

  江昌林派人盯了江意清半个月之久,发现他似乎的确没骗自己。房子被扣押之后,江意清就因为无家可归住进了他曾经包养的那个小情叶斐然家里。

  确实不像手里头有钱的样子。

  他足够了解江意清,知道他有钱一定不会选择这种寄生在别人家的活法。做惯了阔少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陈秀莲究竟把那笔巨额遗产留给了谁,遗产纠纷官司最起码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正式审理开庭,而他现在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命人查遍了整个青市,最后终于查到了陈秀莲那个旧相好的地址,他满怀怒意的上门,想问清楚遗产的事情。

  门开后,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在两年前去世,所以遗产根本不可能是他领走的。

  而现在屋主正是对方的妻子,自从老伴死后便终日一个人在家生活。孩子定居外地,也很少回来。

  听江昌林谎称是死去爱人的朋友,妇人还亲切地邀请江昌林进来坐,想请他喝一杯茶。

  江昌林没领情,说自己还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彻底无望的江昌林感到心力交瘁,开车一路回到曾经的江宅,疯狂翻找着妻子生前已经生了灰尘的物品,想寻找关于遗产的线索。

  却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他一边将妻子生前的衣物往地上胡乱扔去,一边恶意咒骂着陈秀莲:“真是到死了你都什么不肯给我留啊,我他妈给你养了几十年的孩子,我他妈给你陈家当牛做马,一分钱不给我留是吧?”

  “你早该死了,我就应该早点送你去死……早在发现孩子不是我的那一天,我就该把你杀了……”他陷入癫狂,一把拿过桌上两个人的合影,摔在地上,相框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接着又被他狠狠踩在地上。

  他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过了数秒后,又从喉头中迸发出崩溃的笑声,一边笑一边喃喃道:“那是我的钱……我早晚会找回来……全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门外有曾经在江宅工作过的仆人经过,匆匆地搬着手中的行李从走廊走过,始终没有一个人驻足下来朝主卧的江昌林投去过目光。

  一个家族的兴衰更迭背后有太多原因,而这又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她们来说,如何能快速找到下一家从事的豪门才是要紧事。

  *

  江昌林坐车来到鸿来,从车上走下来,抬头看着这栋足足有五十多层的商业大厦,继而淡漠地扶了下墨镜,走进大厦内部。

  距离上一次这里已经是半个月以前,那是最后一次公司召开董事会,最后的会议结果是公司已经入不敷出,无法再维持基本的经营活动,只能宣告破产。

  短短半个月时间,鸿来大厦人走茶凉后不久,公司换了新的悬挂标牌,又招来了不少新人,似乎正在焕发着新生。

  半个月前已经有人出手在洽谈收购鸿来,了解了鸿来目前的资产和债务状况,几乎是没怎么考虑,便派人过来签了初步的收购协议,接着便开始着手于收购之后的装潢等工作。

  江昌林摘下墨镜,看着办公楼内部的布置,和以前风格截然不同。

  他以往喜欢冷色调,所以给公司装修的时候处处都刷的淡灰色,办公桌柜等也都用的大多是白色和木色。

  现在则完全不同,入目所及的装饰物品全部都是由暖色调构成的,艳丽的橘色、绿色和黄色是主要的构成色。

  整体布设给人看上去冲击感很强,一看就像是年轻人喜欢的风格。

  江昌林感叹自己果然还是老了,年轻人的心思他一向把握不住。

  鸿来一直以来也都是以中年员工偏多,新鲜血液往往都分布在基层,很少有能进入总公司的机会。

  如今换做别人来管理,看来是打算大量引进新人来工作了,或许这确实能让公司焕然一新,让死气沉沉的鸿来重新散发往日的活力。

  但这已经不是他该去考虑的事了。

  今天他是来出席鸿来收购案的最终表决会的,在会上双方没问题就会签下正式收购协议,债务将也会由收购方一并继承,到时候鸿来这个烫手山芋便再与他无关了。

  对方的律师到场之后,在场的人便差不多都齐了,江昌林开口提议:“既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坐在对面的黑色西装男人微笑:“别急,江先生,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董事还没到。”

  看了眼手表:“再等几分钟,马上就到了。”

  江昌林抬起头:“好。”

  话音刚落,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外候着的办公人员亲切地指引着会议室的方向。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门外的人走进来。

  “路上有些堵,来晚了几分钟。”身穿定制西装的英俊男人信步走进来,坐在会议桌左侧第一个座位上,正冲着江昌林,抱歉一笑:“江总,你多担待。”

  他身边跟着的两个男人随着入座:“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便见对面的江昌林脸色大变,手边的茶杯失手打碎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一时间吸引了全会议室的目光过来。

  江昌林满脸不可置信,指着对面的男人,手止不住地发颤:“你……你……”

  嘴张了半天,却硬生生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顾,顾安风……”江昌林瞳孔睁大:“怎么……会是你?”

