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啦小说网>耽美小说>不应有恨【完结番外】>第30章 无巧

  而此时,位于上海马斯南路一栋西班牙式的花园洋房中,两个同样身着青衫,面色均由油彩涂抹成了风华卓著的青衣,正在饭桌前,高谈阔论,笑语嫣然,虽是气派的洋楼,西式的餐厅装扮,这可餐桌上,仅有四碟中式的下酒小菜,青花瓷酒壶里装着香气四溢的桂花黄酒,正用热水温着,无一不显示出,这主人,定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酒至三旬,两人揽肩搭背,不禁一起哼起了那年同台的贵妃醉酒。

  “梅大哥,一别数年,想不到,你竟一点都没变”白鸢抿了口桂花酿,看着桌上的菜,不禁笑道“我还记得,你当年为了保护嗓子,这油炸花生米,是一口都不吃的”

  “可是你爱吃啊,我专门让人准备的”梅鹤鸣眯起眼,看着白鸢近在咫尺的容颜,似乎也回忆起了那一年,那时候,他受张少帅之邀从北平赶往沈阳给张作霖演出祝寿,当他吃过接风晚宴,一个人在大帅府中闲逛醒酒时,映入他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一个身着单薄戏服的女孩,正跪在院子里的杂草间,脊背挺的笔直,关东的早春寒风凛冽,她似无感一般,就那样面无表情的跪着。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做错事的丫头,后来他才听说,这是张大帅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是个从戏班买回来的戏子,出身低贱,在帅府里人尽可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少帅,故而总是被罚,在冷夜里跪上一两个时辰,已是见怪不怪了。

  梅鹤鸣是个唱戏的,是誉满中华的名角,他虽不喜戏子被这般轻贱,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能管,也不敢管。直到张作霖大寿那日,他上好了妆,换好了行头,稳稳的坐在镜前拾掇着自己的发饰,为自己的彩楼配做准备时,他听到了戏台上贵妃醉酒的鼓点,他知道自己前面有这一场,并不意外,只是本能的竖起了耳朵,谁知,当台上亮出第一嗓时,他眼神发亮,整个人唰的一下便站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从另一边,冲上了戏台。

  他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子,他是四大花旦,多少人跪着求着要拜他为师,多少人请着供着邀他开嗓,可台上这一嗓,让他一下子有些怀疑人生,这种冲击让他丧失了自控能力,差点无法收场。谁知那人不仅有副好嗓子,应变的能力也是一等,二人一唱一和,竟将贵妃醉酒拆了,唱出了一出天衣无缝的经典之作。

  这就是白鸢和梅鹤鸣的相遇,人生如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梅鹤鸣这个人有多厉害,他便有多孤独,多惜才。他们那夜相谈甚欢,自梅鹤鸣离开后,也是经常书信来往,直到张作霖中了日本人的埋伏,被炸死后,梅鹤鸣知道白鸢在帅府的命运可能岌岌可危,第一时间写了书信,让她来投奔自己,谁知,从此便失去了白鸢的消息,直到北伐结束,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于她和唐向晚的线索。

  “小白”梅鹤鸣深吸了口气“你现在,还唱戏吗”

  “唱啊”白鸢笑着道“唱了这么多年,哪能说不唱就不唱”

  “我以为,你有安稳的日子,就...”

  “这世道,有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小白,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老师,他叫王瑶卿,现在在北平的戏曲学校做校长,他需要人才,传承我们中华的戏”梅鹤鸣眼神热烈“我和他提过你,你也知道,你天赋很高,但毕竟是杂家出身,你去了那里,不仅可以帮助他,还可以从王先生身上学到很多京剧大家的知识”

  “真的吗,我可以拜老先生为师吗?!”白鸢不禁有些微喜,她少时在戏班里翻跟头挨打时,就常听师傅念叨,王瑶卿是一代宗师,声名显著,能和他学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当然可以,这是我亲自写的手书,你把他交给王先生就行了”梅鹤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白鸢“我一直惦记着你,想我们泱泱中华,人是不少,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才,不该就这样埋没了,不过小白,你要想好,你这一去,可能就是三年五载,或是更久,你和唐少将是夫妻,可能要好好商量下”

  “梅大哥放心,这个我会处理好”光顾着高兴,一想起要和唐向晚分离,白鸢心中咯噔了一声,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不舍得与唐向晚分别,可唐向晚未必乐意和她朝夕相对,就像现在,他每日都可以和司令厮混在一起,恨不得就不回国都宾馆面对她,每次回来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着实让白鸢恨的牙痒痒。

  从“梅华诗屋”里卸了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喝了酒,白鸢不禁觉得有些发抖,她一只手探进怀里,摸了摸那封信,随即吐了口气,缓缓的走向了来时的路口,叫了黄包车,回到了国都宾馆。

  当她付了钱,正准备走进去时,她看清了斜倚在门口石柱旁的那抹身影,白鸢十分意外,随即皱了皱眉。

  “阁下真忙啊,让我好等”苏萝换了身衣服,没穿平日里在百乐门那夸张吸睛的演出服,只是穿了件十分简单的靛蓝色旗袍,一手挎着包,一手拾着根烟,笑着道“你这幅打扮,没把那车夫吓到?”

