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26章 将别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相处照旧,只不过比以往,多了些默契,少了些交流。

  在周寐养伤期间,景老夫人、石六、赵四海也曾亲自来探望过,见到白鸢在一旁照应后都不约而同的吃了一惊,周寐婉拒了景家要派菲佣来照顾自己的好意,更是对石六有意无意的示好以礼相待的同时又毫无回应,那模样,让白鸢想起来初识她的样子,简直是千年寒冰般不近人情。

  周寐在客套的寒暄时白鸢并不多言,甚至还很得体的端茶送水,她也在旁人投来的目光中暗中揣度周寐的想法,想来这个女人这次是不想清静了,反正她的流言就够多了,她压根不在乎山城的人再给她编一套故事。

  二人都是一般脾气,乐得别人怎样哼哼唧唧。

  周寐的想法白鸢可能想不明白,但白鸢想的很简单,她只不过想遵从周寐的话,照顾她,直到她好,刘湘几次来探视周寐,见戏子白代替了景洛在此,起初本欲阻拦,但考虑到近期状况频出,也觉得只有戏子白的身手才是保护周寐的最佳人选,而她又对周寐无微不至,便只得默许,几次下来,戏子白从周寐那得到了许多消息,其中一点着实惊到了她...

  张怀钊趁人不备在狱中自杀,彻底断了军统好不容易抓到的这条线索。

  如今简容又被人救走,既然天意如此,她少了后顾之忧,关于戴笠一方,戏子白真的如周寐所言那样,找理由推却掉了,至于简容,她不知道简容被什么样的人救走了,又去了什么地方,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愿意,从此她可以安心的,当一个安享荣华无忧无虑的唐夫人,而简容脱离了她,会有一个更好的开始,她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对于她来说,这仅仅是塞翁失马。

  四月初,是春意正盛之时,刚出院的唐向晚接到了一通电话,本来愉悦的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

  国军上海秘会,他务必参加不说,还要带上白鸢同往,委员长说了,梅大师从北京迁居上海,钦点小白,同台尽兴。

  这个消息对于唐向晚来说肯定不是好消息,但对于同梅大师多年未见的白鸢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二人本就是故交,当年两个风华相似的青衣在帅府一见如故,台后秉烛夜谈,饮酒对戏直到天明,奈何梅大师那时已是名角,而年少多才的白鸢只是被禁锢在帅府的金丝雀,时至今日,已是整整七年未见,梅对友人曾言,若戏子白不被控制,也未曾流离失所,当今这四大坤旦的名字里,又怎能没有她?

  所以当伤势初愈的周寐刚回到被阿旺打理的一尘不染的假寐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喝一口热茶,唐家那台发光的老爷车便飞驶而来,戏子白换上了白芷旗袍,耳后的发又长了些许,她眼神晶亮的大步跨进假寐,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开怀,好像把门外的春风也一并来进来了一般。

  假寐里依旧色彩斑斓,只不过架子上的成品衣衫已经零星不剩几件。

  “来了,喝茶”周寐似乎被她感染,心里也有几分愉悦,面上也不表露,示意阿旺给白鸢看茶,顺手将刚在街边买的青梅加在了茶碗里。

  “我要去上海了!”白鸢毫不客气的端起茶来,一边的阿旺早都听说了些街井间的流言,看着两人较之从前好像亲近了不少,也不作声,默默的做着手头的事。

  周寐一愣,不过立刻就恢复了原来的神态,她低下眸子,伸手向身边的架子上摸索,白鸢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不出意外,周寐从一篮子杂物里摸出了一盒烟,正取出一根往嘴里送,就被戏子白径自抢走了。

  白鸢皱眉“你干嘛,伤好利索了吗?”

  “让我抽一根吧,我快死了”谁知周寐这次非但不怒,反而眼神如水,温声细语的请求道。

  当烟味窜入了白鸢的鼻间,她才从刚才周寐的那个眼神中缓过来,她眨眨眼,有些暗悔自己发的什么愣。

  “去多久...”周寐吸了一大口烟,似乎想填满自己空虚的胸腔,然后又吐了长长一串烟圈出来“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啊”戏子白又恢复了之前的兴奋“你知道我去干嘛吗,梅兰芳大哥要我去和他同台唱曲!”

  “梅鹤鸣?”周寐眼神一亮。

  “对啊!!”戏子白笑的眼睛都要不见了“我和他七八年没见过了,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大家了!”

  “他的扮相和嗓子,确实惊为天人”周寐松了口气,竟也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和他也有交情了?”

  “那时候大帅府娶亲,张少帅为了讨老爷子欢心,专门去北平请了梅大哥上门来唱,说来也是有缘,那台贵妃醉酒本是给我唱的,可那梅大哥对这出戏已经着了魔道,鼓子一起竟忘了他本是来唱彩楼配的,我和他一左一右点步同时亮了相,活脱脱的两个贵妃凑了一台,满堂静悄悄的,没一个敢起哄的,都吓傻了!”