  凭什么?怎么会?

  目光再朝顾安风身边看过去,落在他身边的秦宣鹤和叶斐然身上。

  这两个人怎么也会……

  出现在这里?

  江昌林感到一阵一阵的恍惚,大脑止不住地嗡鸣。

  顾安风将打开一半的协议书放下来,轻笑道:“是我,您居然才发现吗?”

  “您的敏锐力该提升了。”顾安风说:“正嘉的法人信息一直是公开的,一直是我。”

  正嘉是顾安风最近刚成立的公司,就是为了收购鸿来而准备的,目前由杜若宣、秦宣鹤、叶斐然和他四个人持股,早在一个月前就竞标收购鸿来了。

  只不过市面上压根没人对鸿来感兴趣,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收购案拿到了手。

  一个月以来,他们一直都派的是代理律师过来商谈的。

  “这些事一直都是,都是你们两口子搞的?”江昌林攥起手中的纸张,起身将面前厚厚的协议书猛地扔到顾安风脸上,大怒道:“你他妈个兔崽子!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子养了你多少年,你他妈背后算计我?算计鸿来?!”

  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被一手培养到大的顾安风背叛的,如今对方还堂而皇之进入鸿来大厦,收购鸿来。

  身边的人一看局势不妙,连忙拦住江昌林过激的举动,怕他做出更不合适的行为。

  秦宣鹤也放下了笔,看向江昌林,极快的笑了一声:“准确来说,我们已经不是两口子了,我们早已经在上个月就已经协议离婚了,您不知道,我不怪您。”

  “这种场合提私事还是不太好,所以我们最好到下面再谈,先把协议签了,您说呢,嗯?爸。”他几乎从来没有主动叫过江昌林“爸”,这个场合来这么一句简直嘲讽意味十足。

  江昌林真想一拳挥上去把秦宣鹤的脸砸烂:“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就算死也要带你下地狱……”

  疯狂冲上前,想要宣泄被背叛的愤怒,被身边的人涌上来按住,接着有人快速开门叫着大楼的保安。

  保安冲进来将挣扎的江昌林制服,把他的头贴紧在桌面上,让他无法动弹。

  昔日的鸿来董事长此时已完全不顾及面子,被制服在桌面之上却仍然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全都是他们害的我……放开我……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顾安风,我他妈哪点对不起你!你他妈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放肆大骂着,俨然已与疯子没什么两样。

  顾安风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淡漠地朝保安挥挥手:“先把江总送到隔壁房间让他休息一会儿吧,等他情绪稳定了再继续签。”

  “我不可能签字!”听见顾安风话的江昌林愈发疯狂,使劲浑身力气挣脱保安的桎梏,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圆珠笔:“谁敢碰我!谁敢碰我一下我他妈捅死谁!”

  围观的众人顿时退开。

  始终一言不发的叶斐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皱起眉,没想到状况会变得这么复杂。

  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拿着圆珠笔威胁着旁人不准靠近的江昌林忽然两眼一白,朝地上倒去。

  众人一片哗然,顾安风蹲下去看了看他的情况:“呼吸和心跳没问题,打医院过来接一下,注意要让他平躺。”

  他挥了挥手,朝门外的助理吩咐道:“一会儿你和小张陪我爸一起去医院,其他人留在公司里。”

  医院救护车于二十分钟后赶到,抬着江昌林上了车。

  经历过刚才那番闹剧,众人在短暂休息后重新回到会议室。

  准确来说,目前的收购会议不需要江昌林在场也能进行,他早已经不是鸿来名义上的董事长,只是原法人,而在签订完初步协议之后,收购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

  只要在场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债务重组的事也商谈完,收购协议便可以顺利签下了。

  就如所预料的那样,到场的所有鸿来原股东全票通过了公司收购,各自签下出让股权的协议。

  鸿来的债务重组协议也已经通过,由收购方正嘉承担鸿来的所有债务。

  新任的鸿来负责人位置空缺下来,顾安风作为江昌林的义子,对鸿来的了解自然要比秦宣鹤他们要深,因此便代任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