  “你怎么来了?”白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她似乎比昨晚又漂亮了些。

  “我来还你钱啊”

  “还我钱?”

  “是啊~”苏萝将烟叼在吹畔,手探进包里,掏出了一沓纸币“喏,看医生的,住宾馆的,给给给~”

  白鸢莫名其妙的看着苏萝,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钱,略带有不舍的不光,不禁觉得好笑,她伸出手,接过苏萝手中的钱,可是奈何她怎么接...都接不过来...

  “你倒是松手啊,没诚意的我见多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白鸢嘴角微微扬起,松了手,径直向宾馆里走“行了行了,明知道我不会要的,你还演这么一出,我冷了,先进去了,你也回吧”

  “喂!”苏萝急了,赶紧出声叫她。

  “干什么?”白鸢真是有些不耐烦的回了头。

  “我不想欠你的”

  “所以呢?”

  “我用别的方式还,行吗”苏萝踏着高跟鞋,走到白鸢面前,那勾人的眼神,颇有些刻意的感觉。

  天降一个风情万种风姿绰约的上海女人,主动暗示这些,这种好事,身在异乡,此时无比空虚的戏子白会放过?

  “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萝妩媚一笑,她俯在戏子白耳边,轻声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一个女人,到底能干些什么~”

  房中暧昧的橙黄色灯光和喘息声,是这个年代少有的放肆,虽然戏子白今年才二十二岁,但她的经历和风流事,足以写一本传记,□□对她而言,简直是再老练不过,可她发现了件事,她今天,完全不在状态。

  许是因为这些天唐向晚的表现,许是因为刚才梅鹤鸣和她提起的去北平进修的事,或许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面对苏萝这样的一个在她怀中颤抖的尤物,她竟没能集中精神去享受。

  待一切平息,苏萝点了根烟,倚在戏子白身上,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切“原来,是这样啊~”

  “好玩吗”戏子白对自己的表现不满,一手揽在苏萝的纤腰上,在她滑腻的皮肤上摸索,眼神有些空旷,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你...你男人,在外面有女人是吗”苏萝转过脸来,看着戏子白近在咫尺的眉眼。

  “...”戏子白含糊的嗯了一声,因为她实在是没脸说,她男人在外面有男人。

  “那我今晚在这睡了,不对,我最近都在这睡”苏萝看起来十分开心,她将吸好的烟头掐灭,躺回了柔软的床榻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有脾气的”

  “谢谢”戏子白对这种话显然已经是听多了,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发了会呆,突然转口“不如,我明天去你家吧”

  苏萝愣了下。

  戏子白其实说完就后悔了,她立刻道“不方便就算了”

  苏萝想了想,淡声道“我家里的硬床板哪有这好,会糟糕的让你很没心情”

  “你以为我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种人?”戏子白挑眉。

  “你不像,否则我不会来找你”

  “哦?”

  “我在意面子,爱慕虚荣,我喜欢很多人的钱,但不喜欢他们的人,但你不一样,你给我钱的同时,我对你的人,也不抗拒”

  “噗,你真是耿直的可爱”戏子白低下头,忍不住尝了下那泛着甜味的樱唇,可这一尝,让她突然心头有些异样。

  因为苏萝刚抽了烟,现在唇齿间都是陌生的烟草香,她此时散着头发,香肩似雪,眼眸中波光流转,戏子白嗅着那股陌生的气息,觉得腰间发麻,她闭上眼睛,本来毫无欲望,不知怎得被这股嗅觉点燃了神经,她整个人变得狂躁了起来。

  这感觉,让她迷离,可她戒大烟已经三年了,本是极厌恶烟酒气息的。

  这一回,她表现的极好,当苏萝的叫声几近冲破了她的耳膜,她好像在脑中拼命的搜寻着什么,每当她快要找到答案时,她却努力把那种想法抑制了下去。

  结果便是,她筋疲力尽,在一种混沌的意识下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浴室里有水声和女人的歌声,她揉揉眼,发现苏萝的高跟鞋歪歪扭扭的摆在墙角。

  看来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啊,呵呵,果然,唐向晚又彻夜不归。

  白鸢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又给苏萝也倒了一杯,她慢慢的喝着水,发觉自己浑身都在疼,看来是太久没碰女人,一下子这么卖力,有点体力不支。

  唐向晚,你早上卖力,晚上被卖力,你不累吗?

  她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得砰砰砰三声,白鸢冷笑着,心里想,他这是爽到连房间钥匙都弄丢了吗?反正他进不进来,也不会对白鸢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想法,那就索性让他看着!

  满腹的火气,白鸢阴着脸,快步冲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刚想劈头盖脸的抬头骂过去,最后,她鸦雀无声的,目瞪口呆的,将视线移了下来。

  临别时,那条翠绿色的丝巾,又回到了她的视线里,那双冷漠又美丽的大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永远是那样的精致而利索,又永远是那样的出其不意,惊天动地,让现在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白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他娘的能告诉她,周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