  “然后呢”周寐掐了烟,顿时也起了兴头。

  “然后我急了呀,心想着,这以后传出去,帅府可是要闹大笑话了,可那梅大哥却不急,正儿八经的听着念白开唱了,我瞧着他给我的眼色,左右心一横,就扮起了从不曾在台上现过身的梅妃,二人争锋相对,你一句我一句的将词给拆了,好多词我都是当场胡诌的,却唱的那个爽快,将自己也唱进去了,等这戏一毕,台下竟是满堂的喝彩之声”

  “你那个信口胡诌的本事,我倒是信”看她说的生动,周寐听得也开怀。

  “所以啊,一下了后台,梅大哥刚摘了头冠就朝我来了,你猜他说什么~”白鸢挑挑眉。

  “说你才是浑然天成的青衣吧”周寐脱口而出。

  “...”白鸢张着嘴,有些讶异。

  “谁让你是得天独厚的的女儿家呢”周寐抿了口茶,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可惜她,已经故去了”

  “恩?”

  “薛月秋”

  “噗嗤”白鸢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北梅南菊,这样高看我啊?”

  其实戏子白也知道重庆民间百姓对她的看法,她这个人就是这般,除了私生活乱了些,在唱戏上,是没得任何人诟病的,甚至真有人说过她是许文转世,她也是一笑而过,只做好她该做的事罢了,对于唱戏,她真的是由骨子里般热爱的。

  “不犯浑的时候,还凑合”周寐怕她得意的过了头,忙止住话头“也是巧,你前脚走了,我刚好也要去广东进料子”

  “和石六?!”白鸢一惊,砰一声放下了茶碗,惊得阿旺打了个哆嗦。

  “嗯”

  “你大病初愈,不适合奔波!”

  “你是存心想让我这店倒闭了不成?”周寐绕到柜台前拎出了账本,朝白鸢晃了晃“连续两个月只出不进,我以后吃什么,你以后臭美穿什么?”

  “...”白鸢吃了一噎,想说些帮她忙之类的话又怕热恼了周寐“那倒不是,可你为什么总要和那个混蛋混在一起啊?”

  “到了广东我有专人接待引路,可以白吃白喝,还有人保护,我不和那个混蛋一起,难道和你这个混蛋一起去上海?”

  “好啊!你就和我这个混蛋去上海吧,等我们回来,我再陪你去广东!”看着周寐出了院对自己一直温和而耐心,不禁开始得寸进尺了起来。

  “我去哪都不会去上海的”周寐的眼忽而有些迷茫,淡然开口“好了,你不要吵了,不要让我又赶你出去”

  戏子白果然噤了声,她收拢着怒气,静坐了一会,便理了理耳边的发,起身往外走。

  “站住”

  “干什么”白鸢没好气的回头。

  “想要什么”周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一支烟,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淡淡问着,似乎不像是在问戏子白。

  “要你平安”戏子白扬了扬她的眉,踩着高跟,哒哒哒的消失在了假寐。

  阿旺见身旁的周寐叼着烟愣了会神,便自顾忙着手里的活,哪想着身边的人如风般迅速向门口跑了去,阿旺大惊失色“东家你做啥子!!你有伤的哟!!”

  老成刚刚发动了车子走出不远,就见到后视镜里周寐往这边追的身影,一脚就踩了刹车。

  “太太,周小姐...”

  “嗯?”白鸢本是闭眼准备小憩,她意外的摇下车窗,看着颈间翠绿丝巾摆动的周寐在古老的街巷间走近了她,竟有一瞬间的错觉。

  她觉得那些不可能的事,真的是永远不可能吗?白鸢在心底问了自己一遍。

  “我刚是问你,想要什么衣服”

  周寐本是欲走近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却适时的停住了,二人之间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能彼此相望,彼此听见。

  还停留在自己思绪中的戏子白犹豫了下,忽而咬了下唇,继而嬉皮笑脸的道“婚纱呀”

  “...”周寐无奈“别闹”

  “我结过两次婚”戏子白自嘲一笑“一次婚纱都没穿过”

  周寐用手指抵了抵太阳穴,轻叹一声,转头便走。

  白鸢将头探出车窗,直到目送周寐的身影又走近了假寐,也叹了口气“开车”

  假寐里,被戏子白饮过的那碗茶还摆在原位,里面茶水已空,仅剩了一颗青梅,周寐坐回戏子白坐过的位置,看着那颗梅子,少刻,不禁又用手抵住了太阳穴。

  她一定是疯了。

  否则,怎么会想在分别前,多看她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